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後,丹波區,群山邊緣新建成的技術實驗室的觀測室之外。
來自各方的學者和煉金術師們坐在屏幕前面,凝視着觀測室内的場景,瞪大眼睛。作爲技術指導而特别派遣而來的安東教授拿起了手中的對講機:“可以開始了,槐詩先生。”
在觀測室的空曠空間内,槐詩擡起手,暫時摘下了存續院的監控,右臂之上的血肉迅速浮現出鋼鐵的質感,繁複的機構展開,展露出其中萦繞着血色的焰光。
——鍛造熔爐,啓動。
就在他的手中,那一塊沉重的鐵原礦迅速浮現出一縷縷赤紅,在監控之下,觀測室内的溫度開始了迅速的飙升。
好像有無形的火種在其中兇猛的燃燒一樣。
五指籠罩之間,拳頭大小的鐵礦石裏發出細碎的聲音,灼紅的色彩瞬間消退,完整的礦石表面已經遍布裂隙。
槐詩收回手,重新扣上了監控手環。
鍛造結束。
确切的說,是‘萃取’部分的展示結束了。
當他拿起了旁邊的錘子,向着遍布裂隙的礦石敲下去之後,無數石粉就簌簌落下,帶着雜質的顆粒撒了一地。
而就在原本的台子上,鐵礦原石已經變成了一根手指粗細的鐵條,帶着漂亮的雪花紋理。
“辛苦你了,槐詩先生。”實驗人員趕忙迎上來,遞上了飲水和手帕。
槐詩的頭上已經見汗。
擺手示意自己不需要休息之後,他就回身去了監控室外,加入了探讨。
這是鑄造者的技藝展示和教學。
在數十道觀測和記錄設備之下,一切隐秘都被揭露而出,展露在所有人的面前,供人探讨和總結。
“确實是同現境的思路完全不同的冶煉方式。”
安東端詳着屏幕上的信息,沉吟片刻:“倒是有點煉金術的感覺,不過并不是通過矩陣進行升華,而是由舊的基礎上進行再造……這就是‘鑄造者’稱呼的由來麽?”
旁邊的煉金術師颔首:“有點‘物性相吸’的感覺。”
這隻是基礎技藝的演示,說真的也并不出奇,同樣的效果煉金術也能夠達到,但兩者之間的思路卻有着微妙的不同。
來到這裏的都是專家和精英,自然感受得到其中的差别。
煉金術所注重的乃是奇迹的蛻變和升華,從凡物之中萃取出黃金,化腐朽爲神奇。
而鑄造者的技藝,則更貼近于學者之間的思路,更加注重與增強鍛造物體的本質,與其讓鐵變成更加卓越的物質,反而不如令鐵更加的堅固,成爲質量更好的鐵,成爲它在理論中最爲理想的狀态。
并非是高溫的冶煉,而是萃取和彙集。
高溫不過是爲了能夠讓變化更加直觀和快速所施加的輔助狀态,而真正關鍵的地方在于——槐詩通過鍛造熔爐暫時賦予了鍛造物一縷源質。
就好像讓它得到了片面又虛假的靈魂一樣,下達了命令,然後令其内部所包含的鐵自然而然的向着内層聚合,形成了最終的鐵錠。
和煉金術不同,并不改變物體的本質,但又和學者不同,不依賴與定律。擁有着兩者之間的部分優點,同時也略微的彌補了兩者之間的缺陷。
在應用上或許會根據實際情況的不同有所優劣,但對于如今的現境而言,依舊是不具備性價比的技術。
曾經再造了黃昏之鄉的技術已經發展到了其頂點,但對于如今的現境來說,并不是必要。
具備學者和煉金術師的特點,就意味着同時具備對于兩者資質的苛刻要求。
槐詩靠着圈禁之手能繞路,但其他人就别想了,光是鑄造熔爐的存在就絕了鑄造者發揚光大的路子。
鑄造熔爐隻能依靠上一代的鑄造者爲自己的學生打造,而現在全世界唯一一個活着的鑄造者就是槐詩。
還處于癱瘓狀态……
現在煉個鐵都氣喘籲籲。
況且,也不是每個人都有他和鑄造者這樣的絕佳适應性。
科技樹不是越多越好,最好的往往是最适合自己的。
槐詩需要做的,不是開枝散葉廣收門徒,而是通過鑄造者對鍛造的先天專長和優勢,盡量的提供更多的數據和實際的案例,供研究中心進行分析,縮短前期研究的過程。
至于如何解構、模仿和吸收鍛造者技術的優點和長處,究竟能做到多少,那就是這些專家們的事情了。
“身體還好吧?”
在午間休息的時候,安東教授端着餐盤,坐在槐詩的對面,看了一眼他手中依舊發紅的手環:“沒必要勉強自己,這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出結果的事情,你現在應該安心修養才對。”
“待在家裏都會顯得長毛了。”槐詩搖頭:“總要讓我出來顯示一下存在感嘛。”
“你自己有分寸就好。”
安東教授并沒有多勸,并不是冷漠或是如何,而是更加相信槐詩自身的判斷,因此轉而說起了本校的事情。
可在臨末了,用餐結束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詢問起槐詩本身的狀态。
“其實已經愈合的差不多了,奈何房客趕不走,還不交租,總是耗費一點精力。”
槐詩擡起了右手,五指活動了一下,展露出一絲金屬光澤。
這是他刻意保持的狀态。
得益于前一段時間的高歌猛進,現在丹波内圈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變化,每一個人都能夠切身的體會到未來的光芒在一點點的靠近。
大司命的神性也恢複的十分迅速,簡直好像火上澆油一般。
原本兩年多的時間憑空縮短了一個多月。
這并不是最終的結果,而是還處于緩慢提速的階段——可以預計,在未來的時間内縮短的速度還會越來越快。
如今的他可以說已經脫離了最危險的階段了,此消彼長,局勢隻會越來越明朗。
如今,他的身體已經完全恢複了健康,靈魂也擺脫了深淵沉澱的侵蝕,不用擔心時刻有凝固的風險。唯獨其中留下的創傷卻很難好轉。
他的靈魂已經和鍛造熔爐結合在了一處,而聖痕同時也和兩者融爲一體。
三者無分彼此。
現在的他是一台貨真價實的負能量熔爐了。
但問題是熔爐裏總有塊讨厭的柴火燒不完,不但燒不完,還不斷的試圖侵蝕他,将他同化,将熔爐重新變成血肉。
可笑的是,在之前,槐詩一直想要讓鋼鐵的手臂恢複原狀,可現在,卻反過來,要努力的克制着鍛造熔爐不被血肉化。
畢竟是毀滅要素,哪怕是衍生物的細胞組織也具備着如此強大的威脅。
想到這一點,他頓時就有些擔心那個消失不見的秃子。
到是不擔心他頭發會不會掉,而是擔心他的狀況會不會出問題——這才是槐詩瞞着所有人的事情。
柳東黎應該自己也清楚,就算是更換了身體,分裂了靈魂,可他并沒有擺脫深淵的侵蝕,隻不過将靈魂中異變的部分封鎖住了而已。
蛻變過程被打斷了。
進度條卡死。
他依舊踩在深淵的鋼絲繩上。
可擔心也沒用,以綠日的家底,自然能保他無恙,用不着槐詩瞎操心了。
在配合研究中心做完了基礎的資料采集之後,約定了下一次繼續演示的時間,槐詩就沒事兒可做了。
距離晚飯還有幾個小時,可其他地方又沒有事情做。
他發現自己竟然無所事事起來。
幹脆慢悠悠的溜達一下。
逛街。
帶着一個保镖……
穿着不知道從哪兒買的花襯衫和大褲衩,雷蒙德頭戴着大墨鏡和劍客一樣的草帽,一手拿着可麗餅,一手拿着冰淇淋。背包裏還塞着一大堆特産和車輛模型,胳膊下面夾着一整套噴塗設備套裝。
“哎呀,京都還真不錯啊。”
他三口兩口解決,撓着腿上的腿毛,好像沒進化完全的大猩猩,“老闆,煎餅果……你們那個什麽可麗餅給我再來一套。”
槐詩看的人都傻了:“你究竟是來做什麽的?”
“旅遊啊!”
雷蒙德震聲回答,槐詩竟然無言以對。
這貨玩的浪起來之後連車都不開了,每天從早溜達到晚,晚上之所以會回來,還特娘的是因爲房叔管飯。
除非槐詩出門,否則絕對找不到人。
在現境玩的不亦樂乎,連無歸者之墓的誓約都抛到了腦後。
反正他現在正在任務中。
什麽樂不思蜀,絕對沒有!
隻不過是象牙之塔的任務罷了。
除了來當司機開車之外,這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保镖,在槐詩的虛弱期保護槐詩不受到意外的刺殺和襲擊。
結果槐詩的虛弱期都快過了,愣是風平浪靜,一點幺蛾子事情都沒有,他更樂的大摸特摸了。
看他這一副毫無戒備的樣子,槐詩忍不住歎氣:“究竟是你保護我還是我保護你?”
“都一樣,都一樣。”
雷蒙德咧嘴憨厚一笑,正準備說什麽,笑容卻僵硬在了臉上,手指下意識的收縮,竟然将可麗餅捏成了泥。
醬汁飛迸。
槐詩皺眉,不知道他究竟搞什麽飛機,可雷蒙德的神情卻變得嚴肅起來。
“該回家了,老闆。”
他說:“要不然趕不上六點鍾的動畫片了。”
長街的盡頭,輪胎和馬路摩擦的刺耳聲音響起,那一輛巨型的貨車竟然堂而皇之的闖入了鬧市,自行發動,緊接着,上面懷紙商事的噴塗LOGO一陣震顫,貨廂之後的重型大炮開始了預熱。
而就在核心内,雷達的警報聲刺耳。
高危險目标正在迅速接近!
通過雷達的訊号,雷蒙德隻感覺一陣刺骨的惡寒将自己徹底吞沒。
這樣的警報實在過于離譜,危險估值在偵測的瞬間就已經破表。
簡直說什麽來什麽!
槐詩這王八蛋究竟得罪了什麽人?!
五階?可五階哪裏會堂而皇之的在現境的鬧市中來殺他?
隻是感受着那個訊号的急速接近,他小腿上的腓腸肌就開始抽搐震顫了起來,幾乎難以喘息。
他想要轉身。
但是那恐怖惡寒卻将他的動作凍結在原地,無形的氣魄從天而降,竟然遙遙壓制在了戈爾迪烏姆的車身之上!
虛無的殺意竟然帶來了如有實質的痛苦。
緊接着,一隻粗大的手掌按在了雷蒙德的肩膀上。
“小鬼——”
有一張簡直遍布着肌肉的面孔從他的身側探出來,回頭,看着他,疑惑不解:“我隻不過出門旅個遊,你爲什麽就想用炮打我?”
“……”
短暫的寂靜裏,槐詩愣在原地,端詳那一張得意洋洋的老臉,終于忍不住松了口氣:“别閑着沒事兒欺負晚輩好麽,羅老師?”
“當然是因爲好玩啊!”
果園健身房四十萬健身肌肉佬總教頭、槐詩的便宜老師、師姐的父親、羅教練咧嘴,露出絲毫不慈祥的猙獰微笑。
好久不見。
喔,這個月竟然也有十四萬字了!我真是厲害!……剛得意完發現,标題裏忘記感謝盟主了ORZ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