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麽,侄女婿都沒發話呢!”桑平涼正琢磨着怎樣跟時鳳舉套近乎,聽到桑婉這麽說十分不快,拿出長輩的架勢瞪了桑婉一眼,語重心長拖長了聲腔道:“侄女兒,不是做叔叔的說你,出嫁從夫,事事要以自家夫君爲先!莫要失了我們桑家的臉面!”
桑婉和方氏無聲對視一眼,兩人均在對方的眼中看到無奈。
“我們是該回去了,這兒到青州路也不近,再晚些就遲了!”時鳳舉隻得笑着附和了一句,忙又望了桑弘一眼,然後說道:“二叔多慮了,婉娘很好,很知禮,我娘也很喜歡她!”
桑弘聞言不覺面上一松,微微笑着點了點頭。
桑平涼呵呵一笑,“那就好那就好!不是我自誇,我們桑家的姑娘,那是沒的說!”
時鳳舉笑笑,“是。”
“可惜了,太倉促!還沒好好說說話呢!”桑平涼無不遺憾歎了口氣,“下次!下次你們回來住兩晚,咱們再好好聚聚,啊?”
時鳳舉含含糊糊的笑着嗯了兩聲,長歡等已經牽馬的牽馬,拉車的拉車準備起來。
一行人出了門,時鳳舉和桑婉便上了馬車,告辭而去。車聲辘辘,很快就駛離了村子,轉個彎便不見了。
桑平涼大大的透了口氣,“大侄子,”轉身對着桑弘就要開說。
“我得收拾屋子了,二叔二嬸沒什麽事就先回去吧!他爹,你到村頭地裏去看看栅欄穩不穩,不穩的話補上幾道!”方氏毫不客氣的截斷桑平涼的話說道。
桑平涼涼涼瞪了方氏一眼,訓斥道:“你什麽态度,長輩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嗎!我大侄子好歹是個秀才,你怎麽能讓他去地裏幹那種粗活,有辱斯文你懂不懂!”
“斯文啊?”方氏怪笑道:“不是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捧着書本還不如種地嘛!什麽時候又變成斯文了!”
桑平涼惱羞成怒,憋得面上讪讪,轉頭瞪着桑弘道:“你看看你媳婦,這說的什麽話!”
“說的是二叔以前挂在嘴邊的話呀!”方氏笑道:“二叔不服老也不行了,果真是年紀大了,記性也差了這麽多!以前挂在嘴邊的話竟也忘了幹淨!”
李氏不由叫道:“那以前跟現在,能一樣嗎!”
“就是!”
“哦,原來如此啊!”方氏恍然大悟,拍着手笑道:“怪道呢!從前二叔二嬸哪兒肯進我們家一步呀,請也請不來呢!”如今,倒是趕也趕不走了!
後半句方氏沒有說出來,不過那睨向桑平涼和李氏的目光顯然說明了一切,将那兩口子氣得夠嗆偏還反駁不了。
“好了阿娴,還是請二叔二嬸進屋說話吧!”桑弘見叔嬸面皮憋得紫漲惱羞成怒的樣子趕緊咳了一聲說道。
方氏低哼一聲裝沒聽見,卻沒有再開口。他們到底是長輩,如今阿婉剛剛嫁入時家,若自己立刻就同他們大吵大鬧開來,外人難免會說道巴結上了時家目中無人、不敬長輩等語。她自己倒沒什麽,卻不想還在念書的三弟和幼小的兒女受到牽連。
桑平涼白了她一眼,兩口子架勢十足的進了桑弘家堂屋坐下。
徐媽媽已經将堂屋收拾打掃幹淨,見他們進來連忙出去,跟方氏說了聲回廚房洗碗。
“二叔、二嬸是有事要說嗎?”桑弘客氣笑問。
桑平涼橫了一眼雙手松松交叉摟在胸前,蹭着腳靠在門邊的方氏,清了清嗓子咳了兩聲。
“二叔?”桑弘老實,不明所以,茫然的望着桑平涼。
真是個笨的!李氏暗暗翻了個白眼,假笑道:“我說侄媳婦,二叔二嬸難不成連你們家一碗茶也不配喝嗎?”
桑弘恍然大悟,朝妻子望了一眼,“阿娴。”
方氏一言不發轉身,不一會一手握着一個茶杯進來,往桑平涼和李氏面前一擱,笑嘻嘻道:“茶葉那東西又費錢又填不飽肚子,我們家沒那個閑錢糟蹋,我們隻喝白水!二叔、二嬸将就着吧,想喝茶回去再喝!”
桑平涼和李氏氣得梗住,卻也無可奈何。
“那也是從前,”李氏趁勢笑道:“這回攀上了時家,那富貴還不是手到擒來!隻怕往後啊,不是一兩銀子一杯的你們還不喝呢!”
李氏話音剛落,不等方氏反駁桑弘卻是變了臉色,正色道:“二嬸這是什麽話?阿婉同時家的婚約是我爹在時定下的,我這個做哥哥的沒本事送她風光大嫁已然對不起爹娘在天之靈。如今她出嫁了,豈能還給她添麻煩連累于她!”
桑平涼和李氏見從不發火的桑弘發起火來,兩人一下子都愣住了,下意識的有些害怕。
老實人發火,比尋常人威力更甚。
方氏撇撇嘴,很想加上一句“我們是嫁妹妹不是賣妹妹!”想想忍住了。
“你二嬸也沒别的意思,”桑平涼尴尬的咳了一下,勉強笑道:“這不,親戚間本就該相互扶持、相互幫助吧,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是?”
“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反正他們時家那麽富貴,拔根汗毛比我們腰還壯!若——”
“二叔二嬸!”桑弘厲聲道:“桑家是桑家,時家是時家,阿婉才剛進時家的門,我桑家沒本事替她撐腰也就罷了,斷斷不可還給她添麻煩!請二叔二嬸看在我死去爹娘的份上,莫要有這種念頭!不然,休怪我這個當侄兒的不客氣!”
桑弘怒目冷然相向,眼底的冷意令桑平涼和李氏生生打了個寒顫,一旁看熱鬧的方氏也情不自禁挺了挺身,第一次用一種贊賞仰慕的目光看向自己的丈夫。
桑平涼惱火不已,可在桑弘的冷壓下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桑弘的老實在四鄉八村是出了名的,他的話就是鐵證,從沒有人不相信從他口裏說出來的話。他從來不曾與人起過沖突,如果他跟人起沖突,所有人必定一邊倒的會認爲是對方的錯。桑平涼雖然貪财無恥,卻也不敢冒這個大險跟桑弘撕破臉。他相信萬一他真的去找桑婉,先不說桑婉會不會如他的願,就是桑弘,天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來!
老實人也有老實人的可怕之處。
“我、我就那麽一說,你别急呀!那啥,你是阿婉的大哥,就算有什麽要找她幫忙,也得你出面不是?我一個長輩,我還拉不下這個臉呢!”桑平涼結結巴巴的說道。
桑弘乍起的氣勢消退了下去,起身向桑平涼拱手賠禮道:“方才是我言辭過激了,請二叔見諒。”
桑平涼面色緩和下來,輕輕哼了一聲擺手大度道:“罷了,我哪兒會同你計較,一家人嘛!你也是爲了阿婉好!”
“就是!我們又不是那不講理的!”李氏也跟着說道。她眼珠一轉,假笑道:“話又說回來,今兒阿婉帶回來不少銀錢東西,省着點足夠你們過半輩子了!”
來了,終于進入正題了!方氏微微冷笑,不動聲色。
桑弘說道:“那是阿婉和時家的心意,究竟多少東西我也沒清點。”
“一馬車的東西還少得了,大侄子,你多少得分我們點吧?你兩個妹妹的嫁妝還沒着落呢!咱們都是一家人,你總不能不顧我們吧!”李氏立刻說道,桑平涼也睜大眼睛盯向桑弘。
方氏氣得都要笑了,你們做爹娘的,嫁女兒是你們的本分,難不成還要我們負擔!簡直豈有此理!
這個道理桑弘何嘗不知?想到兩個妹妹,尤其是桑柔,算起來比桑婉還大,卻連人家都沒有許,這麽拖下去一年來一年去都成老姑娘了,也着實可憐!
方氏見他那樣子便知他要說什麽,暗道糟糕,便搶先說道:“兩位妹妹我們是疼的,等将來出嫁了少不得要添妝!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二叔二嬸有什麽不知道的?八月秋闱,孩子他小叔就要前往府裏考試了,要是中了明年還要上京趕考,這盤纏可少不了!新衣裳也總得添幾身吧?還有筆墨紙硯書本,平日裏還參加個什麽詩會的、拜訪前輩讨教也不能空着手上門吧?這花錢的地方還多着呢!眼下就快端午了,照規矩到時候還得給時家送禮,咱們家哪兒來的閑錢?少不得仍舊将阿婉帶回的東西變賣了換錢添禮,這禮要是輕了,阿婉豈不是要招人笑話?春節後阿婉還得歸甯,到時年禮也少不得提前準備!我家小子和閨女一年來一年去也大了,一個得念書,一個也得備嫁妝了!這不想不知道,細算來真是處處都要錢!我也是愁啊!”
方氏細細的掰着指頭說道,愣是将桑平涼和李氏說的啞口無言,桑弘原本欲開口的,這下也躊躇了起來。
“怪道都說你是個嘴巧的,瞧這說的,也太誇張了點吧!不就是不想分給我們嗎!用得着數這一大通!”李氏哼哼道。
方氏暗暗冷笑,人心不足果然如此,阿婉并不是空着手上他們家,他們似乎都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