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心毀掉一個女子,卻不代表他對這件事情不憤怒,對于始作俑者霍太妃,他知道皇叔這一次絕不會輕易饒恕。
話音落下,蒼聿雲視線微轉,驚訝地看着在雪瑤陪伴下緩緩走出來的上官卿,“母後?”
這個時辰,母後從來都是在佛堂抄寫經書,今天怎麽出來的這麽早?
上官卿神色平靜地在主座上坐了下來,看了皇上一眼,淡淡道:“這個時辰,皇上不是應該在禦書房批閱奏折嗎?怎麽有空到朝陽宮來?”
蒼聿雲不由瞥了霍太妃一眼,随即才道:“朕來看看母後而已。”
至于爲什麽要來看她,這個問題上官卿沒有問,蒼聿雲也沒有過多解釋,似乎就這樣接受了這個解釋。
也似乎,這個問題隻是随口一問,本就不重要。
“側妃方才找本宮商量了一件事,因爲乃爲皇上着想,所以本宮想征詢一下皇上的意見。”
上官卿說話時面色淡然,語調冷靜,聽不出絲毫絲毫見到親生兒子時該有的慈愛與溫和,也沒有故作高深的做作,似乎是看透了世事,對紅塵之中任何人都一視同仁的淡漠。
隻是這種淡漠更類似于萬物皆空,什麽事都不放在心上,而不同于蒼鳳修無情的漠然。
便是連“側妃”二字從她口中說出來,也帶着格外自然的語調,聽在任何人都耳朵裏,都不會覺得她帶着故意貶低的意思,更不會覺得她在侮辱霍太妃。
但就因爲是如此,霍太妃才更加覺得難以忍受,一瞬間銀牙暗咬,面色幾要扭曲。
在上官卿眼裏,她這個側妃是永遠的側妃,即便現在已經貴爲太妃,在她看來,她還依舊是以前太子府上見到正妃該正兒八經屈膝行禮的妾。
或許,縱然哪一日成了名副其實的皇太後,她也永遠擺脫不了曾經低人一等的妾這個身份。
這是她心頭永遠的痛,刻在骨子裏日夜灼燒着她全身的血液,讓她午夜夢回時,總是克制不住着逼自己發誓,終有一日要把這個清高的女人踩在腳底,讓她也嘗嘗低人一等卑微伏首的感覺……
爲皇兄着想?
心思較爲單純的蒼雪瑤沒有注意到她母後口中的稱呼,卻忍不住撇嘴,神情古怪地瞅了眼神色猝變的霍太妃,心下嘀咕,要真相信她是爲了皇兄着想才怪了。
這個女人,滿眼心術不正。
不過,那突然變得鐵青的臉色是怎麽回事?
蒼聿雲輕輕扯了下唇角,眼底卻無一絲笑意,“母後有話但說無妨。”
六年來一直如此,他們之間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似乎就已經隔了一層無形的面紗,讓母子之間的對話變得那麽生疏而有禮。
同時也那麽陌生,仿佛隻是母後與兒臣,而不是娘親與兒子。
上官卿沒有啰嗦,直接進入主題,“皇上已經十六歲,霍側妃覺得該考慮選秀的事了,母後也覺得有些道理,現在想聽聽皇上的想法。”
霍太妃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蒼聿雲,深沉的眸心暗芒輕浮,嘴角抿成了一條直線,神情嚴肅且耐心地等着他的答案。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
太後是皇上的生母,自己母親的話,他總不可能一口回絕吧?
況且,選秀制度雖被排除在了律法之外,但傳宗接代是曆代皇帝首要考慮的事情,即便按照皇族的祖制,娶妻納妃也本就帶着不容違抗的性質。
蒼聿雲是孝順的,這一點霍太妃很清楚,而太後和攝政王之間從來沒有進行過任何交流,對于攝政王這些年不但攝政,甚至連皇上的婚事也一并幹涉了,不問世事潛心修佛的太後大概毫不知情——在霍太妃看來,若不是攝政王幹涉,蒼聿雲不可能如此排斥選秀納妃。
而倘若太後的意見與攝政王相悖,那麽皇帝呢,又該如何取舍?
不過,不管霍太妃心裏對攝政王與皇上的關系如何認定,若她以爲隻要請出了太後,蒼聿雲就會恭敬順從地答應下來,那她就大錯特錯了。
“母後,兒臣雖然已經過了親政的年紀,但攝政的至今還是皇叔,朝廷真正的大權也還握在皇叔手裏。這個時候,兒臣以爲自己更應該考慮如何在皇位上迅速地成長起來,而不是事事依賴于皇叔。”蒼聿雲擡起頭,看了一眼霍太妃,視線微轉,落于太後面上,“至于選秀之事……民間尚且有言,男兒當先立業後成家,何況是朕這個一國之君。”
說話間,蒼聿雲神色淡然,面上沒有流露出絲毫不滿的情緒,使得在場的人均無法真正探知,在親政一事上,他心裏對攝政王是否已生了芥蒂。
上官卿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再說話。
霍太妃則神色微變,視線在上官卿平靜的臉上劃過,心頭暗惱,卻不得不耐下性子,道:“太後姐姐常年深居簡出,妹妹代爲掌管後宮之事,自是該操心皇後妃嫔的人選,這關系到皇族子嗣以及江山傳承,馬虎不得,妹妹日夜憂心,不敢稍有懈怠,所以……皇上能不能考慮一下?帝都貴女如此之多,總有皇上能看入眼的……”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霍太妃是個能屈能伸的人,這個時候放低姿态,打着爲皇族憂心的旗号,倒是也挑不出什麽刺來。
祖制如此,她說的合情合理。
不過,蒼聿雲卻不吃這一套,甚至連虛與委蛇都不屑,以淡然卻堅決的語氣道:“太妃的心思,朕明白,但朕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太妃和母後,在朕真正親政之前,後宮不會走進任何一位女子。”
霍太妃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
頓了頓,蒼聿雲的時線轉到上官卿面上,沉默了須臾,還是以平靜而恭敬的口吻道:“如果潛心向佛不問俗世能讓母後覺得心裏平靜,這些凡塵瑣事,母後以後就不要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