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聘婷在錢婉麗灼灼目光注視下施施然走回自己座位,卻發現孫蘭貞面色愀然,好像有點不高興。
便摸了摸她的手:“你怎麽啦?是你自己教我陪她去的,不會又生我的氣吧?”
孫蘭貞看着她笑了一下:“我是那樣人嗎?你幫了我的忙,該感謝你的,哪有生氣的道理,我是爲别的事!”
剛才端王在台上坐定,錢婉麗就巴巴跑來跑孫蘭貞說:“周夫人吩咐過:不可以讓端王殿下喝冷了的茶水,吃不夠熱的點心!你與我親自過去查看一下,若是服侍得不好,殿下吃壞了肚子,夫人怪罪于我,侯府也是要擔責的!”
孫蘭貞聽她說得煞有介事,自己卻絕不敢冒然去往端王面前,便抓了宋娉婷:“你去!你在江南見過端王殿下!”
宋娉婷并不推辭,大咧咧地跟了錢婉麗過去。
把錢婉麗的小心眼看得透透的,也正想看她是怎樣的長袖善舞,居然就管起端王的吃食來了,端王是誰?他沒有貼身的侍從嗎?雖然打的是周夫人名号,那也不像話。
回到京中的端王簡直就是個香饽饽,貴女們誰都想咬他一口,無奈近身無路,隻能遠遠觀望,都希望端王一個錯眼能看上自己。
宋娉婷也喜歡端王,但她有自知之明,那樣的好事輪不到她身上,她也就不去操那份閑心,老老實實做一個喜歡他、不被他讨厭的妹妹就成。
并不是她身份比别的姑娘低矮,不敢争上遊,而是……說不清楚,很微妙就是了。
當年楚王四個兒子逃出京城,四公子趙瑜在危急中作出決策:分兩路跑,迷惑追兵,二公子趙琨、三公子趙璋往南,趙瑜護着身藏密诏的世子趙琮往東,結果最先出動的官兵追上趙琨和趙璋。可憐兩位公子反抗不到幾下便做了刀下之鬼……兩人是一母所出,楚王側妃梅氏隻生得這兩個兒子,後來不知爲何忽然在皇帝面前哭鬧,指責趙瑜狠心,明知兩個哥哥武功不濟,還讓他們引追兵去送命,皇帝大怒,他失去兩個兒子豈不傷心?怎忍心再看着另外兩個兒子難過?當時情形所迫。若不是趙瑜,所有人都得死!
梅貴妃已經得到僅次于皇後的榮寵尊敬,經此一鬧,皇上直接将她打入冷宮,奢華依舊,卻再也不得見君面!
後來爲衆皇子擇妃選侍妾。梅氏家族的女子從來沾不上邊。
宋娉婷的母親也姓梅,是梅貴妃親妹妹。
所以,她想着自己無緣做王妃。
梅貴妃隻是失去皇寵,她依然尊貴,可以召見親戚,宋娉婷不時随母親進宮陪貴妃閑話,與幾位皇子公主都相熟,隻除了端王久在邊關沒見過。
但她對端王很好奇很欽佩,明知梅貴妃那一鬧是心血來潮毫無道理。端王他沒有錯,如果重新組合,換趙琨和趙璋任何一個跟着世子,遇上了城外的守軍,那便是束手就擒,若是四個不分開一起跑,那死得更快。
做夢也沒想到端王會去到江南,她很費了一番心思與他攀上話,又死纏爛打硬跟着他在外邊跑了幾天。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欽慕。她那時是女扮男裝,端王看着她。目光就有些迷離,歎着氣說:“如果小喬在,估計也是你現在這個模樣……你跟着,隻不許多嘴!”
她發誓不亂說話,不會洩漏一點關于小喬的事。
孫蘭貞禁不起宋娉婷的追問,終是忍不住說出那件無奈糟心事:當初請自家哥哥幫越雲哥哥說句話,在軍中謀得個稍微好點的職位,本是爲了日後越雲也能有個硬氣點的娘家,誰知被信義侯繞了進去,他竟是預謀了越雲的終身!威義候早兩年前就在江南信義侯府見過越雲,想要她做續弦呢!
宋聘婷一呆:“那死了老婆、有很多妾室的威義侯?他前陣子不是求娶安國公那位因守孝留在家、十九歲未嫁的孫女嗎?怎麽又想到越雲這裏來?”
“李家小姐不肯嫁!若是李家小姐嫁給他,他也還是想要越雲,或會許個貴妾名份——你沒見他看越雲那種眼神!”
“豈有此理!不就是多幾樁功勞得重用些嗎?這樣的男人越雲能瞧得上眼才怪!”
孫蘭貞歎氣:“越雲說了,這事提都不用提,她敬謝不敏!”
宋聘婷道:“那不結了?你還爲什麽煩惱?”
“此事由我家哥哥引起,越雲既不應,便應該還由我家回絕,從此不再提。可是……我那嫂嫂喲,她就在那些侯夫人中間放了話,說威義侯見過越雲,已經向韋家下定了,三月就要娶新夫人!你剛才沒回來時那邊幾位小姐還在議論呢,錢小姐笑着說:怪道韋小姐隻見一面就走,原來是爲避嫌哪,要嫁人了,自然不能随意出來招搖!”
“什麽?沒憑沒據敢這樣亂嚼舌!”
宋聘婷蹭地站起來:“我找她理論去!”
孫蘭貞用力拉住她:“坐下!你這樣冒冒然跳出來一鬧,不是更加亂嗎?”
宋聘婷氣道:“那怎麽辦?難道就由着流言越傳越像真的?”
孫蘭貞垂下眼眸:“我剛才已經和嫂嫂吵過一架,等晚上我再去,非把他夫妻兩個老底掀了不可!我長這麽大,平生隻得你和越雲兩個能交心,可不準他們糟蹋我的朋友!”
宋聘婷湊近她問道:“要不要我幫你?”
“不用。”
孫蘭貞擡頭笃定地看向球場:“我知道哥哥,能拿得下他,他的妻妾更不算什麽——我會讓嫂嫂把她傳出去的話,都給我收回來!”
她拍拍宋聘婷的手:“不過你若在外邊聽到什麽,及時更正就是!”
“知道了。”
馬球比賽最終結果衆望所歸,端王那一隊得了頭彩,宋聘婷興高采烈代替端王領了獎,回到繡棚裏被衆貴女圍了個嚴實,宋聘婷特意看向眼睛紅成兔子一樣的錢婉麗,笑着說道:
“今天撞着大運喽!端王殿下和敬王殿下争着把彩頭送給我——對了蘭貞,敬王殿下說他那一份彩頭不單隻給我,讓我和你、和韋越雲平分!敬王對越雲真是好啊,不看球不替他喊威也有份!”
這一句說得夠大聲,不但貴女們聽見,另一邊坐着的好幾位夫人顯然也都聽見了,交頭接耳議論起來,孫蘭貞不禁蹙眉:這個宋聘婷,她想幹什麽?唯恐天下不亂嗎?敬王的彩頭給她就罷了,幹嘛要扯上自己和越雲,誰不知道敬王妃是個醋壇子,要是潑到她們身上,豈不害人?
宋聘婷卻是個直性子,沒想那麽多,敬王真的是當着端王和一大幫人的面那樣說:本王邀了你們三人觀球,彩頭便由你們三人平分!
兩位王爺沒有留下用膳,一起離開了,臨走敬王笑對信義侯說道:
“你這侯府挺不錯的啊,庭園樓閣多有江南風韻,難怪聘婷那丫頭成日愛往這裏鑽,本王也喜歡得很,改日再來!”
信義侯唯唯喏喏,他怎麽看不出?人家敬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韋越雲,她就是個不能讓人看見的,一旦露面,誰都惦記!
敬王不是皇後親生,卻是皇後撫養長大,皇後身子一直不好,扶病爲他娶了王妃,過了兩個月皇後病逝,他守孝三年,不娶側妃,幾個侍妾是皇後在時就有,敬王妃和侍妾們都不曾爲敬王誕下一兒半女。
難道,韋越雲真有那個福份?
敬王喜歡,她就算不夠資格做敬王側妃,可以做侍妾啊,那幾個女人不下蛋,她隻要生下子嗣,憑她的聰明美貌,完全能夠坐上側妃之位!
信義侯有些惶然,如果是那樣,他也樂見其成,可威義侯那邊怎麽辦?他還信誓旦旦說三月回來娶新婦呢!
端王趙瑜回到新落成的端王府,侍從們早備下熱水,入内沐浴更衣出來,赫然看見錢婉麗那身海棠紅站在卧室裏,以爲自己看花了眼,再定睛看清楚,頓時心裏就冒出一絲怒意。
擋在床榻前的濃豔牡丹屏風後轉出周冰雁,嬌黃緞面夾襖,掐金絲石榴紅百褶裙,頭上鳳钗步搖顫動着,含笑朝他福下身,柔聲道:
“妾身見過王爺!”
錢婉麗從旁跟着行禮。
趙瑜面無表情:“冰雁有何事?我今天打馬球累了,不想下棋。”
周夫人有些尴尬,見到她就隻想到下棋?
錢婉麗倒是伶牙俐齒:“王爺今日參加賽球辛苦,夫人蒸了羹湯……”
趙瑜從旁邊侍從手上拿過帕巾,自己擦着披在肩上滴水的頭發:
“本王在太子府用過晚膳,若無事請回吧!以後不要随意進本王内室,若是别人,見了本王這衣衫不整的樣子,是要被治罪的!”
“我……”
錢婉麗白了臉,看向周冰雁,周冰雁示意她出去,自己走近端王:
“妾身替王爺梳頭!”
“不必!”
端王把帕巾扔給侍從,擡眼見她窘迫,說道:“我要歇下了,散着頭發無妨。”
走到椅子前坐下,有侍從送來熱茶,周冰雁接過,轉呈端王,小心看着他輕聲道:
“我是奉了太後之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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