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焚窟主的眼前。
烈焰之瞳的凝視中,一根根隐沒在虛無中的細小絲線漸漸浮現,宛若柳絮一般飄揚。
哪怕稍微的觸碰,即便僅僅隻是吹一口氣也足以将它們撕裂,折斷,可緊接着,無數飄飛的絲線又執着的重續。
随着槐詩的意志,如水草那樣波蕩,融入了一切聲響和震蕩裏去。
好像示波器一般,像将虛無的鳴動顯現而出。
風暴、爆炸、呐喊,槍聲,腳步,喘息,乃至……心跳和血液奔流的細碎回響!
再如何細小的波紋,都逃不過着它的觀測,亦或者,它隻是捕捉着那無處不在的律動,然後,将其演奏而出!
如同焚窟主所猜測的一般。
這便是調律師的琴弦!
現在,一根根飄渺的琴弦從虛無中延伸,勾連天空和大地,輻射八方,接續所有,将萬物相系,整合爲一。
最終,彙入了槐詩的手中!
熱量、源質、哀鳴、喜怒,在五指的牽引之下,一切都如同音符一般流淌,化爲了浩蕩的樂章。
以纖薄之絲勾連萬物,觸之即碎,卻随滅随生,無從尋覓,但又無處不在……
彙聚死亡和生命,引導萬物的流轉。
這才是,槐詩所準備的,真正的防線!
而那熟悉的氣息……
燃燒之眸順着無數錯綜複雜的琴弦掃過,視線落在鐵山之上,那依舊在瘋狂運轉的鑄造熔爐内。
鍛造,還在繼續!
以那湧動的焰光爲僞裝,遮蔽了無數從熔爐中升上天穹的琴弦,而海量的琴弦又從雲中落下,接續在地獄化的鋼鐵生态之中,到最後,将天地都裹入其中的龐大領域。
那熟悉的氣息……
“是狼皮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焚窟主大笑出聲,難以克制戲谑和欣喜:“實在是,物盡其用啊。”
不止是将披狼皮者的靈魂投入了萬世樂土,即便是統治者的殘骸,也絕不肯放過,血液變成燃料,骨骼鑄成裝甲,而至關重要的皮毛,卻爲了這一場戰争,選擇徹底的拆解和破壞,制作成了消耗品一般的琴弦!
現在,不止是眼前的戰場,天阙和歸墟,雲中君和大司命的力量糾纏,鋼鐵化的陰雲和大地,也在操控之下,成爲了他的一部分。
甚至,就連敵人的軍團都不放過,強行納入了自己的體系之中,隐秘的榨取着其中的力量……
“抱歉,哪怕勝之不武也沒關系。”
原罪軍團的指揮官凝視着眼前的對手,“這一場仗,我要赢。”
“很好,槐詩,正該如此才對!”
焚窟主咧嘴,毫無惱怒和不快,甚至滿懷嘉許:“即便舍棄公平和名譽,也要獲取勝利,我已經感受到了你的熱誠和決心!
同樣,此戰之勝負,絕非隻限于個人榮辱。事涉大君之權威,我亦已不擇手段!”
統治者昂首,呼喚着萬裏雲中災厄之火,焚盡之劍再度擡起,“也請你,不惜一切的同我作戰吧!”
那一瞬間,當焚盡之劍帶着深淵毒火斬下,有凄厲的悲鳴聲響起。
來自槐詩身後……
——太陽船!!!
.
一刻鍾之前,開啓的閘門後,在黑暗裏,哀鳴和哭泣的聲音傳來。
層層囚籠和枷鎖之内,吹來了絕望的風。
那一片雙眼無法目視的黑暗之中,龐大之物蜷縮着,哀鳴,眼淚滴落在地上,彙聚成血色的流水,蜿蜒流向遠方。
在囚籠裏,有人悲涼的哽咽,哭泣,蜷縮。
哪怕囚禁着自己的,隻不過是一具微不足道的鐵籠,甚至沒有鐐铐和鎖,卻沒有勇氣邁出一步。
祭祀沉默的伫立在黑暗之中,傾聽着風中的悲鳴,面無表情。
隻是搖動了手中的銅鈴,令哽咽的聲音戛然而止。
“啊,啊,過了多少年?又過了多少年?”
在黑暗中,有一顆巨大的眼瞳緩緩浮現,甚至比眼前的祭祀還要更加的龐大,帶着血色的淚水,如此的期冀:
“已經,到盡頭了麽?我已經贖清自己的罪孽了嗎?”
“大君不會寬恕你。”
祭祀看着眼前的囚徒,告訴他:“伱的罪行,永遠無法被寬恕。”
“爲何?!爲何?!爲何?!”
瞬間,龐大的眼瞳收縮,無數血絲浮現,嘶啞的呐喊:“我已忏悔!!!!”
“忏悔不會有用,你的恥辱将銘刻在你的命運之中,哪怕有朝一日你迎來終結,依舊無法償還……因妒恨和癫狂,你争奪他人洗魂之征的大敵,最終被詛咒爲這番模樣,永世無望巨人之冠冕。
這便是你的罪。”
祭祀漠然的問:“殺生之暗,你要拒絕贖罪麽?”
癫狂的嚎啕聲從黑暗裏升起,癫狂的囚徒絕望的呐喊,嘶吼,奮盡所有的力氣,可到最後,一切哭号,都化爲了細碎的悲鳴。
悲鳴聲爬出了囚籠,仿佛蠕動着一般,遠去,消失不見。
黑暗也消失了。
隻留下眼前空空蕩蕩的囚籠,還有将大地染紅的血色淚水,淚水蔓延,向着遠方,随着黑暗一起,跨越了戰場,延伸向太陽船的方向。
啪!
北部戰場,最前線,那一座背負城池的巨鳌之上。
重重秘儀内的最高處,葉雪涯向來挂在嘴角的輕佻笑容僵硬在臉上,屏住呼吸,看向了面前在火焰裏破裂的龜甲。
還有上面交錯的裂痕。
陷入呆滞。
在回過神來的瞬間,便已經,毛骨悚然!
感受到了來自天命的警示和滅亡之兆。
“不妙啊。”
她盤腿坐在地上,撓着亂糟糟的頭發,下意識的啃着指甲:“這個,真不妙啊……”
“喂,小葉,沒事兒吧?”
渾身染血的窮奇咬牙,縫住了自己斷裂的手臂,回頭看過來,從未曾見過她如此失态的樣子。
葉雪涯沒有說話。
在恍惚的幻視之中,天命所彙聚成的星辰已經盡數黯淡,來自深淵之中的龐大黑影升起,籠罩了一切。
生門和死門盡數隐沒在混沌之中。
亦或者,在那一瞬間,已經消失不見。他們的生死,已經再不由自己所掌控!
可在水鏡的俯瞰中,一切卻仿佛如常,不過是早已經習慣的厮殺亂象。
來自深淵的無數大群奔流如潮,舍生忘死的沖擊,然後,在重重防禦的前方撞成了粉碎,偶爾有漏網之魚,也被齊天大聖的鐵棍之下被碾成了一片片肉泥。
窺伺在周圍的統治者們已經浮現了蹤影。
在雷鳴的喝令之下……
“原來如此麽?”
葉雪涯恍然輕歎:“這群家夥,發動總攻了啊。”
“求援吧,窮奇。”
她忽然說:“告訴玄鳥老頭兒,利索一點,如果再磨蹭下去的話,就給咱們收屍吧……”
如果,還有屍可收的話。
刹那間,她面前的水鏡哀鳴着破碎,連同着無數觀測的矩陣。就連深度之外的探鏡也在捕捉到某個龐大輪廓的瞬間,轟然爆裂。
人之眼,無從承載那威嚴之型!
可葉雪涯已經扶着欄杆,撐起身體,望向黑暗盡頭漸漸走出的猙獰之物。
山巒?還是風暴?
天象和物質都不足以形容那龐大的身軀。
自仿佛刀鋒撕裂眼瞳一般的痛楚之中,她看到了,一條條從災厄之雲中伸出的肢體,不知是手臂還是腿足,撐起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碩大身軀。
狹小的地獄,無法容納如此龐大的存在。
它隻能匍匐着,緩緩的向前爬行,像是鑽進了狹窄的管道中一樣,宛如瀑布一般垂落的層層長發之下,頭顱之上不見血肉,隻有詭異的枯骨,絲絲縷縷的粘稠的漆黑色液體從三顆眼洞之中流出,落在大地上,便掀起滔天的狂潮。
泥土、岩石、熔岩、屍骸……
大地之上的一切,在陰影的籠罩之下盡數溶解,隻有沸騰一般的粘稠水聲不斷的響起,到最後,便漸漸形成了要将整個戰場吞沒在其中的泥潭。
【海】之巨人,踏上戰場!
前線,南部,仿若血海之上的孤島。
伐樓那的重重羂索籠罩天地,焚燒的阿耆尼癫狂的舞蹈,在血色的海洋之中跳躍,飛撲,擁抱柴薪。
有那麽一瞬間,整個亡國的軍團都陷入了寂靜,在高亢的号角聲中,後撤。
而就在擡起的巨炮之中,迸發轟鳴。
一個黑影便已經砸破了堡壘的外牆,墜入了廣場之上,瞬間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視線。甚至,在反應過來之前,防禦火力就已經鎖定了目标,将那個丢進來的東西打成了個稀巴爛!
直到落地的時候,才發現,那是一具華麗的……
棺材?
現在,棺木已經被摔成碎片,裏面的屍骸翻滾而出,在現境的火力之下像是破布娃娃一樣劇烈的顫抖着,飛起,落下,又飛起。
皮球一樣的彈跳碰撞,最後,落在了地上。
殉葬的華服已經變成一片破爛,露出了幹癟的骸骨。
稀疏的頭發之下,腦袋之上展露出往昔殘存的慘烈缺口,在缺口之内,什麽都沒有。
“柴,柴薪,啊,柴薪,我看到了——”
焰光,從天而降。
踉跄的阿耆尼癫狂的呢喃着,一步步的走向了屍骸,可動作,卻驟然僵硬在原地。
那一雙癫狂渾濁的眼瞳中,有那麽一瞬間,陷入了靜谧。
亦或者是,恐懼!
從癫狂中驚醒!
因爲地上那一具枯骨一般的軀殼,抽搐了一下,睜開了眼睛,猩紅的眼瞳擡起,映照着眼前的世界。
便令堡壘,寸寸坍塌!
阿耆尼咆哮,身體驟然膨脹,阻擋在視線的前方,可緊接着,又戛然而止。
被那一隻枯朽的手掌,握住了脖頸。
“嗯?”
棺木的碎片中,衰朽的老者盤腿坐在地上,一手捏住阿耆尼,神情卻一片茫然。
就好像,從漫長的夢裏醒來一樣。
“我這是……在哪?”
枯骨呢喃:“這個臭味兒,有點像是如今之境的一部分,是叫做……神?應該是對手吧?
啊,上次搞錯了敵我,被小輩指着鼻子罵了好久,實在難堪……不對,好像是上上次?也不對……
但話說回來,我是誰?”
空洞的眼瞳擡起,看向了阿耆尼,發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轟!
無窮羂索自天海波流中降下,宛若天穹化爲無窮碧海,倒灌,化爲漩渦,瞬間将枯骨吞入其中。
可是卻,難以将阿耆尼從桎梏之中拉出……
在悚然之中,伐樓那已經冷汗淋漓,克制不住手指的顫抖,“撤退!所有人,立刻撤退!”
那一瞬間,碧海天穹無聲碎裂。
漩渦,分崩離析。
隻有破爛的枯骨踉跄的從其中走出,就好像忘記了如何走路一樣。
口中颠三倒四的嘟哝着什麽東西,擡起枯瘦的指節,嘎嘣嘎嘣的撓在空空蕩蕩的腦殼上。
而就在他的腳下,一具被踩碎頭顱的屍體,已經再無聲息。
“阿耆尼!!!”
伐樓那瞪大眼睛,睚眦欲裂。
“阿耆尼?想不起來。他是誰,你又是誰?我叫……我叫什麽來着?”
枯骨呆滞的呢喃,“唔,毀……殺……不對,死,也不是,絕……罰?對的,是絕罰沒有錯——”
那一瞬間,伐樓那的眼瞳驟然收縮。
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笑臉。
稀疏幹枯的頭發之下,那一張帶着層層老年斑的面孔滿盈着喜悅。
如餓鬼那樣,饑渴一笑。
緊接着,蘇醒者的五指合攏,捏爆了手中的頭顱,向着無首的殘骸,報上姓名:
“——你可以稱呼我爲,絕罰卿!”
太陽船,底層,運輸倉。
混亂之中,哽咽悲戚的聲音響起。
提着擔架的急救員動作一滞,在奔行中停頓,回頭,看向了狹窄的走廊,那一盞不知何時熄滅的燈光下,隻有一片黑暗。
粘稠流淌的沉悶聲音響起,在悲泣中:“寬恕我……寬恕我……寬恕我……”
“誰?”
急救員丢下了折疊擔架,警惕的拔出了手槍,另一隻手擰開了頭盔上的燈。
在耀眼燈光下,湧動的黑暗裏,一個蠕動的黑色影子浮現,蜷縮在走廊裏,背對着他,捂臉悲鳴。
而就在他的前方。
破碎的屍體均勻的塗抹在了每一寸牆壁和艙闆之上,猩紅的組織落下。
是半張面孔。
閃爍的燈光裏,黑暗回眸,模糊的面孔之上隐隐的哭臉扭曲,悲泣嚎啕。
急救員忘記了呼吸,下意識的扣動了扳機。
劇烈的槍聲中,黑暗井噴,瞬間吞沒了他,裹挾着他的身軀,在底倉中橫沖直撞,不知道吞掉了多少人,隻有殘肢斷骸從黑暗裏落出。
所過之處,一片猩紅。
警報聲驟然消失不見,一片死寂之中,悲哭聲回蕩。
黑暗徘徊,卻發現,自己已經無處可去!
底層封鎖!
艦橋裏,一片混亂。
“什麽鬼?什麽鬼!”雷蒙德失控咆哮:“統治者級反應?怎麽跑進來的?你他媽幹什麽吃的?”
“剛剛說他媽的瞄準了對面給我往死裏射的感情不是你吼?”
紅龍大怒,操控着太陽船緊急鎖閉,調整命令,更改結構:“我也想知道那玩意兒是怎怎麽跑進來的好麽……草,不對,人呢?”
雖然嘴上狂暴輸出沒停過,可如今的太陽船之内,每分每秒都在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
降下隔離,調整到緊急狀态,緊急轉送程序啓動的瞬間,整個太陽船就變成了一台超大型的離心機。
不知道多少還在茫然中的船員被甩進了牆壁上出現的門裏,然後艙門合攏,封閉,整個人像是炮彈一樣順着内部的管道送進庇護所,擠成了一團。
驚叫和呐喊的聲音不斷。
可是卻無法遮蔽那不知去往何處的悲泣。
數百個監控攝像頭内,被封鎖的底倉空空蕩蕩,隻剩下一片猩紅中的殘肢斷骸。
短短不到一分鍾的時間,一百多個等待初步包紮之後轉運的傷員,四十一名醫護人員,兩個緊急維修班和一整支滿員的機動小隊,盡數被屠戮一空!
可現在……敵人呢?!
鋼鐵之軀的紅龍,陡然之間,感受到一陣惡寒。
有爆炸的聲音響起……
底倉之上,重重閘門鎖閉之中,在第一時間被保護起來的緊要區域——煉金工房!
在監控屏幕之上,煉金工房中的黑暗在瞬間的閃現之後便消失無蹤,隻有擴散的火焰,和焦黑的屍骸。
在維持深度秘儀的時候,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老牧羊人便被蠕動的黑暗吞進了腹中,隻來得及擡手掙紮了一下。
緊接着,破碎的屍骸便從黑暗中噴出,空中落下。
頭顱之上,依舊殘存着呆滞和震驚。
失控的秘儀連帶着熔爐一起爆炸,火焰擴散中,黑暗再度蠕動,猛然收縮爲一線,消失無蹤!
“庇護所!!!”
在那一瞬間,林中小屋猛然睜開眼睛,雙目猩紅:“它往庇護所去了,快點!”
此刻,在巫鹹的靈魂之内,漆黑沉淵中仿佛都回蕩着那詭異的悲鳴,毛骨悚然。
透過遍布全船的咒物,他能夠感覺到,有什麽龐然大物正在太陽船内穿梭,遊走,猩紅的眼瞳從每一個靈魂之上掃過。
所過之處,一切咒物都失去了感應。
筆直的撲向,人群彙聚最多的地方——
此刻,第二中層庇護所内,狹窄的空間裏,諸多被塞進其中的人甚至還未曾反應過來。在黯淡閃爍的燈光下,面面相觑。
“我……”
有人張口,想要說話,可在瞬間,眼前一黑。
他身後,夾縫之中,黑暗井噴而出,如同巨口那樣,瞬間吞沒了他,将肢體撕裂,輕而易舉撕裂成噴灑的血漿,将蒼白的面孔染紅。
而就在那一瞬間,林中小屋猛然撅斷了自己的大拇指,捏成粉碎:
“定!”
猙獰的黑暗在半空之中,遲滞一瞬。
而在沉淵裏,無數積蓄的惡孽以肉眼可見的恐怖速度在進行蒸發,咒術落在統治者的身上,反彈,形成了令咒術師聞之色變的逆風,已經順着因果向着林中小屋絞殺而來。
在他的周身,戒指、配飾和發箍瞬間無聲爆裂。
僥幸躲過一劫。
可咒術的效果已經被徹底撕裂,狂暴的黑暗肆虐,在悲泣聲中,張口,吞下了尖叫醫護人員。
殺生之暗擴散。
可就在黑暗前方,擔架上,垂死的士兵驟然睜開了眼睛。
指揮序列變更,軍銜提升,人工靈魂加載——轉瞬間,來自框架的粗暴操作仿佛撕裂了他的意識,令他痛苦咆哮,胸前的傷口崩裂,猩紅湧現。
可來自現境之巨人的力量,已經來到了他的手中。
來不及下達命令,甚至來不及告訴他敵人究竟是誰。
可是,在睜開眼睛的瞬間,那一份如同鋼鐵一般錘煉進靈魂之内的本能,就已經讓他鎖定了目标。
所要去往的,是無光之處。
所要擊潰的,是自己所恐懼的敵人。
那麽……
瞬間,士兵不假思索的,向着眼前的黑暗。
——揮拳!
轟!!!!
彙聚了整個鑄鐵軍團之力的鐵拳在瞬間閃現,砸在了蠕動的黑暗之上,突破了有無的界限。
竟然,碰到了?
甚至,就連悲泣者都陷入了呆滞,緊接着,整個黑暗轟然劇震着,洪流倒卷,砸碎了艙壁之後,呼嘯而去。
再一次的消失。
隻剩下在原地,碎裂的聲音響起。
重創的士兵仰天倒下,再無聲息。
可還有更多的士兵,手握着槍械,身披着對于統治者而言和薄紙沒什麽區别的動力裝甲,奔行在船艙之中。
尋覓着任何敵人所留下的痕迹。
可是,去哪兒了?
雷蒙德已經汗流浃背,眼珠子瞪大,無規則的顫抖,陣陣流光從眼瞳中掠過,他的意識已經沉浸在了内部的監控内,尋覓着任何的蛛絲馬迹。
“光!注意光!”
嘶啞的聲音從内部頻道裏響起。
就好像是從破碎的肺腑裏擠出聲音。帶着嗆咳和喘息:“那個東西……有趨暗性……不對,它是被改造成那樣的,自身和暗融爲了一體,但會對光源形成擾動……”
那樣的聲音,令林中小屋瞬間呆滞,緊接着狂喜。
格裏高利!
他回頭,看向監控屏幕:“老頭子你還活着?”
“他媽的,翻車了,就差一口氣……”
在監控攝像頭之下,滿目瘡痍的煉金工房内,千瘡百孔的殘骸從地上爬起,抽搐着,痙攣,渾身上下層層以刺青銘刻的煉金矩陣緩緩的運轉。
當擡起頭的時候,一顆眼珠子就從眶裏掉了下來,挂在了臉上,眼瞳卻依舊在轉動着,已經變成了猩紅。
更多的觸手從破碎的熔爐之中伸出,撿起地上散落的各種零部件,塞進它們應該在的地方去,然後,黏着骨針和羊腸線,妙手縫合。
幸虧是在自己的工坊内,還有無數保命的措施,僥幸生還。
可當環顧四周的慘狀時,那一張破碎的面孔上就無法掩飾痛心和狂怒,幾乎掉下眼淚:“我的金羊毛,我好不容易搶來的災變之心,還有我的爐子,我的老師留給我的唯一遺物……混沌時代留下來的最後一座原初煉金爐啊!!!”
沒了,全沒了!
一眨眼,竟然就在自己的工坊裏翻了船,如此恥辱!
就好像,能夠聽見曾經同伴們那幸災樂禍的嘲笑聲一樣,他們的偉績和榮耀,早已經随風而去。
殘存自己。
格裏高利的面色鐵青,佝偻的身體上,一道道如同鎖鏈的煉金矩陣層層展開,到最後,在胸膛正中交錯爲一隻黃金巨眼。
眼眸流動之中,無窮神性湧動!
“狗東西去哪兒了!”
震怒的牧羊人咆哮:“我要弄死它!!!!!”
雷蒙德和林中小屋沉默,神情苦澀。
那個能無視阻隔任意穿行在黑暗裏的鬼東西,恐怖的殺傷力還在其次,可警覺和敏銳的程度反而更加的吓人,絕對不和人硬碰硬,隻是飛速的遊走,掠食和殺傷,一旦失去蹤迹,根本就找不到它究竟藏在何處。
可當太陽船之上,所有的燈光盡數開啓的時候,某處的閃爍,卻令兩人幾乎從椅子上驚起。
現在整個太陽船上防禦最爲森嚴,同時又最害怕遭受攻擊的地方……
那裏是緊急狀況之下,依然在頑強運行和工作的醫療艙!
反應過來的瞬間,他們險些驚叫出聲。
可很快,又忽然想起了什麽,不由得松了口氣,癱在椅子上,對視了一眼,已經冷汗淋漓。
還好……
唯獨那裏,不必太過着急。
“嗯?”
繁忙的急救室外,那一位記錄着傷患信息和護理需求的臨時護士動作停滞了一瞬,放下了記錄闆和圓珠筆。
忽然擡頭,看向頭頂開始劇烈閃爍的燈光。
就好像,能看見光芒和艙闆之後的黑暗一樣……
忽然,展顔一笑。
啊,這個月也十二萬字了,再次求一下月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