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猜測令兩個人内心之中浮現出了久違的不安。
可除了羅素之外,槐詩身後還有誰?
神明?哪個神明?總不可能是黃金黎明所帶走的那個吧?瑪瑪基裏亞?亦或者是存續院裏的某個标本?
但神明重新活躍的話,無何有之鄉應該能夠透過神髓之柱的變化窺見迹象才對。
還是說,先導會那群沒有自我的活屍?
總不至于是哪個藏身幕後的毀滅要素吧?
無數可能從心頭浮現,又迅速被否定。
可當思緒遊走到無數假設的盡頭時,伍德曼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種隻能依靠捕風捉影的猜測,這種毫無根據的熟悉的味道,還有這種被刻意引導的感覺……
就好像能夠聽見隐藏在幕後的洛基尖銳發笑一樣。
你媽的!
原本鎮定的情緒漸漸開始躁動。
難以克制的,憤怒。
什麽事情,一旦摻雜了那個老王八,就開始變得讓人蛋疼!
誰知道這是不是洛基所放出來的煙霧,專門故布疑陣,擾動他們的心神和思慮?可同時……又無法區分,倘若這是将計就計的空城計呢,又應該如何?
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隻要洛基尚存一日,一切涉及到他的情報和消息就都無法輕易取信。想要策應完全的話,就隻能通過目前所見到的客觀狀況進行亦步亦趨的應對。
除此之外,一切猜測都隻會倒向最糟糕的結果——因爲自己從開始思考未來的那一刻起,可能就已經跳進陷阱!
但不論如何,槐詩的重要性和威脅性也必須再上調一檔才對。
甚至,比副校長艾薩克還要更加的棘手……
不能任由這個家夥再留在這裏礙事了!
“如同各位所見的那樣,槐詩和他所代表的理想國,威脅遠遠不止如此。”
亞雷斯塔率先開口:“想要解決問題的話,恐怕就不能寄望咒術這麽輕描淡寫的東西了,‘我們’需要更慎重的對待。”
“我們?”
亡國的稅務官冷笑,絲毫不給面子:“你們黃金黎明捅出來的簍子,讓其他人擦屁股?沒有你們倒是更省事兒一點。”
“可沒有黃金黎明的話,各位難道就不用面對理想國了麽?”
伍德曼嗤笑着,眼皮子都不擡的反駁:“要我說,如今你們面對的不是七十年前理想國那一套讓人絕望的神話陣容,而是一群不成氣候的孤魂野鬼,于情于理,各位都要對我們說聲謝謝才對。
隻不過,再放任下去的話……可未必會如此了。”
話語之中的陰森寒意令整個殿堂内爲之短暫一寂,在伍德曼的提醒之下,來自地獄的統治者們仿佛看到了從城頭上爬過來的巨大怪物一般。
再一次的回憶起了曾經理想國所創造的陰影和恥辱。
“現在隻是兩個人——創造主·周期和雲中君,一個是學者,一個甚至連五階都不是,就已經快要成爲我們的心腹大患。”
亞雷斯塔淡然的補充道:“倘若再給他一點時間,再讓他叫出幾個來的話,奧西裏斯、黑神和白神、海姆達爾、努阿達……到時候事情會變成什麽樣子,不用我多做提醒了吧?”
不等其他人表态,他率先說道:“在不耽擱天梯建設的前提之下,我們會出動外道王、伍德曼和貝内特,但倘若他還隐藏有什麽其他的底牌,未必能夠一網打盡,到時候,再有什麽後果,黃金黎明都不會再管。”
一言既出,殿堂内所有人的神情都紛紛變化。
慎重、疑惑或者是惱怒。
要麽,怎麽說是曾經的理想國呢……這一副我梭哈你們随意的樣子,倒是和往昔目中無人的姿态沒什麽差别。
隻不過,這一次,剛剛在會議上一直置身事外的亡國稅務官率先開口了。
“亡國會出動狂獵軍團輔助你們的計劃,除此之外,那位大人……也對其中一個目标有興趣。”
宛如幹屍一般的稅務官擡起空洞洞的眼睛,警告:“希望你們不要不識擡舉,擅自搶奪那位的獵物。”
緊接着,牧場主的祭祀說道:“一位聖者會配合你們的行動,但那一隻巨獸要留給我們處置。”
“雷霆之海會爲你們暫時喚醒風暴圖騰。”侏儒王冷淡的抛着指尖那一枚精緻的金屬化顱骨:“倘若有具備價值的獵物,我們不吝出手。”
“吾等亦如是。”弄臣沙啞的贊同。
……
很快,在幽暗的殿堂之中,統治者們的意見再度達成了一緻。
——在真正的大戰開始之前,先鏟除這流竄在心腹之間的禍患!
隻不過,就算是決定了大略,在戰争開始之前,卻還因爲戰利品的分配和處置争吵不休。
伍德曼翻了個白眼,懶得浪費時間,隻是,在離去之前,卻看到了殿堂最深處的場景。
那僻靜的陰暗裏,亞雷斯塔的神情……
并不興奮和狂熱,就好像置身事外的雕塑那樣。
如此平靜。
“啧……”
伍德曼微微皺眉,轉身離去。
陰暗的天穹之下,大地轟鳴。
霧氣仿佛永無止境的湧動着,蔓延到世界的盡頭。
難以窺見其中隐藏的兇戾氣息,唯有那霧氣中萦繞的,一絲一縷無法驅散的猩紅,方能彰顯巨獸的猙獰。
在地動山搖的巨響之中,貝希摩斯向前。
自雲中君締造的幕布之後,龐大的巨獸也變得如同幽魂那樣,難以揣測動向。
唯有進食時的咀嚼聲不斷的回蕩。
令人頭皮發麻。
“哎呀,隻是遲了幾分鍾,好像有人的後院就被挖了好大一塊啊。”伍德曼怪笑起來,瞥向了陰沉的侏儒王,并不掩飾自己的嘲諷。
侏儒王冷哼了一聲,手中的鐵鑄顱骨被捏成粉碎,擡起了枯瘦細長的大手,向着那一片投影中的大霧抓去。
就在遠方,暴風驟然呼嘯。
在雷霆霹靂的轟鳴中,一道波瀾驟然從濃厚的大霧之上浮現。風暴圖騰的力量在侏儒王的意志之下,跨越了漫長的距離,驟然降臨,便令大霧如同毯子一般,在無形大手的蹂躏之下,劇烈的抖動。
掀起潮汐。
緊接着,迎來崩裂。
在暴風的絞殺之下,那一場蔓延數百公裏的大霧發出裂帛一般的聲響,從正中浮現除一道道縫隙,舞動着,迅速消散。
大地之上,貝希摩斯的獸面擡起,絲絲縷縷的雷光在犄角之上閃耀。
隻是幾個小時,那隻怪物竟然再度得到了新的成長!
那副樣子,簡直比牧場主麾下的那群’受祝之牙’還要更加誇張。
就在迷霧的中央,短短的幾分鍾不到,大半城阙已經消失在貪婪的饕餮之口中,殘存的塔樓還艱難的支撐着自己的身軀,未曾坍塌,狂風吹過,在統治者們的俯瞰之下發出痛哭一般的聲音。
可更令所有人詫異的是,那巨獸仿佛察覺到了從天而降的危機一樣,在那之前,便果斷抛下了還沒吃完的食物,掉頭跑路了!
而且相比往日地動山搖的動蕩,現在跑路的時候根本一點腳步聲都沒有,速度還快的離譜。
平日裏那一副笨重地樣子,根本就是裝出來糊弄人的!
倘若侏儒王的反應速度再慢一點的話,說不定就要給這個家夥跑出包圍圈了……
可現在,已經晚了!
就在一切暴露在天光之下的瞬間,天穹之上便驟然有耀眼的光芒浮現,來自至福樂土的地獄聖人如隕星那樣,從天而降!
在他那宛如骸骨一般的雙臂之上,纏繞着無數華麗的珠寶,在風中搖曳,而嵌入顱骨之中的寶珠換發光芒。
贊頌地獄之神的莊嚴旋律在聖者的意志之下奏響,強行壓下了光輪之中那嘈雜的聲響。
天地之間隻剩下了這屬于真正神靈的唯一聲音,再沒有給槐詩利用的餘地。
緊接着,大地激蕩,無數塵埃在崩裂的縫隙之中簌簌升起,虔誠的聖歌呼喚下,一隻隻慘白的骸骨之手猛然從地縫中探出,攀爬,數之不盡的骸骨堆積,便形成了綿延道視線盡頭的詭異奇觀。
那是由無數獻身奉道的狂信者所形成的犧牲,由數之不盡的骸骨堆積成了無法跨越的鐵壁,徹底将方圓數十公裏之内的領域徹底封鎖的【信者之牆】!
不等地獄聖者再有什麽舉動,弄臣們的災厄就湧動在了天穹之上,虛無的空氣中浮現森冷墨綠的火光。
——無明火!
看似火焰,可那一團團焰狀的光影本質上是由短時間内深度大幅度加深而從物質中形成的扭曲旋渦,一旦被沾染,哪怕是升華者都無法避免軀體和靈魂的畸變。
此刻,無盡的火光就已經彼此串聯,覆蓋天穹,隔絕了雲中君的天地循環之後,化爲蓋子,籠罩在信者之牆的頂端。
而大地深處,晦暗之眼的蠕蟲們瘋狂的攪動着熔岩,迅速穿梭。
天穹、大地乃至四方,一切都在瞬間封鎖在内。
這小小的盒子之中,隻剩下了無處可逃的獵物。
狩獵的時間,到了!
就在貝希摩斯的正前方,蒼白的霜風席卷而過,戰馬奔騰的浩蕩轟鳴從其中擴散而出。
狂獵。
來自亡國的狂獵軍團向前浩蕩推進,如同海潮!
萬軍協同,有如一體,當大地都在鐵蹄之下爲之哀鳴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像是要崩塌一樣,沉浸在顫栗之中。
但就在瞬間,卻有不屑的冷哼聲響起。
巨獸和軍團之間,凄厲的雷光驟然迸發,一個模糊的身影從其中緩緩走出。
手握長兵,睥睨着眼前的陣列。
那一瞬間,莊嚴的黃金戰車上,來自蘇美爾的惡魔擡起猩紅的眼瞳。
“應!芳!州!!!!”
伽拉握緊了手中的利刃,縱聲咆哮。
難以言喻的狂喜和前所未有的殺意同時從那一雙眸子裏浮現,難以分辨是憤怒還是喜悅,
明明敵人就在眼前,可是那身影卻好像沒有聽到那樣,根本沒有擡頭看他一眼!
如此的輕蔑态度,如此熟悉的屈辱感,令伽拉的笑容越發猙獰,緊接着再不等身後的軍團,腳踏着湧動的血浪,瞬間,疾馳而至。
腥風撲面。
“給我死!!!!!”
惡魔尖銳大笑着,黃金之劍斬落!
崩!
在那一瞬間,消散的電光裏,那個魁梧的身影終于擡起頭,可那一張被火花照亮的面孔,卻令伽拉瞬間呆滞。
“啊?你叫我嗎?”
誇父茫然的問:“可我不姓應啊……”
終于,在伽拉的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你找我?”
雲中君冷聲發問。
緊接着,恨水凄嘯,純化四度的雷光沖天而起,激蕩,在漫天無明火之上留下了深邃的刻痕,貫穿!
裂隙之後的天光降下,照亮了巨獸的輪廓。
還有貝希摩斯的後背之上,那幾個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影……
東夏、羅馬、俄聯、天竺、美洲,每一張面孔都截然不同,唯一相同的,便隻有他們身上不斷湧動的精粹源質,以及,如鐵的殺意!
五階、五階、五階、還是五階!
——全部他媽的都是五階!
那一瞬間,所有參與的統治者,都不由自主地眼前一黑。
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