時鳳舉心尖上一陣微涼,說不出的失望彌漫上來。
“你還是不信我!”
“那是因爲,你所做的事根本讓我無法信任!”顧芳姿眼中湧上淚水,水光朦胧中,她凝着時鳳舉道:“你喜歡她嗎?摸着你的良心告訴我,你是不是開始喜歡她了?是不是覺得我無理取鬧、覺得我陰險卑鄙?你說啊!”
時鳳舉沒有說話,眸光變得沉靜下來,“芳兒,我希望以後不要再發生這種事,我不希望我喜歡的芳兒是那種人。”
時鳳舉說完,轉身離開。
“大表哥!”顧芳姿沒來由一陣恐慌,她奔上前從背後緊緊的圈住時鳳舉,臉頰貼在他的背後,哽咽道:“對不起對不起!大表哥,是我錯了,是我不對!你别生氣,别不理我好不好!大表哥,我這麽做都是因爲我緊張你啊,我害怕你會不要我,我真的好怕!大表哥,我不能沒有你的!大表哥!”
時鳳舉身子一僵,長歎道:“答應我了,以後再不許這樣?”
“嗯嗯!我答應,我答應!再也不會,再也不會了!”顧芳姿拼命點頭。
時鳳舉勾了勾唇,轉身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後,“芳兒,相信我。”
“嗯,那,你得保證不會變心!”顧芳姿緊緊抱着他,伏在他的懷中。
“我,保證。”時鳳舉刹那失神,仍是輕輕點點頭。
顧芳姿這才破涕爲笑,柔聲道:“後日表哥就要出門了,我親手給你做了兩身衣裳呢,我手工不好,大表哥你可不許笑話。”
“真的!做給我的衣裳?”時鳳舉失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賢惠了?”從小到大,顧芳姿最不喜歡做女工,别說衣裳,連腰帶、鞋襪也從未給他做過。一個香囊還是好些年以前繡的。
顧芳姿嗔他一眼,半玩笑半認真道:“難不成隻準你的大奶奶賢惠就不許我賢惠?”
時鳳舉眼神黯了下去,勉強笑笑。
顧芳姿叨叨絮絮道:“外頭那些沒正形的牛鬼蛇神、狐朋狗友你可得離他們遠點,别跟着他們學壞了!不許逛青樓,更不許結交外頭的女子!哼,若回來叫我瞧出端倪,我可不饒你!”
“怎麽會!我哪兒是那種人了?”時鳳舉耐着性子笑笑。
“那可說不準!所以我得提醒你呀!”顧芳姿嗔道。
桑婉那邊也将行囊收拾得差不多了,寝衣、亵衣亵褲、外衫、披風、鞋襪、腰帶、汗巾等俱分門别類打包收拾着,還有毛巾香胰一應洗漱用品,荷包、香餅、茶葉、指甲刀、扳指等各種物件林林總總,裝了兩大箱、兩小箱,微笑着同時鳳舉色色說明:“箱子裏頭面上當了單子,找起來也方便!明兒嬷嬷叫人擡出去交給長歡也會同他交代一聲,若有沒想到的,隻好到時再讓長歡現買了!出門在外不比家裏,長歡他們未必想得周全、伺候得周到,到時候少不了你自己多提點,不然他們樂得偷懶!”絮絮叨叨說了半響。
時鳳舉心裏一陣溫暖,忍不住又糾結,勉強道:“其實,這些事讓丫頭們收拾就可以了,真的不用你親力親爲。畢竟……我是說,有丫頭做就好了!”
桑婉面上微白,勉強笑道:“瞧你說的!昨兒多謝你作陪我大哥,算是我投桃報李吧!”
時鳳舉心知早好幾天她就開始收拾了,聽了這話有些暗自懊悔不該那樣說。
隻聽桑婉繼續道:“再說了,這是娘親自交代的,我總不好不聽。而且,還有李嬷嬷在呢!”
換句話說,她是做給别人看的。
時鳳舉笑了笑,笑得很勉強,不知爲何聽到她這麽說,心裏又有些失望。
“對了,”桑婉理了理鬓角碎發,捧着一個長方形的小木箱過來道:“這是個藥箱,裏頭有紗布、有七厘散、避瘟散、諸葛散、蘇合香丸、十香返生丸、藿香丸、枇杷清心膏、白虎油等常用藥散藥丸,這個藥箱也是特制防水防曬的,你好好收着,以備不時之需,當然,就是這麽一說,用不着再好不過!”
“謝謝你想得周到!”時鳳舉笑着接過。
桑婉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我們之間用不着說這些。”
時鳳舉點點頭“嗯”了一聲,沉吟片刻終是說道:“我可能得到八月十五才能回來,我不在這三個多月,你自己多保重。遇事多跟李嬷嬷商量,她老人家什麽都懂。還有,幫我照顧好娘!若受了什麽委屈,”時鳳舉望着她道:“你且忍忍,等我回來再說。”
桑婉心道:我還以爲你不知道呢,原來你也知道啊!你不在府上,天知道你那表妹會做出什麽來!
“好,那我就等着你回來爲我做主。”桑婉笑道。
時鳳舉不禁也一笑。
次日,阖府聚餐,時二奶奶好些日子沒來找桑婉,聽說是身子不适小病了幾日,這日見了二人少不得寒暄一番。
五月初八一早,王氏帶着時鳳舉、桑婉、顧芳姿給祖宗牌位上了香、磕了頭,擺上全雞、全魚、方肉等酒食祭拜一番,請祖宗保佑時鳳舉一路平安,又領着她們入佛堂上了香,又撒了水飯,口内叽叽咕咕念叨一番,攜着時鳳舉的手将他送出府去。
時家本來就是行商人家,時鳳舉每年都要遠遠近近出門數趟,王氏說擔心挂念也擔心挂念,說習慣也習慣了,離别之際倒也沒有哭哭啼啼、滿面哀愁的,總體來說氣氛還算好。
顧芳姿突然當着衆人的面上了時鳳舉的馬車,沖着王氏嬌笑道:“姨媽,我想去碼頭送大表哥一程!”
衆人一下子都愣住了,包括時鳳舉自己。
時鳳舉下意識朝桑婉瞟了一眼,見她強撐着矜持,心中不由一痛。可顧芳姿已經上了馬車說了這話,他又不好把人趕下去。
衆管事仆婦們也愣住了,眼底劃過一絲古怪,個别性子不夠沉穩的眼睛都亮了兩分,興奮的暗暗打量大奶奶的神色。
李嬷嬷更是暗怒,冷着臉暗暗白了顧芳姿一眼。
“這,”别人打量桑婉的神色多少還有幾分遮掩,王氏倒好,就這麽轉臉朝桑婉看了過來,眼中流露出征詢的意味。
桑婉一下大窘,強忍着才沒掉下淚來!
“好了娘,婉娘,你們都回去吧!等會我叫人送表妹回來!婉娘,保重,替我照顧好娘!”時鳳舉咳了一聲,勉強笑道。
桑婉見他好歹還知道維護自己的面子,還懂得當着衆人同自己說幾句話,羞窘之感略去,便也溫柔娴淑的凝視着他,點頭笑道:“夫君放心!我會的!我和娘等着你早日回來!”
“對對對!順順利利、平平安安,早日回來!”王氏也笑道。
時鳳舉點點頭,命人駕車而去。
顧芳姿回府之後,臉色不太好看,怨且妒恨的朝着甯園方向瞪了幾眼,怏怏回了牡丹苑。
真的要相信大表哥嗎?男人的承諾,有幾分可信?顧芳姿陷入前所未有的矛盾和糾結之中。
很快發生了一件事,令她下定決心改變主意,決定要速戰速決,絕對不要再等了!
時鳳舉離開家沒兩天,顧芳姿的爹顧金找上了時家。
顧芳姿一聽婆子禀報俏臉立刻就拉長了,命人将他安置在外院一處偏僻的廳房中等候,氣狠狠的低罵一番,用帕子包裹了幾塊碎銀子,遮遮掩掩的出去見他。
還沒走近,就聽見她爹拉扯着嗓門在嚷嚷:“你們時家也太小氣了吧!連壺酒也舍不得上?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你們表小姐顧芳姿的爹,親爹!我不喝茶,快拿酒來,拿酒來!”
丢人現眼!顧芳姿又羞又氣,忙飛奔過去,瞪眼屏退那丫鬟,皺眉道:“爹!你大呼小叫的做什麽!”
“怎麽?嫌我丢人了?嫌我丢人你也是我的女兒!我顧家的人!”顧金咧着嘴笑,露出黃黃的大闆牙。
顧芳姿最不愛聽的就是這話,聞言刺心刺耳卻隻能忍着,耐着性子道:“你怎麽來了?有什麽事嗎?”
“喲,”顧金上下打量着她,笑道:“有這麽跟你爹說話的嗎?好像我是外人這是你家似的!我說女兒呀,别急着撇清!你還不姓時!我可沒見着時家的聘禮!”
“爹!”顧芳姿跺腳,冷冷道:“你再說這些有的沒的,别怪我不理你!”
“哎别呀!”顧金嘿嘿笑道:“我找你幹什麽,你還不知道麽?”
顧芳姿冷着臉,将幾兩碎銀子從身上掏出來塞給顧金:“就這些了,你拿去吧!”
顧金掂了掂,嗤笑道:“我說芳兒啊,你也太沒良心了吧?你在這時家錦衣玉食,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羅綢緞,就拿這麽點孝敬你爹,你當打發叫花子呐?”
顧芳姿冷笑道:“爹,時家的是時家的,你女兒我在時家白吃白住已經很不好意思了,我怎麽好意思問他們要錢孝敬您啊!就這麽幾個還是我省吃儉用省下來的,您愛拿不拿!”
顧金不理女兒話中夾槍帶棒,翻了個白眼恍然大悟道:“說的也是!你現在還不是時家的人,在這兒白吃白住真的不太好!既然這樣,你就跟我回去吧!走,我們這就回去!等什麽時候時家帶着聘禮去下聘、擡了大紅花轎上咱們家你再回來!”
說完,顧金便拽着顧芳姿的胳膊強拉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