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一切都變得不同。
原本一道道拔地而起的太陽風暴消失無蹤,陷入黑暗的大地之上,大秘儀的虹光自遙遠的現境宛若長河一樣,奔流而來。
最後,彙聚在那石門變化而成的封鎖之上,就好像在同無以計數的猩紅絲線角力。
青灰色的石之立方,高懸在天地之間。
宛若陵墓。
将整個漩渦,徹底吞進了其中!
現境,中樞,天獄堡壘,東君,存續院之門,漩渦,乃至更遙遠處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放大的恐怖陰影……石之母。
一切都被現境的虹光和猩紅的詛咒串聯爲一體。
就好像拔河一般。
彼此之間,奮力的拉扯,要将對方扯向滅亡!
毀滅要素·吹笛人剪除計劃,終于開始……
短暫的寂靜裏,決策室的會議室内也迎來了一片死寂。
已經無法再向着焦灼萬分的正面戰場投入更多的精力,所有人都坐立不安的等待着最終的結果。
就如同投出骰子之後等待着點數飛轉,塵埃落定一樣。
如坐針氈。
不論是對于現境還是深淵,在門之封鎖内的一切,都已經變成了徹底的黑匣。
門的封鎖是絕對的。
在門扉開啓的瞬間,門外的吹笛人和門後等待許久的作戰人員們,便已經被鎖閉在了同樣的領域内。
接下來,除非是收到了兩位以上的天敵的訊号,同時,通過緘默者石碑驗證了毀滅要素的徹底剪除,否則的話,絕對不會解除。
不論是向外還是向内。
爲了确保作戰順利,借出大門已經是存續院的底線,絕對不可能給吹笛人任何進入存續院本體的機會。
哪怕隻是隔着門縫看一眼都不行。
而一旦第一作戰計劃被判定爲失敗,那麽,鎖閉領域内部,将會有另一扇大門開啓。
存續院并沒有詳細的交托第三作戰計劃的細節。
在那一封幾乎被全部塗黑的報告裏,隻有最後一行清晰的文字帶來夢魇一般的顫栗——預計損耗修正值百分之三百一十二,現境歪曲度增長百分之一百一十一。
到時候,即便是勝利,現境也将被推到瀕危的邊緣。根據統轄局的測算,經曆如此慘重的損失之後,末日鍾的現境滅亡的倒計時将會被一口氣縮短到一百四十年。
而因此所帶來的死傷和損失……
葉戈爾甚至沒勇氣去看。
真到了那個時候,恐怕即便是天文會也再無從把控局勢,在迫近的滅亡裏,前所未有的大亂已經近在眼前。
哪怕從開始到現在,作戰如此順利,一路高歌猛進,但會議室内依舊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
一旦最終的登陸作戰宣告失敗,那麽一切都将籠罩在毀滅的陰影之中。
“成功率是多少?”
統轄局和存續院的絕密連線裏,憔悴的葉戈爾揉着臉,眼眸之中滿是血絲:“有确切的消息了麽?”
“無。”
院長002的電子聲回答:“現境沙盒已經開啓,一切内部條件必須自然運轉,我們隻能從盒外調控,但主宰不了内部的變化……”
葉戈爾不甘心的追問:“就沒有參考數據麽?”
院長002罕見的,沉默了片刻,回答道:“如果計劃能夠成功,就是百分之百。”
短暫的寂靜裏,葉戈爾氣的想要掀桌。
都特麽廢話!
計劃都已經成功了,難道還會有其他的可能麽?
但同時,他又明白院長002的意思。
——隻要一切在計劃之中,那麽,便是百分之百,絕對不會出現任何差錯。
可前提是計劃能夠實施才對。
變數太多了,時間太短了。
哪怕用盡了所有的方法,考慮了一切的因素,做出了數不勝數的方案和補救措施,依舊距離真正完全太過遙遠……
簡直是恥辱。
存續院不容許疏漏,因爲疏漏會帶來失控,失控會引發崩潰,崩潰導緻滅亡。
可現在,疏漏卻依舊不斷的出現。
存續院從不賭博,因爲勝了苟且一時之安,敗了卻會屍骨無存,甚至,讓整個現境被拉到比屍骨無存更加慘烈的程度裏。
可現在,卻被又一次的拉到了賭桌前面。
不論是葉戈爾還是院長,都心知肚明,這不是存續院應當負擔的工作,開拓和戰争從來不是沉默的守衛之則。
可現在,卻又不得不承擔起這一份工作。
第不知道多少次,葉戈爾閉上眼睛,無聲歎息。
倘若理想國尚在……
“好可惜,倘若理想國尚在的話,今日的陣容,一定會更加的輝煌吧?”
在漩渦裏,那龐大的殿堂内,跌坐在地上的吹笛人把弄着無窮的繩結,仿佛被霧氣所覆蓋的面孔上遺憾的微笑。
“不過,也沒差了,能夠來這麽多客人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當存續院的大門洞開,從其中走出的,便是現境的毀滅工具。
提爾、青頸、羽蛇,三位佩戴了數十件威權遺物的天敵,乃至他們身後,一個又一個的參戰者。
以及,最後一個從門後走出的蒼老男人。
再看不見昔日虬結膨脹如怪物一般的肌肉,自一道道桎梏之釘的封鎖之下,以乳酸爲代價堆積了四十年的力量徹底解放。
——羅肆爲!
“太好了,太好了,我還以爲你們不來了呢。”
無視了幾乎要将自己徹底灰飛煙滅的恐怖殺意,吹笛人大笑:“吃過了嗎?有好好休息嗎?是否需要暫停一下。
難得有客人上門,有人想要欣賞幾個節目嗎?
我全部都已經準——”
啪!
羽蛇手中,雙蛇圖騰纏繞的懷表按下。
時間凍結。
在無需任何的話語,再不必繁瑣的問候,更沒有礙事的宣告和檄文。
在确認敵人存在于此處的瞬間。
——毀滅要素·吹笛人剪除作戰計劃,開始!.
那一瞬間,黑暗之中的黑暗裏,存續院的最深處,落滿了塵埃的房間裏,黯淡的燈管在隐約的閃爍着,照亮了蒙塵的一切。
在名爲院長辦公室的領域内,一切如此的靜谧,悄無聲息,仿佛就連時光都遺忘了這裏。
可在桌子上,層層塵埃之中,卻忽然出現了一雙手臂落下時的輪廓。
再然後,桌子正中央,古老的黃銅打字機忽然卡擦一聲,彈出,一張白紙飄起,落入其中,裝填。
緊接着,落滿塵埃的按鍵如同鋼琴一般起伏,好像有無形之手敲打。
一枚枚字符從墨迹的轉印之下,浮現在白紙之中。
【第822号要素▇▇試驗計劃】
【附件1·時間表】
19:26:19:毀滅要素·吹笛人,作戰開始。
19:26:31:失序殿堂登陸完畢,毀滅要素·吹笛人目擊确認,程序驗證完成。
19:27:01:赫爾墨斯之刻耗盡,吹笛人本質顯現。天敵·羽蛇,解放神之楔。
19:27:05:天敵·提爾、天敵·青頸,解放神之楔。【要素兵器VI】損壞,不可再生。▇▇死亡。
19:28:51:毀滅要素本質顯現。
19:29:02:羽蛇重創,▇▇▇▇▇,羽蛇複原,再度重創。
19:40:00:失序殿堂崩潰,吹笛人未知狀态顯現,性質變更。
19:45:01:吹笛人重創,幻影顯現,▇▇背叛,▇▇▇▇▇,弄臣契約無效化完成。
19:46:31:未知威權顯現,要素解集開始。
19:47:02:解集結束,天敵·提爾重創,确認毀滅要素·吹笛人瀕死。
……
轟!
當無以計數的猩紅自青頸的毒火中焚盡,羽蛇的牽制之下,提爾之劍自萬丈光焰中斬落。
沒有僥幸,也不存在任何的意外和除了毀滅之外的可能。
由現境所鍛造出的毀滅貫穿了毀滅要素的胸膛,将焦屍一般的吹笛人,釘死在了地上,幻影一般的鮮血流出,井噴。
吹笛人緩緩的擡起頭,破碎坍塌的面孔之上,似是痙攣一般,咧嘴。
被撕裂的嘴角和破碎的牙床張開。
仿佛無聲的,放聲大笑。
嗆咳着歡呼,贊歎!
“哈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嗎?”
吹笛人恍然的感慨:“當初,你們就是這麽肢解波旬的吧?真可怕,我果然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
看來,不論如何高估你們,都無法預判現境的瘋狂程度,你們實在是太……”
轟!
提爾之劍中,輝煌之光所構成的恐怖湮滅擴散,貫穿靈魂,噴薄而出,将一切吞沒。
自内而外的将那一張破碎的面孔焚燒殆盡。
再不留任何的殘渣。
自毀滅到來之前,隻有最後的愉快笑容,從烈光之中浮現。
“不錯的結局。”
他說:“可惜,還差得遠——”
啪!
存續院,閉鎖的院長辦公室内,黃銅打字機寫下了最後的結局。
【19:47:33:毀滅要素·吹笛人,确認死亡。】
記錄,到此爲止。
或者說,本應該,到此爲止。
可震動和運轉卻未曾停滞,甚至,越發的激烈,就好像内部零件卡住了一樣,一個個按鍵毫無規律的落下,又升起,尖銳的摩擦聲不斷的響起,大片的空白和錯亂的字符從白紙之上井噴而出:
【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死!死!死!死死逛簬闂蹭漢锛堝氨鍍忔垜杩欐牱锛夋潵璇達s&*%¥%#%&X(“@[\,#*C=R“J-1%G/*\“E……】
嘭!
當尖銳的摩擦聲裏,火花和電流的飛迸迎來最高潮時,破裂的悶響從打字機裏随着濃煙一起升起。
打字機歸于沉寂,就仿佛,理解了現實一樣。
緩慢的,鍵入了新的内容。
【吹笛人,确認死亡?】
書寫還在繼續,
可前方已再無故事書寫,迎來了未曾預料的BUG,很快,自死循環裏,調轉方向,導向了來處。
【19:47:02:解集結束,天敵·提爾重創,确認毀滅要素·吹笛人瀕死。】
【19:46:31:未知威權顯現,要素解集開始。】
【19:45:01:吹笛人重創,幻影顯現,▇▇背叛,▇▇▇▇▇,弄臣契約無效化完成。】
……
就好像,時光逆轉,一切定格,以分毫不差的方式倒叙而過,無形之手向前拖動着進度條,拉扯着所有的角色後退,回到了他們出場的位置。
一直到最後,或者說,一直到最前。
“哈哈,哈哈哈哈……”
失序殿堂裏,吹笛人嘶啞的大笑着,被霧氣籠罩的面孔之上,仿佛五官之中不斷的滲出了血色,如此猙獰。
向着所有的拜訪者們,咧嘴一笑。
“你們好啊。”
他說:“來,讓我們,再次開始吧。”
【19:26:19:毀滅要素·吹笛人,作戰開始。】
那一瞬間,漩渦之外,石之立方轟然劇震。
槐詩眼前一黑,劇烈的頭痛突如其來,雙耳之中血絲流出。
巨響自那沉寂的鐵石之中迸發,無法想象,究竟是什麽龐然大物的碰撞才能引發如此恐怖的噪音和摩擦。
尖銳到仿佛要撕裂靈魂。
對于極意·交響這樣将自我感知放大了千萬倍的技藝而言,完全無異于在耳朵邊上引爆了幾百萬顆震爆彈。每一道尖銳的聲音都像是燒紅的鐵絲一樣,穿進了耳膜,沿着腦髓進發,刺入靈魂最深處裏。
幾乎無法維持大秘儀的接續。
在重新奔湧而至的深淵潮水中,烈日高懸與天穹之上,可那光芒再如何耀眼,卻始終無法照亮石之立方背後的陰暗。
究竟……發生了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