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子時,太子回到臨春院。
侍女進内室禀報,田側妃慌忙從床上爬起來,卻驚動了帶在身邊睡的趙炬,聽到趙炬大聲哭鬧,太子歎口氣,背着手踱到床前說道:
“今晚你們兄弟合夥的是吧?哄了烨兒大半夜,可再沒力氣哄你!看來我還得回書房去睡!”
隻是這麽說說而已,不可能再回前院書房!
進了花團錦簇的後院,何處不是溫柔鄉?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夫人、侍妾們誰沒有三五個耳目?爺進了哪個院子,在哪裏留宿,又從哪裏出來了,都能夠打探得清清楚楚!太子隻要出了臨春院,保準有人争着搶着,用各種各樣的借口把他哄進自己院子裏去!
田側妃趕緊抱起趙炬,把奶頭塞進他嘴裏,趙炬吃着奶,不作聲了。
田側妃這才嬌聲道:“爺怎麽這會才回?我怕天黑,特意讓侍女在院門口掌燈候着,一直不見爺回來,想來定是與幕僚們議事,争論不休,給拌住了!爺餓不餓?那點心涼了不能吃,我另給您做碗面吧?”
太子撩起帳子坐在床沿,探手摸摸趙炬的臉,微笑說:“倒不是在書房,我記着與你說好要回來的,隻是順路過正院去看看烨兒,陪他坐了一會,就到喝藥的時候,你也知道烨兒乖順,看他那麽小一個人兒,不聲不響一口口喝着苦藥,心裏難受,便再哄他一會,轉眼就困了,我抱他一晚上,累得手都酸痛。之後又與太子妃說及一位名醫的藥方子,告訴她将會換上哪些太醫進府來看護調理孩子們的身體……唉!總之真是累!看你們母子睡得舒服,我也想睡了!”
田側妃忙道:“大熱天的,總得洗個澡才好睡!爺歇會,等我将炬兒哄住了。這就服侍您好好洗個熱水澡,疏通經絡,待明早起來,所有疲倦都會消去,又是神清氣爽的了!”
太子往床頭一靠,閉上眼睛,微笑道:“好,我等你!”
盧嬷嬷早帶着奶娘和侍女們悄悄候在外間。聽見傳喚,奶娘立即進去将趙炬抱了出來,另外兩名侍女相随入内,幫着田側妃服侍太子沐浴。
田側妃的聰慧體貼并非虛誇,剛進太子府時與太子郎情妾意,恩愛甜蜜,一直陪伴太子在書房讀書寫字、批閱奏折,因見太子爲政務時常熬夜,受案牍之勞,頭昏眼乏。肩膀酸痛,便自靠奮勇。在方先生指導下用心研習,學得一手按揉手法,于床榻枕席之上爲太子按壓穴位筋骨,解除疲乏。不管有多麽煩惱多麽疲乏,太子隻要來到田側妃的臨春院,由她親自服侍歇息一會,很快就能恢複體力。神清氣爽。
這麽多年來,太子已經習慣了田側妃溫柔體貼的愛撫,躺在她的床上。任由她一雙柔韌的纖纖素手撫遍全身,從頭到腳筋骨完全放松,通體舒暢。
睡前相擁相親,免不了一場歡愛纏綿,太子意識模糊漸入夢鄉之際,聽見樵樓鼓響,也不知是幾更了,枕邊人悄然起身下床,一會兒又回來,胯下一陣溫熱熨貼的感覺令他清醒了些,是田側妃,動作輕柔地爲他擦拭。
太子内心暗歎,他嚴格遵循母後教誨,總是在忙完該做的事之後才會縱情尋歡,感覺好累,每一次完事翻身就睡過去,不再有調情餘韻,從來都是妃妾們服侍他,而他卻單單爲太子妃做過這樣的事!
當然那隻是新婚初期,相對于田側妃的嬌媚熱情、韓側妃的緊張羞澀,端莊有餘的太子妃居然很放得開,也不知道是哪位高明嬷嬷訓導出來的,太子妃的按部就班,全力配合令他忍俊不禁,弄不清楚是什麽心态,新婚時他對太子妃非常憐惜,直到烨兒出生,并未對她有過什麽怨煩。
是從烨兒開始接二連三地生病,父皇見不到長孫,十分惱怒,太子妃懷着雪兒常期病弱,又不慎滑跌導緻難産,弄得雪兒先天不足,他就看她不順眼了。
他讓田側妃爲雪兒挑選妥貼可靠的嬷嬷和奶娘,田側妃說的話很在理:孩子帶得好不好,全在母親,太子妃從小嬌養成性,自理能力本來就差,很多事全然不懂,全部依賴嬷嬷們,一個母親若不夠細緻用心,身邊奴仆成群那也沒有用!
這個并非太子偏聽偏信,他是有過體驗的,小時候他就曾遇到過不夠好的仆婦,給他穿了濡濕未幹的内衫,感覺總不舒服,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好在細心的母親及時發覺,那位嬷嬷再也沒能出現在他眼前。
田側妃在這方面比太子妃懂得更多些,她生養的兒女都如此健壯結實。
比太子妃有才能,對于管理内府後院的建言每一條都合情合理,說在點上,若是讓她統管太子府中饋,自己也省心了,再不必爲調停太子妃與田側妃之間的問題矛盾費神,田側妃的爲人處事更能讓他放心。
但他心裏清楚明白,不論太子妃有多麽不濟,她都是太子妃,田側妃有多麽能幹,她還是側室,不可能代替得了太子妃,至少,目前不能!
母後說過高氏女任他挑選,一個太子妃已經夠了,他不想再沾惹其他高氏女,有時候還是得學學弟弟趙瑜,母後也曾給他下了谕訓,讓他務必娶一位高氏女,作爲嫡、側妻都可以,可趙瑜回到京城,提都沒提這茬,而父皇不知是忘記了還是故意縱容,竟也不說什麽,未知有小喬之前,甚至連相看端王妃人選都不曾考慮到高氏女。
太子當然知道趙瑜并非故意不遵母命,他有自己的想法,若是母後在世,他不想娶,就不會勉強娶回來,他畢竟不是趙琮,他是趙瑜。
其實兄弟倆很相似,趙琮内心也很自主,但他作爲長子、皇儲,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比如眼下對待妻妾們,他有心多支持田側妃,卻又不能棄禮法規矩于不顧,将屬于太子妃的光環置于田氏頭上。
太子妃不如田側妃善解人意,但她畢竟是母後所指,衆所周知名正言順的正妃,儀容端好,賢德淑良,且高氏女幾代爲天家後妃,沒有誰出過差錯,最出色最有賢名的當然是他的母後高婉容,而如今的太子妃,她還這麽年輕,人生長長一輩子,誰能斷言她以後的表現不會更出色?
今夜哄烨兒入睡之後,本待要回臨春院的,太子妃奉茶上來,請他在房中坐一會,他開始還以爲太子妃忽然改了性子,不滿他長期不住正院,因而借故留人。卻不料太子妃說出那樣一番話,提出那個請求,令他沉默良久,最終到底沒能下決心應允。
一路走來他又細細思量,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即便在臨春院被田側妃伺候得舒舒服服,貪戀她豐滿的胴體,摟抱着共享雲雨之歡,他也沒因縱情忘懷而透露出什麽口風,對懷中可心女人有所承諾,更沒對她生出半點内疚、愧悔之意。
寵愛歸寵愛,規矩是規矩,無規無矩不成方圓,但凡亂了初始,後果便無法收拾!他打理着天朝泱泱大國,如果連這點原則都持守不住,家宅都亂套了,何以服衆?更何以治國!
太子沉沉睡去,田側妃翻了個身,側頭借着羅紗帳外透進來的微光,注視着太子端正俊雅的睡顔,内心的不甘如波濤洶湧起伏:初見他時,他還不是尊貴的太子,但他的儒雅俊逸、風流倜傥深深吸引了她,對他一見鍾情!她的三位哥哥都追随他,她父親因此險被晉王斬首,母親擔驚受怕,中風病倒,一家子全爲了他,旗幟鮮明地站在楚王陣營……太子殿下,他難道不應該完全屬于她麽?可到頭來她卻隻能屈居于側妻之位!
這太不公平!
心中不服氣,卻不能直抒胸臆,父親教導說:小不忍則亂大謀,古往今來,皇後寶座都是輪流坐,每個人都有機會,爲了叔伯兄弟們的仕途,爲了田家,你必須學會權衡、隐忍、謹慎!用心撫育炬兒,等待你的時機到來吧!
可時機什麽時候才來?她已經等待這麽久!
眼下似乎有了點星星之火般的希望,卻又轉瞬即逝,太子今夜從正院來,并未像平時那樣煩惱氣躁,不停埋怨,語氣裏竟還有些回護那對母子的意味。青兒明明回來禀報說他在那邊吃了元宵,他卻隻字不提這件事,甚至對她的問題避而不答,沒告訴她自己餓還是不餓,那就是不想說他在太子妃那裏吃了何物!至于他們兩人談了什麽更不得而知,若隻爲了藥方子便摒退左右,關起門來小聲商談,這個她是絕不會相信的!
成親以來兩人一直親密無間,太子不時會告知她一些不爲人知的密事,當然不會是軍國絕密,太子是有分寸的人,他可以有成千上萬個秘密瞞住她,但若是與别的妻妾共享秘密,卻不讓她知道,她有些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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