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正擦去眼淚,說道:“父親是蒙受了冤屈的!他當時确實曾經奉命帶兵出城,但他沒有盡力去追堵攔截皇子們……相反,皇子們能夠順利出宮,全賴了他!是父親去楚王府通風報信,并且護着身藏密诏的内侍走去與皇子見面,交付密诏……你知道當朝兵部尚書嗎?記住他!他叫錢貴田,是我們的仇人!他與父親同在兵部,爲郎中,當夜父親在明處牽絆迷惑禁衛軍,教他随皇子們出宮出城,他當時家眷遠在荊州,未接來京中,便随皇子奔了楚王去,他倒是立下大功,卻隻字不提父親。我私下探訪過,他不但不爲父親說一句話,還落井下石谄害父親追堵攔截皇子,原本是想要我們家全部斬首的,可是後來不知爲何,說是一位至尊之人保了父親,才未被抄斬,隻是發配!”
“那至尊之人是誰?”
“哥哥也不知道!我們記着他的恩情,日後若能相見,定要給他磕頭拜謝!”
文嬌點點頭,又輕聲問道:“哥,那年你背我離家出走,不是父親偏袒馮氏,不要我們了嗎?”
黃文正怔了一下,憐惜地看着文嬌:“妹妹,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馮氏确實可惡,她畢竟已經死去,忘了她吧。但是父親生養了我們,他不可能不要我們!當年就爲宮裏的混亂他顧不上我們而已,後來他可是焦頭爛額找了我們很久。大哥說,他看到父親後悔得流淚,當時就原諒父親了,但是他沒有說我們在哪裏,因爲還有馮氏在!隻要祖母在堂,馮氏就當着那個家,父親聽祖母的話,而林姨娘……我們的娘太軟弱!你不記得父親了麽?父親對我們管教嚴些,現在想來。他其實對你是很疼愛的,他替你捉過螢火蟲,摘你夠不着的花種子,還記得後花園那個秋千麽?那年清明節他花了幾天時間,親自爲你搭成,隻因爲你去到沈家,沈家的姑娘欺負你,不讓你玩她的秋千。回來哭得委屈,他就給你做了,爲那個,馮氏又是一場罵。”
文嬌垂眸,搭秋千也罷了,本來就該做的。但一個男人,一個朝廷大官能夠爲女兒捉螢火蟲,摘花種子,好像可以稱得上慈父了吧?
“哥哥,那時你在哪裏?你爲什麽不幫我?”
黃文正苦笑:“那時候的我……有點倒黴,天天挨罵自顧不暇,哪裏幫得上你,反而是你時常給我送吃的喝的!”
“你不會是被關起來了吧?”
黃文正沉默了一下:“關在書房是常事,有時候被吊起來打……”
文嬌冒汗。斜睨他一眼,不容易啊,把個猴孫改變成現在這副模樣,老外公有功勞了。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要怎麽做?”
黃文正答非所問:“妹妹,你認識信義候?”
文嬌說:“我在甘露寺上香,拾到一枝紫玉簪,知道那不是平常俗物,便讓青梅細細去上等雲房訪問各家小姐少奶奶。問到是信義候幼妹孫小姐的。孫小姐正爲找不到紫玉簪焦急萬分,聽說果真是很珍貴的。而且是長輩所贈,她十分感激,要求與我相見,當時與她在一起的還有另一位宋小姐,我好像在信中與你說過的吧?指揮使家的小姐,爲與我賭棋輸給我兩名侍衛,當然不是把人都給我,隻能用用而已。我們三人一見如故,結交爲好友。孫小姐哥哥來寺裏接她,就引我拜見,後來也去過孫家,見過幾次,我都當信義候是兄長尊敬着,怎麽啦?”
“信義候定是問過你一些家事?”
“沒有,我是女孩子耶哥哥,怎可以随意與男人攀談?”
文嬌裝得很像,黃文正慚愧,文嬌繼續道:“不過我倒是和孫小姐說過——家裏有外公,有一個哥哥,哥哥在北邊軍中,叫韋華陶!”
黃文正點頭道:“這便是了,我多得将軍提攜,此次又能跟着回京城,在守衛營任職,原以爲是外公托了關系,後來将軍才告訴我,他與信義候相熟,信義候來信打聽到我在将軍帳下,托他照看一二。”
“不會回京城也是信義候打點的吧?”
“正是!”
文嬌不解:“這是爲什麽啊?信義候他,無事獻殷勤?”
黃文正道:“龔參将對我說的是:信義候疼愛幼妹,幼妹體弱多病,喜歡與你妹妹作伴,你既随我上京,不如把妹妹也一同帶去,一則京城多繁華,二則能相互照應,三則可與孫小姐作伴。”
“這就是勸你帶妹妹上京的理由?”
“他是這麽說的,我覺得話不盡完。信義候做了這一切,隻是想要妹妹進京與他妹妹作伴?我不相信,我想進京城,也想要妹妹在身邊,共同籌謀拔清父兄冤情,妹妹冰雪聰明,有些事情一點就透,信義候既然給了我們這個機會,我們爲什麽不可以利用一下?他想幹什麽我不知道,但我把妹妹帶來了,我們盡量小心,防備着他些……妹妹你不要怕,哥哥守着你!”
文嬌凝眸看他:“哥哥,或許信義候對我有所圖謀?你妹妹一個弱女子,有什麽值得他大費周折?”
黃文正微微笑:“我妹妹有容貌,有才能,溫柔賢良,聰慧無雙……”
“你會不會賣了我?”
“我妹妹自身就是個小财神,我又不傻,怎麽會賣了你?”
“那你是怎麽跟外公說的,他爲什麽那麽痛痛快快地把我放出來了?”
“嘶……這個……”
黃文正好像牙疼一般,想起身逃開已經來不及,文嬌抓起他手腕就咬了一口:“還說不是!分明就是想賣了我!”
“哎喲!這丫頭!長大了還咬人——我不那樣說外公能痛痛快快放你出來麽?沒錯我是說有貴人打我妹妹主意了,而且我還說這位貴人是知道我們底細的,但人家還願意,說明誠心至極,外公這才肯信啊。妹妹,我們以後不可能常住江南,我永遠感激外公他老人家一番好意,可那不是我們的地盤,我走了,難道要留你在那裏?那不可能,勢必要帶你一起走!你相信哥哥嗎?軍中多是豪爽之人,少有算計,易藏匿,哥哥隻要不招惹是非,不與人結梁子就沒事,你總要嫁人,京城中多貴人,有求娶的,你若中意,嫁去高門大戶又如何?若是你不願意,那又另當别說,畢竟大戶人家是非也多,到時哥哥替你尋個好的!憑妹妹這一份美貌賢德,不信嫁不到良人!”
文嬌無所謂地哼笑了一聲:“你還是先理理你那攤子吧,你那一妻一妾要怎麽接過來……對了你還沒拜堂成親呢!哥你幾歲了?”
黃文正瞪眼,揚手作勢要打她:“你哥哥幾歲都不記得,你那些銀子是騙來了吧?我比你大六歲!”
文嬌捏着手指頭:“五逢六得十一,添十,二十一歲,嗯,是該成家了。”
黃文正哭笑不得,文嬌又說道:“哥哥,就這樣吧。你想得到的,我都理解了,我們兄妹一起努力。盡量把父親的事打探清楚,最重要的是要有真憑實據!譬如當年他是如何幫助皇子們逃出宮的,有證人嗎?有證物嗎?還有那個姓錢的,咱們找人查探一下,他有什麽軟肘,有什麽短缺,是否有不爲人知的秘密……若能找到父親當年一些好友同僚就更好了!”
黃文正看着文嬌,神情有些複雜:“妹妹,你是個有腦子的!”
“廢話!不然我還是你妹妹嗎?”
“咳咳!”黃文正沖口一笑化爲咳嗽,舉袖遮住口:“但是需得小心謹慎,不能激進——由哥哥來辦,你不要輕舉妄動!”
“知道,我做我該做的事!”
文嬌以手撐着下巴,兄妹倆沉默了一會,文嬌忽又對黃文正道:“一會我給你個憑證,銀号裏的銀票銀子你任意領取去花用,有時候需要應酬什麽的,京城裏除了金福大酒店你吃飯可以随意記帳,還有一家名流大都會,裏邊可以聽戲也可以自己唱戲,觀賞歌舞品茶喝酒吃飯樣樣都有,也可記帳不用銀子,想送禮,别的沒有,繡莊、綢緞鋪、四時南北土儀店,都是京城名店,物品絕對拿得出手,哎呀,到時列個單子給你,哪家店是我們的,你自去提貨,讓掌櫃的記着就好——拿我的印簽去,簽你的名摁一個印簽就成!”
黃文正呆看着妹妹,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京城信義候府,後院孫蘭貞的閨房裏,信義候孫文斌看着手拿繡棚自顧挑繡的妹妹,歎了口氣道:
“小妹,這事有何難的?你隻需多請韋小姐到咱們家坐坐玩玩,就像往日在桐姚縣一樣,其它不用你管……”
孫蘭貞不語,信義候提高聲音:“小妹,蘭貞!”
“大哥若沒别的事,便請回,我要歇午覺了!”
“這會子歇什麽午覺,太陽都下山,快要吃晚飯了!”
“我又不與你們同吃!”
“小妹,幫大哥一個忙這麽難?我這也是爲韋小姐好,她那般家境,說是四品朝官孫女,其實是旁支撿來養的,真正說起婚事,細究之下人家先就不肯了。”
孫蘭貞揚起秀美的小臉,清澈的眼眸閃動着機敏的光芒:“不見得人人不肯!十個未婚男子,或許會有一半勢利,定會有半數是愛美色的,有那半數,就夠了,用不着等你那死了妻室的鳏夫好友來求娶!”
“你!”
五大三粗的孫文斌吹胡子瞪眼,硬是被自己柔柔弱弱的小妹氣了個倒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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