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短暫的寂靜裏,他端詳着槐詩的模樣。
隻是幾年的時光,昔日群星号上的少年便已經和曾經有所不同。
每一次災厄自塵世顯現時,他便投來匆匆一瞥,眺望着自己無從歸還的世界。自無數災厄的浮光掠影之中,他不止一次見到過槐詩的模樣,見證着他一步步走到現在。
“你還好嗎?”槐詩問。
“你知道的,就那樣子,加班,幹活兒,又掉了不少頭發。”
灰衣人撓了撓頭,看着他,疲憊的笑容漸漸愉快:“你看上去真好,比以前好多了。”
“事實證明,隻要按時下班和休假,感情進展順利,誰都可以容光煥發。”槐詩攤手,告訴他:“老兄,伱照顧過我的,這一次輪到我來回報你了……”
灰衣人沉默着,愣在原地。
看着他手中顯現的那一枚徽章。
還有,來自會長的權限。
下意識的,想要說什麽,卻欲言又止。
隻是錯愕。
難以置信……
“我以天文會會長的名義,正式解除你的職務,灰衣人先生。”
槐詩伸手,自天國中樞所傳達來的現境記錄中,調出了那一份會長權限才能察看的檔案,做出操作,予以解除:“感謝你對現境的付出和奉獻,七十多年來,你未曾辜負自身的職責。”
他說:“現在,下班的時候到了。”
自寂靜裏,灰衣人呆呆的看着他,看着自己的胸前,那一枚天文會的胸針浮現裂隙,脫落下來。
像是碎裂的枷鎖一般。
落入了他的手中,風化如塵沙。
近乎永恒的囚禁和職責在此刻結束了,就在這未曾預想過的時刻。在短暫的沉默裏,他好幾次想要說什麽,可到最後,都沒有開口,隻是身體搖晃了一下,仿佛眩暈。
最終,坦然一笑。
擡起了手來,舉起了自己的公文包。
“拿去吧,會長閣下。”
啪!
在他松開手的時候,好像有絲絲縷縷的灰色氣息從指尖迸出,被撕裂。緊接着,就像是被抽去了漫長的時光一樣,原本年輕的樣貌迅速的衰老,遍布皺紋。
那些停滞的時光開始飛速的變化,自過去追逐而來,從他的身上顯現。黑發之間,一縷又一縷的白發迅速的生長而出。
微微佝偻的身姿也彎了下去。
可那解脫的笑容卻未曾有過任何的變化,如此愉快。
滿懷着歡欣。
公文包落入了槐詩的手中,令他身形微微一晃,幾乎踉跄。
災厄對奇迹所施加的重量。
那小小的公文包内,仿佛塞着群山和海洋,恐怖的氣息自縫隙之中源源不斷的洩露而出,自源質的湧動之中,隐約能夠分辨出那好像世界崩裂一般的浩蕩鳴動。
血紅的大星落入海洋,毀去三分之一的世界,大地如氈毯一般抖動,癫狂的罪人和不義者們滿懷着貪婪和仇恨彼此厮殺,一切都将落入地獄之中。
這才是毀滅要素·灰衣人的本質!
——天啓号角!
轉瞬間,槐詩便已經站穩,以太一之力撐起這一份沉重的災厄。
感受到職責之重。
“想吃點什麽嗎?”他看向了灰衣人,微笑:“等會兒結束了之後,我請客,什麽都可以!”
“……先讓我睡一覺吧。”
灰衣人想了很久,灑脫一笑:“困了。”
太過漫長的職責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他疲憊的閉上眼睛,靠在槐詩所鑄造出的椅子上,沉沉睡去,鼾聲在話音剛落的瞬間便已經響起。
如此狼狽。
可哪怕是在夢中,他的嘴角卻還帶着一絲微笑。
就在旁邊,存續院的大門無聲開啓,沙赫輕手輕腳的走出來,指揮着兩個下屬将他放在擔架上,向着槐詩揮了揮手之後告别離去。
經過存續院的檢查,确認沒有危險之後,還有一系列善後和維持他身體狀況的手術和治療流程在等待着他。
而且,存續院還有一點好。
想吃什麽都有,而且管夠。
石門,無聲關閉。
自寂靜中,槐詩微笑着看向手中的公文包。
那麽,距離成功海釣,現在隻剩下最後的步驟了。
魚不咬鈎怎麽辦?
那爲什麽不問問神奇的炸藥和電纜呢?
公文包被打開,噴薄而出的灰暗氣息中,無數詛咒裏,古老的号角漸漸顯現,凝聚成型。隻是觸碰,意識中便能夠顯現出無數毀滅的場景。
泰山坍塌、珠穆朗瑪自海潮中被吞沒、大地崩裂熔岩奔流、風暴之中自由女神像被摧折、龍卷在美洲大地之上馳騁而過,舊蓋亞在崩裂中被殺死,曾經的世界在天文會的力量之下被解體……
無數槐詩未曾見過的景象從他的眼中浮現。
如此清晰。
可在槐詩的手中,一切又迅速的變換。
他再一次的看到了,漆黑的烈日騰空而起,将世界焚燒殆盡的場景。
在天文會建立以來,昔日一切災害的記錄、真髓和源頭,每一次滅世計劃和創世計劃的始末,都被收錄于天啓号角之中
以無窮災害和毀滅爲素材,進行編制,最終所形成的,便是末日的藍圖。
它所預言的,便是現境在未來毀滅時的模樣!
現在,就在槐詩的手中,号角被舉起。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吹響!
這一瞬間,恐怖的震蕩自天獄堡壘之上迸發,肉眼可見的波瀾噴薄,擴散,轉瞬掠過了整個現境,令三大封鎖劇烈陷入未曾有過的震蕩。
無窮盡的黑暗從原本變作灰黑的日輪之上擴散開來,化爲了海潮一般,洶湧的升起,舞動。
自現境的光芒照耀之下,千萬道盛放的日芒洶湧的膨脹着,将整個深淵都遮蔽在自我的陰影之中。
存續院内,現境警報再度被拉響。
天國機構之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汗流浃背的瞪大眼睛,眺望着那一道迅速膨脹的漆黑日輪,那未曾能夠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毀滅輪廓。
——深淵烈日,顯現!
就在天啓号角中無數災厄雛形的催發之下,整個現境的歪曲都彙聚在了槐詩的身上,彙聚在了天獄堡壘之中。
再度演化出了那暴虐的姿态!
現在,末日降臨在了現境之外。
近在咫尺……
“媽耶,看吧,看吧,看吧!”
誇父從稷下跳起來,義憤填膺:“我早說了,姓槐的就不是好東西,這哪裏是黑化強三倍,十倍都有了!”
“行了,行了,讓讓,擋信号了。”
谛聽拍了拍他的肩膀,端詳着畫面中的景象,啧啧感歎。
掩飾着後背的冷汗。
不止是他,整個稷下的會議室裏,所有人幾乎都僵硬在原地。
如誇父那樣腦回路單線程到這麽離譜程度的家夥畢竟還是少數。
整個世界,所有的觀測者都感受到了那一份如芒在背的寒意和顫栗。
震怖動搖。
甚至還沒有調動現境的出力和威權,僅僅是憑借着槐詩本身,小試身手,便已經在短短的不到十分鍾裏,締造出了足以毀滅世界的恐怖災難。
現在,暴虐的黑暗烈日,就這樣,高懸在現境之上,放射着萬丈漆黑之光,俯瞰深淵。
無時不刻的散發着殘虐猙獰的氣息。
在現境的周邊,不知道多少地獄殘骸在那光芒的普照之下瞬間焚燒殆盡。更遠處的深度之中,一座座地獄已經崩裂縫隙。
無從承載這一份災厄的重量!
就連深淵之底,混沌之海的潮流之中,隐匿在一個個空殼和廢墟之間的至福樂土都再忍不住,微微一動。
感受到了如此熟悉的氣息。
如此饑渴,但又如此恐怖。
來自深淵烈日的力量……
冷漠俯瞰。
就在察覺到自身被神之眼鎖定的時候,龐大的至福樂土便劇烈的震顫起來,漸漸隐沒到了混沌之海的亂流中,試圖再度隐匿。
可緊接着,卻又停滞了一瞬。
藏身在深淵之底的地獄之神陷入了錯愕,茫然眺望——看着那漆黑的烈日擴張自身的光芒,黑暗如潮水一般,一層層的纏繞在了現境之上。
就像是巨大的手掌一般。
輕佻的撫摸着。
把玩。
品嘗着那一份本應該屬于自己的無上美味,把弄着本應該屬于祂的無上權柄,然後,戲谑的舔舐……
就像是魁梧的校霸得意的大笑,張嘴舔着本應該屬于另一個倒黴孩子的波闆糖那樣。
哧溜哧溜……哧溜哧溜……
咔!
至福樂土之上崩裂出一道縫隙,如同額頭之上浮現的暴怒青筋一般,裂隙之後一顆眼瞳冷冷的看向現境,遍布血絲,如此癫狂。
隐忍,隐忍,隐忍。
可哧溜卻依舊在繼續。
烈日所灑出的粘稠黑暗漸漸的籠罩了整個現境,仿佛巨口一般,要将一切都吞入腹中,可偏偏又不急着徹底吞掉,而是慢條斯理的一點點去體會這至上的美味。
嘲弄着那個躲在黑暗裏的膽小鬼。
看起來好吃嗎?羨慕嗎?
羨慕的話,讓你的媽媽給你買啊。
哦,忘記了,你沒有媽媽。
那當我沒說吧。
哧溜……
深淵烈日張口,咬碎了纏繞在現境之上的虹光。
卡擦一聲。
如此清脆。
隐忍,隐忍,隐忍……忍不了了!
至福樂土之内,地獄之神震怒咆哮,悍然撕裂了外殼,要他媽的一拳把深淵打爆!
可在那一瞬,槐詩終于聽見了來自天國機構的消息。
“彩虹橋,鎖定完成!”
短短的不到半分鍾,就在至福樂土停滞在原地的時間裏,懸浮在現境之上的殘破彩虹橋已經冒起濃煙。
通過現境所提供的龐大算力,反向推算,突破了來自深度之間空間歪曲現象和深度的幹擾,終于鎖定了至福樂土的所在!
宛若迷宮一般的深度亂流之中,有一條筆直的傳送通路計算完成。
就像是一根細長的魚線那樣,延伸向了混沌之海的最深處……
——魚咬鈎了!
然後,就不需要再然後了。
現境之上的無窮黑暗消失無蹤,連同烈日一起。
隻有萬丈光流自現境之上噴薄而出。
彩虹橋和天梯彼此接續。
以現境之力,推動這來自黃金黎明的威權,跨越了無窮深度……深淵烈日,從天而降!
就像是魚上鈎之後,便忽然從後腦勺上猝不及防砸過來的石頭一般,天獄堡壘的恐怖質量,毫無保留的砸在了至福樂土之上。
泰山壓頂。
刹那間,将地獄的外殼碾壓成粉碎,狂暴的餘波在混沌和虛無的海洋裏掀起滔天的狂潮,數之不盡的地獄殘骸從其中飛出,又在沖擊之中化爲了卑微的塵埃,再度隐沒不見。
隻有無窮盡的鮮血洪流和粘稠的胃液從破碎的樂土之中噴出,就像是爆開的臭雞蛋一樣。
崩裂的至福樂土之中,狂怒的地獄之神緩緩升起,詭異而龐大的模糊面孔從血水中擡起,雙眸凝視。
神意運轉,死死的頂住了從天而降的恐怖質量。
抗拒僵持。
緊接着,那空洞的雙瞳之中,驟然映照出一線耀眼的烈光。
來自現境的,那一線烈光……
如雷霆。
自現境而降!
啪的一聲,像是水泡破裂了一樣,牧場主剛剛凝聚而成的猙獰頭顱驟然爆開了一個大洞,骨骼崩裂,無數蠕動的器官裏,一柄古老斑駁的槍刃緩緩顯現。
将他釘死在了原地。
這便是昔日一度将白冠王刺死的兇器。
以祂爲犧牲,完成贈與全能之神的最後獻祭,令無數威權自虛空中彌合爲一體的儀式,徹底奠定虛無之神的聖器。
由俄聯譜系損耗了不知多少聖人遺體和神迹刻印,專門爲牧場主再度鍛造而成的贈禮。
——【威權遺物·朗基努斯】!
曾經一度刺死‘聖子’的兇器之上,還殘留着白冠王所遺的血腥,可這一次,鑄就虛無之神的祭器,卻再度将鋒芒對準了牧場主。
桎梏,凍結,封鎖。
在朗基努斯的穿刺之下,反應過來的地獄之神已經無從在第一時間遠遁消失,而就在此刻,就在破碎的至福樂土之上,高懸的天獄堡壘無聲運轉,漆黑的日輪再度點燃。
烈日之中,數之不盡的血肉延伸而出,飽受折磨和充斥着無窮詛咒的源質充斥其上,構建出了一張扭曲殘忍的獸面,咧嘴俯瞰。
“咱們,好久不見!”
萬鈞重壓和烈日的恐怖溫度驟然擴散,将整個至福樂土的殘骸盡數焚燒成虛無。
那源自純粹災厄的沖擊甚至令深淵之底的靜寂區也掀起了驚濤海浪,無以計數的沉睡巨怪在還未曾反應過來的瞬間便已經灰飛煙滅,還有的幸運兒卻未必能夠逃出生天,隻不過是在短暫的幾秒煎熬痛苦之後,化爲了焦炭。
刺耳的嘶鳴聲響起。
就在這虛無和混沌的淵面之上,被釘死的那一大團詭異血肉驟然膨脹,拓展,瘋漲,甚至比光芒還要更加的迅捷。
如此短暫的時間裏,祂無從掙脫朗基努斯的桎梏,但卻未曾驚慌和混亂,反而選擇放縱體内狂亂的生物鏈,全力展開。
不知道融合了多少生命和血肉的載體如同爆炸一般的擴散生長,在短短的彈指間,就形成了将千百個地獄都囊括在其中的龐大軀殼。
幾乎比整個現境,還要更加誇張和恐怖的規模……
觸目所見,在烈日映照的範圍内,全部都是牧場主的身軀!
蠕動的血肉之間,一隻隻詭異的眼睛睜開,空洞的眼瞳已經鎖定了深淵烈日的輪廓,耀眼的聖光自其中噴薄。
貫向烈日!
千萬道烈光将沿途的一切阻攔盡數撕裂,化爲了不容逃脫的桎梏和迫在眉睫的死亡。
刺出!
劇震之中,數之不盡的聖光如矛,和漆黑的日輪碰撞在一處。
幾乎将黑暗徹底吞沒。
同迅速膨脹的牧場主相比,就連深淵烈日都變得如此渺小。可自始至終,那一道漆黑,卻從未曾在牧場主的威光之下有任何的動搖。
就在萬倍于己身的聖光之下,天獄堡壘巋然不動。
俯瞰着那一隻隻呆滞的眼瞳。
“變強了啊,牧場主。”
統禦之座上,槐詩凝視着充斥了無窮深淵之底的血肉之海,輕聲感歎。
在吞噬了三柱的碎片之後,僅僅如此短暫的時間,便已經和過去有了天翻地覆一般的不同。深淵食物鏈迎來了再度的突破,甚至就連終末之獸都已經無法如同往日一般的克制。
祂已經彌補了自己最大的缺點。
足以令所有見證者獻上贊歎和掌聲。
“可惜……”
槐詩說:“我好像更強一點。”
于是,深淵雷動!
在那一瞬,遙遠的雷霆之海,王座之上的巨人擡起了眼睛,眺望而來。
所看到的,便是宛若漩渦一般擴張開來的漆黑烈日!
并不散發任何的溫暖,恰恰相反,要奪走世界上的一切價值。
否定所有,毀滅一切!
自天獄堡壘的基礎之上,無窮災厄的質量向内塌縮,從槐詩擡起的五指之間彙聚,化爲吞盡一切的湮滅漩渦。
深淵烈日無聲的顯現猙獰本質,
彈指之間,黑洞構成。
足以碾碎一切物質的恐怖引力輻射而出,令整個深淵之底爲之沸騰,拉扯着所有的有形之物和無形之物,向内收縮。
越是靠近,就越是能夠感受到這一份暴虐的毀滅。
一切存在都被盡數瓦解爲最基礎的源質和物質,彙聚在了深淵烈日的手中,包括牧場主……即便是覆蓋充斥了深淵之底的龐大身軀,也無從掙脫那恐怖的引力。
不由得翹曲,向内,自掙紮中撕裂,一塊又一塊龐大的血肉墜入黑暗裏,消失無蹤。
千百隻眼瞳無聲破碎。
如同脆弱的軀體無從見證真正的神聖那樣。
千萬道血流纏繞在漆黑的漩渦之上,伴随着碾壓坍塌到極限的骨骼一起,形成了烈日的冠冕。
當槐詩伸出手的瞬間,無窮盡的神軀應聲碎裂。
海量物質的聚合之中,傳來了牧場主的再度嘶鳴。
非人的呐喊中充斥了不知道多少深淵的混沌和畸變的饑渴,令一切靈魂震顫,破裂瓦解。
再緊接着,被就連被黑洞所拉扯而來的無窮血肉,也在聖光之下被撕裂。
一道道大天使所構成的輝煌羽翼之中,莊嚴神聖的神明之軀再度顯現在地獄之中。
深淵食物鏈再度收縮,構成了牧場主的模樣。
除了面孔之上依稀還殘留着鑄日者所留下的機械詛咒,其他的都已經被祂所徹底消化和溶解,甚至更進一步,模糊的面孔竟然漸漸浮現出了眼耳口鼻的輪廓。
透過了來自三柱的碎片,他已經漸漸的向現境靠攏。
牧場主伸手,将貫入胸前的朗基努斯拔出,放進口中,咀嚼,吞盡,不顧絲絲縷縷的血色從嘴角沁出。
然後,便吐出了一道粘稠漆黑的胃液,塑造成利刃的輪廓,蛻變轉化,便形成了漆黑的長矛。
擡起。
然後,烈日的引力漩渦就被突破了,撕裂!
神明以物質的形态顯現,可依舊是同天獄堡壘相比也絲毫不遜色的巨人,隻是一瞬,便已經跨越了漫長的距離,抵達了漆黑的日輪前方。
長矛刺出。
就好像過程被省略了一樣,沒有絲毫的征兆,漆黑的日輪就已經被神血之矛所貫穿,就好像撕裂泡影一樣。
輕而易舉。
可化爲泡影卻不是漆黑的烈日。
而是貫穿了天獄堡壘的長矛。
消失無蹤。
而那樣的力量,卻又如此的熟悉……
“神意修訂,對吧?”
槐詩托着下巴,擡起眼睛瞥着祂,戳穿了把戲的本質。
以牧場主全能之神的神意和神性,否定所發生的現實,将一切如同自己的所想的一般肆意修改。
攻則必中,傷則必死。
從無例外。
然後,例外就出現了,就在他的眼前。
神明的修訂無功而返,然後,他的攻擊……被太一,反向修訂了!
“真遺憾。”
槐詩攤手,“這招,我也會了。”
再緊接着,宛若能夠縱貫深淵、丈量無窮地獄的耀眼鋒芒,自烈日之中穿刺而出——以太一之力所鑄就的天阙之劍!
一柄、兩柄、三柄、四柄……
頃刻之間,槐詩的五指連彈,輕描淡寫的完成了這令混沌之海都爲止不斷開辟的恐怖創造!
可一切又緊接着,在牧場主的否定之中迅速的停滞。
凡鐵無從突破地獄之神的防禦。
直到,槐詩再度擡起手……
——将無窮的雷霆抛擲而出!
起初是一線細細的電光,可在脫手的一瞬,就迅速的膨脹,化爲無窮雷霆的奔流,宛若長鞭一遍漫卷,高亢龍吟,令整個靜寂區爲之鳴動。
再緊接着,悍然突破了虛無的界限,楔入了牧場主的面孔之中。
啪!
牧場主的脖頸不由自主的後仰而出,模糊的面孔之上一片呆滞,已經灼紅的斧刃楔入,劈成兩半!
憤怒之斧!
太一之憤怒自雷霆之中升騰,催發出無窮暴亂的神性。
而斧刃的模樣,卻令所有觀測者們陷入呆滞。
那是……佩倫的神之楔!?
早在佩倫加入理想國之前,他的家族便是曆代侍奉斯拉夫神系最高主宰的祭祀,曆代傳承着神明之名,同時,也保管着這一份源自雷霆和戰争之神的威權!
以此,佩倫同天文會角力,捍衛了迦南七十年。
而現在,就在槐詩的手中,神明之威權也徹底融入了自我的武裝之内,無限制的催發着其中的破壞力。
駕馭着那狂暴的力量。
太一之威權無視了牧場主的侵蝕和掌控,盡情的宣洩着自身的怒火。
統禦之座上,槐詩再度伸出了手。
悲憫之槍的輪廓在他的手中顯現,靜谧而華麗。
“來。”
槐詩看向牧場主,确切的說,是神軀的内側……
在他手中,悲憫之槍驟然消失無蹤,緊接着,牧場主的身體裏,一道道長矛的鋒刃突破而出。
——朗基努斯,重鑄!
自悲憫的感召和掌控之下,被牧場主所侵蝕溶解的長矛,竟然從重重食物鏈所構成的胃液之中再度顯現,自内而外的,穿出!
再然後,無窮鐵鴉鳴叫之中,大蛇的幻影隐隐顯現,怨憎之刃突刺,貫穿。無窮猩紅之雲自宛如大蛇脊骨一般的花紋之中升騰而起,降下雨血。
美德的烈光奔流,現境之劍·咎瓦尤斯的威權顯現,腰斬……
彈指之間,神明之軀自太一武裝的蹂躏之下分崩離析,蠕動的血肉之中,殘存的頭顱迅速重生,可緊接着,便被踐踏在了腳下。
“很遺憾,這個世界已經不需要你這麽貪婪無能的神明。”
漆黑烈日的映照之下,太一垂眸,審視着祂的模樣:“所以,不妨痛快一點吧——”
他最後發問:
“——老東西,這個月的退休金去哪兒了?”
轟!
踐踏轟鳴。
靜寂區萬年的荒蕪和凄冷在深淵烈日的蹂躏之中被打破。
日輪無聲的回旋,殘忍的将一切焚盡。
再不掩飾那淩駕于牧場主之上的饑渴和貪婪,抽取着來自神明的神性和力量,敲骨吸髓……不論祂如何掙紮。
“等等,我就買了包薯片的功夫……發生了什麽?”
稷下的會議室裏,輩分最低的跑腿小弟原照終于回來了,抱着一大堆零食,茫然探頭:“這就已經開始了嗎?”
“不,已經結束了。”
褚海打開了快樂水,仰頭,一飲而盡。
已經不必再看。
勝負已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