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鳳修眼角一挑,淡淡道:“多餘的無用功,你就是這麽認爲的?”
難道不是嗎?
青鸾沒說話,表情卻顯然是默認。
“你覺得自己本事夠大?”
青鸾道:“暫時還不夠,不過最多一年,一年之後你會看到完全不一樣的我。”
“這一點,本王也信。”蒼鳳修嘴角似有若無地上揚了一下,表情平靜地看着青鸾,“如果你想當一個殺手——哪怕是江湖上最頂尖的殺手,本王也相信你可以輕松做到。”
青鸾心裏微微一震,爲這個男人敏銳到犀利的洞察力。
随即卻又忍不住皺眉,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如果你隻想做一個殺手,本王可以不對你做任何要求。”蒼鳳修緩緩靠在椅背上,儒雅的容顔俊美出塵,眼底色澤平靜,定定地凝視着青鸾沉默的面容,将她眼底些許沒有掩飾好的桀骜看得分外透徹,“隻要你的身手夠好,速度夠快,心夠硬,下手夠狠,便沒有任何問題。”
青鸾沒有說話,卻在蒼鳳修話音落下的刹那間,慢慢斂下了雙眼。
聰慧剔透如她,已然聽明白了蒼鳳修沒有說完的言下之意。
自身本事夠強,手段夠狠,心腸夠硬,可以成爲一個頂尖的殺手,卻不一定能做一個合格的将軍。
如果想在充滿算計與争鬥的帝都完好無損地活到目标達成的那一天,僅憑着過人的身手,顯然還不夠。
而倘若活不到那一天,一切皆是白搭。
如果不想因被敵人了解得太過透徹而提早去見閻王,則必定不能把自己真正的本事展現在所有人眼前。
殺手見不到光,時時藏身暗處,外人對她無從下手,隻有她對敵人下手的份,所以,隻有擁有頂尖的身手,她就一直都是安全的。
但做一個大将軍卻不一樣。
身在明處,暗處犀利毒辣的審視終有一日能找出你身上難覓的破綻,長久的沉默之後伺機而動,任你武功卓絕,也難防詭谲多變的暗殺手段。
如果能在陷入絕境時絕地反擊,能在對手勝券在握完全放松戒備之時給予緻命一擊……
蒼鳳修短短的一句話,青鸾已然明白了他言下多少深層的意思。
“對,這樣還不夠。”青鸾擡起頭望向蒼鳳修的瞬間,眼底已經褪去了所有不該有的情緒,包括那些許殘存的驕傲與不馴,“要想讓自己永遠立于不敗之地,則必須讓所有人對我捉摸不透。而要做到這一點,則需要讓自己真正的本事隐藏,并且做出完美的僞裝。”
驕傲的人需得有足夠驕傲的本錢,此時的她,還遠遠沒到可以桀骜不馴的時候。
蒼鳳修嘴角含笑,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慢慢點頭,“孺子可教。”
青鸾淡淡一笑,算是回應了他的贊賞,“還有一個問題,如果霍太妃要見我,我能不去嗎?”
“自然可以。”蒼鳳修神色輕松平靜,淡然不驚的語氣裏卻隐含一抹清冷的自負,“攝政王府的人,沒有必要看任何人的臉色。”
青鸾聞言顯然有些意外,淡淡沉默之後卻又覺得,這樣的話出自他的口中……似乎也不該那麽意外。
蒼鳳修雖然看起來儒雅溫厚,實則卻是一個冷淡無情之人,并且他的自負已然融入了骨髓裏,隻是……似乎她總是在不經意間忘了這一點。
想到這裏,青鸾忽然皺了下眉,來到攝政王府總共也才不過兩日時間,即便算上再來路上的時日,前後加起來不超過十天,她怎麽卻好似對這個男人的性子已經了解得如此透徹了?
難道這就是緣分?
“你在想什麽?”
溫和好聽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青鸾回過神,略帶戲谑地道:“腦子裏突然閃過一些荒謬的想法……你說,我們上輩子是不是被拆散的苦命鴛鴦,所以這輩子注定要在一起?”
蒼鳳修聞言,眼神平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看得青鸾自己都覺得有些無語的時候,才慢慢轉開目光,淡淡道:“在你還不夠強,無法對敵人的攻擊完美地予以反擊之時,适當的示弱,可以降低對手的防備之心,對你有益無害。”
“你是說……霍太妃?”青鸾若有所思。
“不止是霍太妃,面對其他心思不明之人時也一樣。”蒼鳳修道,“你現在還小,示弱并不傷及面子,卻可降低對手的戒備。”
青鸾很同意他的話,隻是,體内的叛逆因子卻突然悄悄冒出了頭,她眨了眨眼,無辜地道:“你當初面對群敵環伺時,年紀不也小嗎?怎麽沒見你示弱?”
蒼鳳修并不奇怪短短兩天之内,她怎麽就知道了他的事情,聞言也并不生氣,隻是淡然道:“本王那時情況特殊,不能與你一概而論。”
豺狼虎豹包圍之下,一個示弱的眼神都會讓群獸瞬間發起攻擊,若是被當做獵物,便隻會落得一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以十四歲的幼齡攝政,乃開天辟地以來絕無僅有的首例,皇親宗族的長輩幾乎無人不反對,甚至懷疑先皇是不是因爲卧病太久而中邪了。
沒有人同意兩個乳臭未幹的孩子登基攝政,彼時他唯有雷厲風行,以絕對的威儀,以及狠辣無情的手段,終止所有反對的聲音。
快刀斬亂麻。
幾句冷酷的命令出口,蒼氏皇族少了兩個老王爺,以及他們所有的子侄兒孫。
斬草除根,冷血的手段至今讓所有人不寒而栗。
朝堂之上,因他的庇護,蒼聿雲做穩了皇位六年,所下達的每一道聖旨,至今沒有一個人敢提出質疑。
如果彼時他與蒼聿雲肯稍稍示弱,時至今日,墳頭的草大概及得上青鸾此時的身高了。
已經逝去的過往在腦子裏稍縱即逝,蒼鳳修擡起頭,看着青鸾,淡淡笑道:“本王那時不能示弱,因爲能護着本王的,唯有自己。而此時的你,有本王護着,所以你盡可以大大方方地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