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瑜陪着小喬來靜月庵,原以爲往佛像前上柱香,象征性拜幾拜就完事了,女人們相信這個求的是一個心安,隻要讓小喬心安,他願意去做任何事情,何況隻是參佛拜拜送子娘娘。
誰知忠義侯夫人派來的那個金媽媽不簡單,先是走去小喬面前嘀咕一通,然後又陪着小喬與靜月庵主持慧靈師太關在靜室裏說了一會話,小喬出來就告訴他:爲保母子平安,娘親早先與慧靈師太說過要爲他們做一場祈福法事,王爺能在邊上則更好,若是有事要忙可以先回去,因這場法事需要時間很長,得大半天呢。
趙瑜怎麽可能丢下妻兒先走?立刻表示沒事,特地來了就是要誠心誠意拜佛的,心裏再怎麽不以爲然,面上隻能老老實實聽從師太安排,讓做什麽,就做什麽。
于是開壇做法事,小心冀冀陪着小喬在佛像前跪跪起起,鬧騰半天,總算是做完法事,最後還有一個環節:往送子娘娘殿前上香接花,一般該是長輩來做,但今天林氏不能來,由嬷嬷們來做也是可以的,終究是皇家子孫,身份金貴,卻讓個奴仆接花引路,不太妥當。
慧靈師太道:“既是缺了長輩位,便由王妃親自上前接花也是可以的,隻是王妃身子嬴弱,恐要折損些元神!”
趙瑜一聽就不願意了,耐着性子道:“不然本王來接,可好?”
慧靈師太有些忡怔:如同懷孕是女人專有,接花可不關男人什麽事……
小喬看慧靈師太答不出話來,便笑着說:“師太,今日上了頭香的那位夫人,請她來幫個忙可成?”
慧靈師太笑容舒展,連連點頭:“我怎麽就忘記她了!”
忙讓身邊一位尼姑前去請許夫人過來,又含笑對小喬說道:“今日午前時辰都是趁了大吉大利之勢,頭三香都是極好的!許夫人是爲兒子求姻緣,并不與你有沖突。她得了頭香去,有開山引路之意,于你倒算是好事——走在最前頭的,得些先機,卻總會遇着些意料不到之波折,你乃有孕之人,以平安穩妥爲宜,不必争頭香。第二、第三柱香于你最合适!”
小喬笑着颔首:“如此說來,我還應得謝過許夫人……并謝過師太指教!”
這樣,因着請了許夫人幫忙,兩家人順理成章地見面叙禮,裝做這才曉得對方來此地進香,之後便一起在庵裏用過午膳,當然是男女分席,許真卿和端王、黃文清做一桌,許夫人則陪同小喬姐妹在另院。
先前在京裏各種場合許夫人隻是與端王妃見見面、打聲招呼說兩句話,彼此有些印像。并未算深交,此時經過小半天相處。兩人又再多些了解,許夫人愈發覺得端王妃是個玲珑率真的可人兒,先前的不安徹底沒有了,對端王妃盡心關愛照顧,有如其母一般,而小喬姐妹對許夫人也很有好感,覺得她性情和林氏有相通之處。雖然比林氏羅嗦,但那份發自真心的良善溫和卻是一樣。
用過齋飯稍事歇息,下晌便辭别靜月庵回城。兩家人自是要同路回去,衆人陸續上車馬之時許真卿又看見文麗,文麗卻沒看見他,自顧扶着丫頭的手爬上了車子。
文清抱着趙炫送他們姨甥上車,趙炫倒是目光一晃看到許真卿,沖他呵呵一笑,然後就别過臉,一頭鑽進車裏去了——一歲多才會說話的小娃娃,還能記得你就不錯了,總不能巴望他跟你打聲招呼吧?更别指望他進到車裏告訴他姨:剛才在園子裏遇見的那人,現在外頭站着呢!
忠義侯府的姑娘都這般不尋常,端王妃開酒樓賺銀子,帶着閨友大街上算計來一個上門女婿,如此膽大妄爲,卻哄得他父親滿心歡喜,把他大哥迷得失魂落魄……許真卿初時對端王妃的行徑不以爲然,可他到底從小受父親和哥哥的影響,思想品行修養愛憎與他們相差無幾,漸漸地了解越多,對端王妃的行爲也就想通了,當然他比哥哥幸運得多——不曾對端王妃有非份之想,因而也不必像哥哥那樣受折磨,這一份相思之苦還不知哥哥何年何月才能放得下。
而他今天遇上了端王妃的妹子!貌似柔弱卻有擔當有主見,爲免除兩人的麻煩,在随從到來之前絕然将他打發走!長得有幾分像端王妃的臉,那一副堅毅果決的表情深深印刻在他腦海裏。
或許她隻會當他是一陣輕風刮過,除了她和趙炫,沒人知道,從此在她心裏自然也是了無痕迹的吧?
許真卿隻覺得後腰和臀部又隐隐作痛,被文麗撞翻跌倒硌着石塊了,起身時就火辣辣地灼痛,當着姑娘的面他不敢亂摸,回到雲房關起門細看:脫了好大一塊皮,擦過藥更痛得厲害。
偶然相遇的兩個人,他被她撞翻,連說句話的機會也被她果斷掠奪!就這樣别過了麽?從此她關在侯門深苑,自己上下衙門忙于政務,不可能有再見的機會了!
端王府車馬先行,車夫甩響馬鞭,看着眼前車輪徐徐轉動,許真卿心裏莫名升點怅惘之意。
而馬車裏的黃文麗此時正翻出爲娘親和妹妹文敏求來的平安符細細翻看,一旁的趙炫也要看,拿在手裏就想撕開,文麗趕緊去搶,姨甥倆混戰成一團,笑得高興,哪裏留意去看窗外?也早把靜月庵藤蘿園裏發生的事忘到腦後去了。
前邊王妃車辇内坐着的趙瑜和小喬卻是同時松了口氣,小喬說道:
“慧靈師太體貼爲我着想,今天将原該跑來做三次的事情都教做完,省得我日後身子沉重難得走路,她自己卻累壞了!好在王爺今天表現不錯,捐香油錢也是出手大方,一次給了靜月庵那麽多金銀!”
趙瑜微笑:“慧靈師太确實是個異人,志不在金銀,你沒見着我答應回京後與相關部衙協商,将靜月庵以西整片山地劃給庵裏,她才笑得十分高興!看她像個五十來歲的,其實她已經七十多歲了!方遠志去查了一下,慧靈師太幼時出身公卿之家,十幾歲自願遁入佛門,如今她家後人尚在,卻是沒幾個知道她了!”
小喬嗔怪地看他一眼:“你們這些人,動不動就把人家老底翻出來!追根究底的,想幹什麽啊?”
“沒幹什麽,隻是了解一下,又不驚動她老人家!”
馬車有些搖晃,趙瑜笑着把小喬攬進懷裏:“看起來她還真是個得道的高人呢,做法事一闆一眼,像那麽回事!”
“你懂什麽回事?”
“我是不大懂,可我一直很聽話不是麽?今日總算是拜過送子娘娘了,此後咱們隻管安安心心在府裏好生養着,不必再往外跑!”
小喬依偎着他:“還得跑一次,總得回趟娘家吧?娘親和妹妹都病了不去看看麽?大哥和蘭貞嫂子說話不算數,一封信一個說法,總也不回來……”
“這些都有我!我自會去探看嶽母和小姨,文正夫妻也會打理好侯府,大舅哥那邊,該回時自然就回到了,你不要太操心,隻需顧着自己些,聽話!”
“知道啦——我會聽話的,好教夫君省點心,對吧?”
趙瑜哧笑:“你聽不聽話,我都不能省心!”
“什麽意思?”
趙瑜笑着:“不能讓人偷聽去了,以後告訴你!”
“誰能偷聽去?這兒除了你和我,沒别人!”
“怎麽沒有?”趙瑜摸摸小喬肚子:“這裏,兩個呢!”
許府,許夫人和二兒子自進了家門,一直到晚飯時臉上笑容都不曾消停,看上去心情不是一般的好,許鳴風打趣道:
“夫人今日去的哪個寶刹上香啊?想是遇着菩薩開口說話了吧,說說看菩薩許了我家什麽好事兒?也說來我與大兒樂一樂,别隻是你們娘倆自顧高興!”
許夫人瞪他一眼:“飯桌上食不言寝不語,規矩你又不是不懂,卻來引我說話,一會請家法來,是要罰你呢還是罰我?”
她其實是顧忌着長子許俊卿在旁,回來的路上她還關照過二兒子不必跟哥哥提及今日事,老頭子說過順其自然,讓他慢慢遺忘,這都過了許久,好像還是不能忘,若是冒冒然将今天在庵裏遇着端王夫婦,爲了肚子裏的雙胞胎祈福做法事說出來,少不得又觸動他,一晚上不睡覺心疼的可是自己和老伴兩個。
許俊卿和許真卿慣聽父母偶爾小争幾句,因不傷和氣,他們自是不會去搭腔,許真卿看看哥哥不動聲色沉默安靜的樣子,内心歎了口氣,也學着他的樣子,安安靜靜吃飯。
飯後兒子們陪父母稍坐,用過茶點,各自去了書房,許夫人這才跟許鳴風說道白天的事情。
許鳴風并不覺得有什麽好奇怪的:“不過是上柱香,小妞妞那樣的随和性子,小事不會計量太多,若遇着别家相識的夫人她也會相請!”
“哎呀你不懂的!”
許夫人表情誇張,看得許鳴風楞怔住,活了這麽大歲數,學富五車,有什麽事情連夫人都懂,他卻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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