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玉屏起身送周蒙氏出來,喚了丫環入内服侍自己躺下,心裏卻暗暗想:城内偶遇卻不可取,王駕威嚴,所經之處豈容得平民百姓靠近?侍衛們前呼後擁,難道她要故意站到人群最前邊去讓端王瞧見?那樣在端王眼裏算什麽?這法子不能用!
那日她得着太後身邊的人傳訊,說臨近産期的太子妃忽然滑倒,驚動胎兒,人卻昏迷不醒,太子欲往城外玉峰山廣甯寺爲太子妃和她肚子裏的孩子祈福,端王、敬王陪同一起。
爲了趕路,她女扮男裝騎着馬提前上山,廣甯寺卻被侍衛們圍住,不允平民近前,在寺門前久等不見皇子們到來,她隻好去了另一側山腰的廣安寺,拜佛求福。
許是她足夠誠心,佛祖顯靈,助她一臂之力——當她和扮成小厮的丫頭回到山下,留在山腳路邊看住馬匹的随從哭喪着臉說:方才有兩名快騎上山,忽然貼身掠過,小姐的馬受驚之下跑了,不知去了何方,找半天都找不到!
正一籌莫展,忽見一大隊人馬走下山來,走在隊伍最前邊的正是端王!
身穿便裝,不欲張揚卻依然氣勢攝人,着龍袍戴金冠他是端方沉穩、尊貴不凡的王爺,而此時一襲玉色錦袍則襯出他的俊逸灑脫、高貴清雅。
蒙玉屏看得發呆,猛然驚覺自己的失态,正欲收回目光,卻見隊伍中一名錦衣侍衛指了指她的随從,說道:
“剛才有急事不及避讓,驚走的是不是你的馬?”
随從忙道:“正是!是我們家小……公子的馬!如今都不知如何回城呢!”
那侍衛道:“賠給你罷!”
揮一揮手,立時有人牽過來兩匹高頭大馬,随從大喜,便要上去接,蒙玉屏卻變了臉色:馬是好馬,正宗北邊草原來的大種馬,可也太高大了吧?她向來隻騎溫馴些的小種馬。
就期期艾艾。對那侍衛說道:“我家的馬遠不及你的好……我也不敢要這樣的——不用你賠,一會我們坐車回去便了!”
侍衛們早看出她是個女子,聽她說不要這樣高大的馬,想是沒把握控制住,不敢騎上去,都各自偷笑起來。
端王看上去心情極好,也微笑着說道:“那就賠銀子吧!既是要回城,也可騎了這馬去。與我們一路同行,保你無事!”
蒙玉屏未作聲,旁邊随從想想又有銀子賠,弄不好那兩匹馬也會歸自家小姐,便代答:“那敢情好!”
錦衣侍衛見他們與王爺說話過于随便,提醒了句:“這是端王殿下!”
蒙玉屏和小厮、随從立即跪下,端王說:“罷了,都起來吧!”
蒙玉屏起身之後卻激動地朝着端王喊道:“端王殿下?那麽你就是瑜哥哥!我是玉屏兒啊!”
端王吃了一驚,仔細打量她:“你是……誰?玉屏兒?”
蒙玉屏眼裏含了淚:“明州蒙家的蒙玉屏——很久以前你與冰雁姐姐下棋,我替你們撿棋子。逢生辰日你送給我一個荷包!”
“明州蒙家……”
端王想了好一會,十年來連明州高家他都沒去過。更是很少會想起娘舅家,何況那什麽蒙家,對他來說實在太遙遠了!
但她說及下棋,撿棋子,他到底想起來了,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母親懷裏摟抱着個小女孩。一邊用帕子拭淚道:
“真是小可憐兒,表弟這麽年輕輕地就走了!”
之後這小女孩又去了周家住,他和周冰雁坐在畫廊下布棋子。不小心落下去一粒,立即就有一個梳着雙抓髻、身穿白色衣裳的小身影撲上去撿起來,放到他掌中。
他恍然道:“你是那……那位小表妹?倒是不記得你叫玉屏兒!”
“瑜哥哥,我叫蒙玉屏!”
端王點頭笑道:“撿棋子的小丫頭,長成大姑娘了!不錯!怎的在這兒?剛來京城吧?”
“來了好些天,弟弟要進京念書,娘帶了我來陪着!”
“是這樣!來上馬,别怕!這馬很溫馴,侍衛仔細看着……住城裏麽?哪條街?”
“城東翠玉街!”
“我正好順路,送你回家!”
就這樣,他們一路同行,趙瑜哥哥很好說話啊,冰雁表姐怎麽說他像座冰山?他英俊的臉上始終挂着溫和的笑容,問了她許多話,都是關于明州高家和蒙家的情況,他還告訴她自己很小的時候曾去過明州,高家大宅子後側院有棵高高的拐棗樹,他爬上去過。
她笑問:拐棗好不好吃?他想了想回答:又澀又苦,很難吃!兩人都笑了。
那一天,感覺兩個人都非常愉快,暖暖冬陽映照下,她的臉一直很燙熱,她知道那時的自己一定比平時更美麗,通常她心情快樂激動的時候都這樣,肌膚鮮豔,明眸善睐,偷眼瞧見端王也是神采飛揚,滿臉喜色,她禁不住心跳若狂——那是,因爲有了她的陪伴!
從城外玉峰山到城内,再到翠玉路,小半天的路程,按理說第一次見面就能這樣順利,她該知足才對,可是她卻覺得太快了!
似這般的兩情相悅,一路歡笑,她情願陪他一直走到老!
她天天思念,數着日子度過,五天了,端王沒有再出現,他知道她的住處啊,難道是太忙,又忘記了她?
來到京城後,有人帶着她坐在車裏,專門守在端王必經的路旁看了他很多次,她不是沒見過長得好的男人,族中兄弟們,偶爾在别的房族家看到的親戚,也有長相端正俊秀的,可是比及端王,那就是雲泥之别!
她沒有理由不愛上他,并不管太後和娘親讓她接近端王的初衷是什麽,她隻告訴自己:一定要做端王的女人,妾室又如何?和他生下孩子,就是不能分割的一家人!他會寵愛孩兒,保護她,也會保住她和娘、和弟弟一世平安富貴!
其他的,并不要緊!
胎兒滿三個月後,小喬便不肯安穩端坐在王府裏,上輩子就聽人說過懷孕的人也需要鍛煉,尤其要多散步,不能總關在一個地方,那樣不好生養,于是每天一等端王出去,她便坐着車辇東奔西跑,上街逛逛各家店鋪,或去看宋娉婷整裝布置新宅院,也回黃府去瞧瞧,總之是滿城跑了個遍,隻除了沒跑出城去賞看秋日山景,就算想去也不能,卓昭等人奉了王爺之命:城裏路面平穩,王妃想各處看看便由她,城外是絕不能出去的!
她不回黃家還沒事,跑一趟娘家回來,便生了一肚子悶氣,端王問明原因,也無可奈何,小心哄着道:咱們還是别出門了,在家養着吧!
叮囑過黃文正的,凡事提醒過一兩次就應該記着,還能出這樣的事,他也無計可施了,嶽父家的瑣事做女婿的不應該管,也管不着,隻是不想讓小喬惡心煩悶。
太子妃滑倒驚動胎兒,十幾名太醫守了一天沒生出來,小喬想去看看,德妃派給她的兩名宮裏嬷嬷嚴守職責,堅決不讓她去近邊,小喬便也無意湊熱鬧,考慮良久,推薦了靜師傅那位表姐,專攻婦科的宜師傅過太子府瞧看,端王親自去接了宜師傅送進太子府,至第二日寅時,太子妃才艱難地産下一個女嬰。
宜師傅卻被留在太子府,兩天後,再次爲側妃田氏接生了一位壯實的男嬰,太子喜不自禁,給予宜師傅無數賞賜,并代太子妃約請她日後多往太子府走動。
端王進太子府議事,順便問孩子們的情況,聽到太子誇贊宜師傅比太醫還厲害,回到家便摟着小喬說道:“若不去江南,咱們趕緊把宜師傅請在府裏住吧?可不能到臨生産時她跑開不見了!”
小喬笑笑:“放心吧,我早約好她了!”
“什麽時候?也不與我說!”
“去年十一月,我剛到京城不久,紅袖帶我四處認識人。第一次見她,她便是在搶救一名急危産婦,那是橫胎,産婦擡來宜清堂時都快沒氣兒了,她與靜師傅聯手硬是把母子救回來,那時我就服了她們,我說:等我以後嫁人生孩子,你們得守着我,現在就先給定金!”
“她們收下了?”
“她們覺得我很好笑,不過收下了!”
端王寵愛地摸摸她的頭,笑着說:“隻除了嬌弱些總怕被人欺負了去,這小腦瓜還算能讓我放心!”
小喬依偎着他,雙手環抱他的腰,問道:“你連日來每天一大早就外出,到夜間才回來,怎麽突然這樣忙了?”
“南方傳來戰報,大捷啊……”
“全天下都知道南方大捷,那天你去城外廣甯寺回來說過了!”
端王笑着:“那是首捷!至今日,已經有三道捷報,幾路兵馬各有獲勝!兵部這些日子很忙,後續布署得緊跟上。南竽六國再刁鑽,抵不過天朝兵馬強硬,看了呈表,還有探子們回來禀報,估計他們堅持不到過年,若是年前下降表,那也算是新年一大賀禮……沈八,功勞不小!你呢?大東家想要什麽賞賜?”
小喬摸着肚子:“我想要兒子!這裏邊一定得是個兒子!”
端王雄心頓起,一把抱起小喬往内室走去:“咱們再懷一個!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就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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