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月庵,顧名思義是個真正的清靜沉寂之地,庵堂不大,住持慧靈師太靜修多年,不喜張揚吵鬧,并不特意攀結權貴,進入靜月庵上香的人禀持一個緣字,當年林氏也是無意間走進去的,得了慧靈師太的護身符、轉運符之類完全因緣所緻。
小喬曾在林氏陪同下去過靜月庵,見過慧靈師太,沒來由地覺得那個目光沉靜深遂、少言寡語又滿面慈愛的老尼姑是個得道高人,對她很是敬重。
因而小喬遵循林氏囑咐,隻作爲普通香客進靜月庵上香,并不曾以隆重華麗的王妃儀仗擾人,先後去過兩次,慧靈師太都領着全寺比丘尼十分安靜地以相應禮數接待她。
小喬欣賞慧靈師太的處事方式,也很喜歡這種心照不宣、相互尊重的禮儀,因而和趙瑜商量,讓他安排好,若是王爺王妃一同出城上山進香,侍衛可以帶,能不能低調點,不要像平時那麽前呼後擁、吆五喝六的?
趙瑜聽小喬這樣說,笑道:“誰吆五喝六了?别人或許會那樣聒噪,我的衛隊走在路上隻除了車馬聲,連說話聲都極少有的!”
初一、十五上香還願的人多,林氏爲小喬定好拜送子娘娘的日子是四月十五,卻因感時症不能去,小喬找着身邊兩位宮嬷嬷還有蘇媽媽、陸媽媽等有年紀經曆過些事情的人來問,一緻認爲該換個日子,蘇媽媽說十六、十八也是可以的,心誠則靈,送子娘娘總能感應得到善男信女的心意。
夫妻倆便決定十八日去靜月庵進香,也傳話到忠義侯府告知林氏,讓她不用擔心,好好養病。
十八日一大早,院子裏晨霧還未散盡,忠義侯府便有人過來了。是文清帶着文麗,由金媽媽和幾位婆子仆婦陪同而來,說林氏囑咐:拜送子娘娘總得有一兩個娘家人陪在側,府裏老的老、少的少、病的病,還有趕着去上朝上衙門的,最清爽的就這兩個了,讓小舅子小姨子陪着去吧!
小喬隻道趙瑜要騎馬,便笑着拉了文麗。讓她随自己坐車辇,趙瑜卻不放心,知道城外有一段官路正在修整,還沒完全修好,怕颠着小喬,姐妹倆一個身子沉重一個又太輕巧,文麗必定沒有力氣支撐姐姐,便勸小姨子不如帶上趙炫另坐一輛車子,文麗自是高興,就想着能和外甥多待會。
這樣仍是趙瑜陪小喬坐車辇。文麗抱着趙炫坐另一輛車子緊随其後,接着是嬷嬷、侍女和婆子的車乘。幾位太醫都騎馬,隊伍精簡,沒帶太多侍衛,不過三四十人簇擁前後,文清騎馬跟随在文麗的車子旁,不時和車窗裏探出臉來的趙炫逗樂子,一路歡笑着望城外去。
早有王府的人在前頭悄然做好安排。也是因爲起了個大早,幾乎與清晨初升的太陽同時出門,街上行人不多。出了城之後,一路上車馬行人更是少之又少,直到隊伍循着斜徑徐徐上山,來到靜月庵山門前,才看到路邊停着幾輛車子和馬匹——竟然有人比他們起得還要早。
小喬心裏歎服,想不通床鋪那麽柔軟舒适,人家就是舍得離開,她昨晚說得好好的一定會早起,結果今晨被趙瑜拉了好幾次才起得來。一向欽佩能早起的人,如今還包括兒子趙炫,趙炫睡眠很有規律,早睡早起,簡直像隻小公雞,天蒙蒙亮會準時醒來,一睜開眼睛就不肯再睡,鬧着起床,洗漱過後在門外撒着歡兒吱喳亂叫,整個院子的鳥雀都被他驚飛。
沒有人會阻止他,這是小喬特許的,覺得小孩子天性不能壓抑,在自個兒家裏呢,愛唱就唱愛喊就喊,再說還可以擴充肺活量,如果覺得他吵着誰,可以帶他往别的院子去玩。
小喬自己是習以爲常了,并不受兒子影響,照睡不誤。
離庵門還有一小段距離,衆人陸續下了車馬,緩緩行去。趙瑜把小喬交給青梅和海棠扶着,囑咐她們小心行走,自己快步去到另一邊,曾德平和兩名侍衛等在那裏,拱手作揖之後小聲禀報什麽,趙瑜專注聽着,小喬心想不會在這時候有軍情吧?如果還是緊急情況那更說不得,反正已到地方,他有事要走就盡管去吧,自己身邊這麽多人,有弟弟妹妹兒子陪着,也足夠了!
小喬自己在那裏瞎猜,并沒有什麽公事,曾德平是過來庵裏打前站的,疏散香客遊人,誰知卻遇上了身份比較特殊的!曾德平時常進宮,知道皇帝面前常來往的都是誰,而且此人在王爺面前也算尊長,即便隻是眷屬都不大好得罪,王爺和王妃又遲遲未到,先前王爺叮囑過一切随緣,他們隻管疏散不準出面說話,又想不出别的轍,隻好眼睜睜看着人家做了第一位進香的香客。
趙瑜問明是誰,點頭道:“原來是他家!如今王妃已到,她聽了忠義侯夫人的話,相信神佛面前衆生平等,你們自去吧,不必再驚擾香客——王駕停在山門前,尋常人見了也不會冒然進來!”
曾德平便躬身行禮,帶着侍衛們悄然退下。
趙瑜轉回來和小喬說及,小喬笑道:“我心裏還暗忖誰能比咱們着急啊?是她就不奇怪了!這頭香,讓給她也罷了!”
“怎麽就不奇怪了?她家也有人要拜送子娘娘!”
“王爺,人家拜觀世音菩薩求兩份好姻緣,你不準啊?那可是你的師娘耶!”
“說的什麽話?我要是不準,她就進不去了!”
趙瑜想起一些閑事,不由好氣又好笑,本以爲許俊卿隻是偶然遇着小喬,一面之緣,應該不會胡思亂想,誰知那家夥真存了那種心思!
還是從那次狩獵之後,知道了蒙玉屏的真正來由趙瑜才慢慢回過味來,合着許俊卿是故意裝醉坐在自己身邊不走,頻頻找蒙玉屏說話,做出傾慕于蒙玉屏的假像?
但後來事實證明他根本不屑于蒙玉屏,那他那樣做是爲了什麽?
隻爲了阻止蒙玉屏接近自己,怕自己把持不住遂了美人願,傷害到小喬?他有什麽理由來操這份閑心?
趙瑜越想越煩惱,曾經有段時日很想找許俊卿的碴,要他許俊卿多管閑事?小喬用得着他心疼憐惜嗎?端王府裏一家人日子過得有多幸福多美滿,他看得見麽?
“許府來了幾個人?不會一家子都來了吧?”
趙瑜聽到小喬問話,答道:“沒問清,應該不會一家人都來,許先生得閑隻往書院去,極少拜佛遊寺廟!”
末了又說:“等會還是我去跟許夫人說句話,你就不必見了吧?你不是總嫌肚子大樣子難看不想見人的麽?”
“進了佛門一切随緣,遇着就見,遇不着就不見!瞧,慧靈師太出來了!”
趙瑜轉頭去看,敞開的庵門外一幹比丘尼早分列兩旁低首斂眉合什迎候,慧靈師太在幾名有年紀的師太陪同下,正從庵内迎将出來。
以佛門禮相見畢,慧靈師太引着夫妻倆進入庵内,因要趁吉時,一路慢慢行來也不覺辛苦疲累,稍事歇息寒喧,便有管事比丘尼走來禀報說一切都已準備好了,請王爺、王妃淨手淨面,入正殿上香。
在慧靈師太指點下,趙瑜和小喬正殿上香後,又雙雙往各處上香,文清和文麗牽了趙炫始終相随,聽師太指示,該着他們上香才會上前。
趙炫一進入佛堂,那雙黑寶石般瑩潤明澈的大眼睛就忙個不停,四周圍的金身佛像引起他極大興緻,每一個都細細看了個遍,彩塑的送子娘娘他反而隻看了兩眼就想走開,被文麗抓回來,壓着拜了幾拜。
大人們還要做法事,那可得花功夫坐久些,趙炫哪裏肯在旁陪坐?慧靈師太慈愛地笑着說道:
“小王爺還小,能來到佛前已是有心,不必拘着他,可到藤蘿院去玩一會!”
小喬就讓蘇媽媽帶他離去,誰知趙炫好不容易得見小舅小姨,沒喜歡夠,硬要拉着文清和文麗一同走,趙瑜隻好說:“你二人留下一個也可以了,另一個随他去罷!”
文清想着既然是陪外甥到外邊去玩,定是要有點力氣的,便欲起身離開,站在佛殿角落的金媽媽忙走過去對他低語兩句,文清就看着文麗道:
“你去吧,看護好炫兒!”
文麗點點頭,起身牽了趙炫走出正殿。
靜月庵一間雲房裏,許夫人皺着雙眉坐立不安,二兒子許真卿陪在母親身邊,扶着母親坐下,溫言相勸:“您自己也道端王妃是個好相與的,若真是通情達禮她便不會怪罪我家!不是說了随緣的麽?”
許夫人苦笑:“道理是如此,可這也太不好意思了!你身爲男兒,未娶妻不懂得女人生育兒女的苦楚……夫妻倆都來了,這是爲肚子裏的雙胎祈求平安呢!來得這麽早,又沒提前與庵裏打招呼,原是想随緣求福——随緣遇到的福份最大!卻被我給争了頭香去……唉!我也真是的!偏就跟她一個心思,都挑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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