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紫雲宮内,淑妃焦躁不安,在内室走來走去,看見一位年紀稍長些的宮女進來,立即迎上去問道:
“怎樣?皇上可是出來了?”
宮女蹲身行禮:“回禀淑妃娘娘:奴婢扮成灑掃的粗使宮人前往那一路,約略聽見來回的宮女内侍說話,隻道是……”
“什麽?快說!”
“道是皇上終于肯……歇在潤德宮了!”
宮女頭垂得很低,挑着字眼說話,她原本聽來的是:皇上終于回心轉意了,今夜臨幸潤德宮,與德娘娘娘說了半天話,商量端王殿下的婚事,神情愉悅,笑語朗朗,晚膳吃得很多,皇上以後還會再來的!
淑妃呆怔半晌,着急問道:“你可聽真了?定下來歇在潤德宮?皇上他……他可是厭膩了德妃的木讷無趣,都快三年沒碰她了,看都不去看的!”
“娘娘,奴婢聽見了,也看見了,皇上身邊内侍秦澄親口說:皇上今夜在潤德宮安歇!”
“你下去!”
“是,奴婢告退!”
淑妃頹然坐在軟榻上,咬着嘴唇,左右手相互抓握着,眼裏透出一股狠色。
她好不容易得了這個位子,受皇帝專寵,不是皇後,卻掌握着皇後的權勢,打理後宮事務,管着妃嫔們,享受皇後才能得到的仰慕和敬重,這是何等的尊榮!死去的表姐曾經讓她羨慕得發狂,做夢都想要得到這些,一直小心冀冀,計算精細,總算是得償所願,眼看皇後桂冠不日将會戴到頭上了,怎麽甘心讓人攪了場子?
皇後表姐喜歡她的娴靜優雅,憐惜她爲母守孝延誤了嫁人,不時地從宮裏讓人送些時興的首飾衣裳出去給她。答應爲她留意着,有合适的人家便替她賜婚。不久表姐卻病了,她自願進宮服侍生病的表姐,第一次見到皇帝,她便發現自己深深愛上了他!
皇帝俊偉魁梧,儀表堂堂,穩重端莊的大男人,在皇後面前卻是溫柔和順。輕言細語,皇後病中,後宮也還有女人,可他就是不肯離開皇後的房間,讓人在外間鋪床睡,皇後日益病重,怕過氣,故意惱了他,他才不得不答應離開,卻并不去妃嫔們的宮苑。晚上陪皇後說過話,即回自己的寝宮。她那時就偷偷躲在一旁看内侍們簇擁着他離去,感覺他是那樣的孤獨和無奈。
後來一段日子裏,皇後許是藥吃得太多,腦子有點迷糊,她終于鼓足勇氣,晚上以皇後的名義給禦書房裏看奏折的皇上送點心,果然。隻要是皇後讓做的,沒有人會攔,而皇上也将點心全部吃完。數次之後。一個寒冷的晚上,她親自做了特别的點心,數量極少,務必要讓皇上吃完,烏骨雞湯一盅,喝不喝都無所謂,皇上卻是餓了,點心和湯全部吃完,之後他有些疲憊,她便扶他到榻上歇息,皇上撫摸着她的臉說:這裏,像婉蓉……
她嬌羞地低頭:皇上,寒夜清冷,姐姐怕您受委屈,讓我服侍您!
那夜,她成爲皇上的女人,皇上趴在她身上,不停不休整整折磨了她半夜,她咬緊牙關,全部接受!
原來皇上并不是不想要女人,他隻是有一個心結——他怕皇後!
得了允許,他才能放得開,對她的身體如饑似渴,夜夜索求。
她在他身下承歡,體驗着無比的快樂和幸福,但很快,便墜落冰窖。
皇後仙逝,皇帝竟不要她了!
如果不是太後,她便真的會被送出宮,那一刻,她領略到了男人的絕情!
經過努力,她留了下來。皇上爲皇後守身一年,不碰任何女人。之後在太後的安排下,她和幾位年輕貌美的女子一起得了許可,正式爲嫔,她以爲,她會面臨一場争鬥,與那幾個年輕豔麗女子玩心眼,但皇上卻隻要她一人服侍,對那幾個女子并不多看一眼,最後還是太後用手段,才讓鄒氏得臨幸,懷孕生下小公主,在她成爲淑妃之後,不得不奉了太後之命,勸得動皇上去看小公主,皇上抱着小公主端詳一番,便微笑着命内侍拟旨,将鄒氏晉爲靜妃。
那時她有瞬間的悔意,後悔聽了太後的話,如果靜妃因小公主而得寵,她怎麽辦?
幸好,皇帝對兒女們的喜愛,無關生養他們的女人。
這是個圖省心的男人,喜歡一個女人,隻要這個女人溫順體貼,亦步亦趨絕不逆他的意,他便不會再去想另一個!這些年,她盡量做到最好,時時提防着,比她年輕好幾歲的靜妃,自誕下小公主之後都沒能再得到皇上臨幸,全賴于她織就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卻沒想到,德妃這個漏網之魚,今夜得逞了!
蔡氏臉色青白,内心極度驚慌——要趕緊想一個法子,德妃不比那些年輕嫔妃,她是舊人,給皇帝生了兩個兒子,這兩個兒子雖然不太成器,純粹的閑散富貴王爺,但也是皇家子嗣,宗室香火,總好過自己連懷孕都不曾有!
而且,德妃也服侍陪伴過皇後,以溫順聽話見稱,皇帝在淑妃身上尋見皇後的影子,在德妃那裏,若論說起皇後的舊事,未嘗不能獲取某種安慰!
皇上多年不見德妃,淑妃卻是常見到,德妃今非昔比,皇上放她幾年,她卻是意态閑散,心寬體胖,肌膚如雪似玉,四十歲的人,竟似三十五六光景,越活越年輕了!讓皇上看到這樣的德妃,實非她所願,所以,她也做了一些事,盡量抹去德妃在宮中的印迹,可德妃還是蹦出來了!
不對,是有人把德妃拉出來了!
是端王趙瑜!
蔡氏緊咬牙關,自己熱臉貼上去,上趕着要替他張羅婚事,他倒好,冰冷冷理都不理,太後被他氣病,他也無所謂。本想着宮中無人了,他非得找一位長輩打理婚儀瑣事,接受新媳奉茶,到時就算他不求自己,皇上也會開口。再也想不到,趙瑜真敢做得出來:最體面的長者、最得皇寵的貴妃,他統統不要,跑去冷宮一樣的潤德宮,請德妃出面操持婚儀!
她又驚又氣,太後聽說,當場就昏厥過去!
耳聽得更鼓敲響,一更天了!
後宮還有三兩位妃嫔,是當年從楚王府出來的侍妾,位份低,但生有子嗣,皇上偶爾去看孩子,自然會連同孩子的生母一起看了,隻是從來不會過夜,一更天之前就會回來,他說習慣了早起由她服侍,衣飾服裝,她打理得很好。
可是這次,他不回來了!
今夜住在潤德宮,内侍們便會将衣飾物品搬過去,等天亮之後,将由德妃親手服侍皇上,德妃與他十幾年夫妻,對他的了解怎會少?她隻會做到更好!皇上心一軟,将換洗物品留一套在潤德宮,以後豈不是要常常過去了?
不行!無論如何,非得把皇上弄出來不可!
潤德宮内,皇上重新臨幸舊日側妃,不免生出别樣情愫,當年他隻有三個女人,溫柔的婉蓉是他的發妻,也是他的最愛,然後由婉蓉替他作主娶了側妃,率性的梅氏,再後來是這個悶聲不響木讷的林氏,不久又陸續得了幾個宗室間兄弟來往時相贈的美姬,本待送出去,婉蓉說,兄弟的好意,領受吧,便都留了下來,做爲妾侍。
婉蓉做事總有計量,分派他去妾室們房裏的時間并不多,而他也很自覺,除了梅氏任性,糾纏着不讓走,在林氏和侍妾們那裏向來不過夜,大多時間隻和婉蓉在一起。婉蓉說,并不甘心給他這麽多女人,實在是她身子不行。她與他夫妻一體,同心同德,想看到他這一支興旺,枝繁葉茂,無論他與别的女人生多少個,她隻當是她和他生的兒女,他多子多孫,她有與榮焉,會跟着一同享福。
他對婉蓉百依百順,任由她安排,但她最終還是沒能與他白頭到老,半途撇下他,自己走了。
沒有怨言,傷心難過了很久。
他是個依賴于習慣的人,蔡氏幾乎禀承了婉蓉所有他熟悉的特性,精緻而溫柔,他是個正常男人,需要一個女人相伴,賢妃梅氏恃寵生驕,觸了他的逆鱗,德妃林氏糊塗,讓他生氣。他便隻在蔡氏那裏停留,豈會不知靜妃鄒氏是太後安排的周氏旁系親屬?既然已生下他的女兒,總要有個位份,僅此而已,再不會有别的尊榮,也不可能再得眷顧!
久别再聚,懷裏摟着熟悉又陌生的德妃,感覺極爲特别,皇後離世後他内心日益增加的孤獨感,似乎消減不少。
一更鼓後,仍然沒有睡意,德妃怕皇上受涼,起來服侍他穿上中衣,複又蓋上錦被,二人相依相偎,重提瑞王婚事,皇上說出對黃家小姑娘的看法,擔心她過于執拗率性,到時候又變成第二個梅氏,因爲過度的驕寵而失了分寸,囑咐德妃看好了,多試探她些,該敲打的地方,不要心軟,不必擔心端王會生氣,以後他就懂了,這是爲他好。
德妃一一點頭,說道:“皇上放心,皇後心性臣妾最了解,自然會分毫不差依着皇後平常做的,照做就是——莊王、仁王大婚,雖然是由太後出面操持,但臣妾也幫着照看一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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