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垂眼,一派安靜的恭順之色。
“尹姑娘,皇後娘娘宣姑娘進去。”
尹娴君心頭微松,将所有情緒斂在恭順的表面之下,“多謝公公。”
言罷,端正地斂衽,往大殿裏走去。
四名替身婢女緊跟其後。
大總管看了他們一眼,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什麽,最終卻什麽也沒說,舉步離開了。
尹娴君原本以爲進到殿裏,會看到皇後高坐鳳座,尹瞳卑微跪地的一幕,心頭打好了滿滿的腹稿,卻在進得大殿之後,所有的想法一瞬間消失無蹤,隻剩下不敢置信的呆滞與愕然。
眼前的這一幕,是什麽情況?
下棋?
尹瞳在跟一個絕色清麗的女子下棋?
尹娴君是個善于察言觀色的女子,從對方身上的穿着,和旁邊兩個嬷嬷恭敬肅立的姿态,已經看出來了。
對方那個顯然就是這座未央宮的正主,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了。
但是,她爲什麽會和尹瞳如此平靜地下棋?
心頭千萬種想法一一付過,尹娴君略微有些慌亂,卻及時地回過神來,恭敬地屈膝跪拜,“臣女尹娴君,參見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她身後的四個侍女,也端正地跪在她的身後。
青鸾正執着一枚棋子,苦惱地皺眉思索,似乎有些被爲難住了,不知道該走哪一步,對于尹娴君的話,也不知有沒有聽到。
尹娴君心裏震驚,尹瞳什麽時候會下棋了?
這個死丫頭,不可能的,她琴棋書畫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會兒不是故意在糊弄皇後吧?
正這般想着,青鸾手裏的白子緩緩落于棋盤上某處,擡眼含笑道:“尹瞳,到你了。”
尹瞳滿臉黑線,心裏默默地腹诽着,皇後娘娘原來也是一個喜歡整人的。明知道她不會下棋,還美其名曰教她下棋,實則她自己就是個半瓶咣當的主。
就像一個初學步的兩歲小孩,在教一個剛學會爬行的孩子走路一樣……不過,若是到現在還看不出來這位皇後娘娘的用意,尹瞳也就白活這麽些年了。
對方分明就是早就知道了尹府大小姐的爲人,所以,借機爲難她?
尹瞳拿起一粒黑子,看了看棋盤上的大片空地,随意找了個地方,就待落子,青鸾忙道:“嘿,你也仔細思索一番嘛,下棋是個耗心思的活,可不能這般随意亂下。”
尹瞳無語。
她根本就不會,思索來思索去,還不是一樣的結果?
“娘娘。”尹娴君微微擡頭,表情恭敬,嘴角微微含笑,“妹妹打小就沒接觸過琴棋,對于弈棋可謂一竅不通,娘娘還是不要爲難她了。”
“本宮這是爲難她?”青鸾轉頭,輕輕挑了下眉梢,“本宮親自教她下棋,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到你那裏,怎麽就成爲難她了?”
尹娴君聞言,表情迅速一變,忙不疊低頭請罪,“臣女失言,請皇後娘娘恕罪。”
她的本意是告訴皇後娘娘,尹瞳根本無才無德,此番對弈一定是出于死要面子才蒙騙皇後,未料到,皇後娘娘居然是親自教尹瞳下棋?
“起身吧。”青鸾睨她一眼,淡淡開口,視線很快又回到了棋局上,輕輕落下一子,“尹瞳,又該你了。”
生平第一次,尹瞳體會到了兩個孩子玩過家家的感覺了。
雖然這種滋味不錯,但是……他們都是大人了吧?
“謝皇後娘娘。”尹娴君站起身,視線下意識地往棋盤上瞥去一眼。
這一看不打緊,表情立時變得怪異了許多。
這才明白,爲什麽皇後要找尹瞳配她下棋了,因爲會産生優越感。
她如此理所當然地認爲着,覺得皇後一定是棋藝不精,所以才找一個更不如自己的,這樣才能有獲勝的滿足。
青鸾和尹瞳專心緻志地對弈,尹娴君安靜地站在一旁,站了一盞茶工夫,本來還能保持安靜,可是随着時間緩緩流逝,這兩人下棋的速度越來越慢,而走的棋路越來越渣之後,尹娴君終于忍不住開了口:“皇後娘娘,你的棋子不應該那麽走。”
站在一旁的兩個嬷嬷擡眼,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覺着這個姑娘的耐性實在是差,而且這麽喜歡出風頭,真的好嗎?
果然,青鸾淡淡一笑,“下棋圖的是個樂趣,是絞盡腦汁打個平局的過程,若是一步就把棋局拿下,那還有什麽意義?”
此言一出,尹瞳和尹娴君都有些呆。
絞盡腦汁……隻爲打個平局?
雖然尹瞳不擅長對弈,但是對于下棋,他們可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說法。
下棋都是爲了赢吧?誰會絞盡腦汁,隻爲一個平局?
不過,轉念想想,尹瞳其實也有些明白,雖然這位皇後娘娘的棋藝也不是很精,但是想赢了自己太簡單,反而是與一個棋癡打成平手,才真正有些挑戰性。
尹娴君好歹也不是個傻子,哪裏聽不出皇後娘娘的意思?
所以,她不敢再搭腔,隻能安靜地站在一旁,等待她們結束了這局棋。
而這一等,就等了一個多時辰。
“尹瞳,你現在會了沒有?”青鸾緩緩擡眼,将棋盤的白子一粒粒拾起,放回棋盒裏。
尹瞳無語地搖頭,把黑子也回歸棋盒,“民女愚笨。”
尹娴君恭敬地笑道:“娘娘若是有興緻,臣女願意陪娘娘打發時間。”
“你?”青鸾笑了笑,漫不經心地歎了口氣,“還是算了吧,本宮今日也累了,不想再費神。”
說罷,轉頭看向嬷嬷,“這副棋具整理好收起來,以後尹瞳有機會進宮,我們再對弈。”
“是,娘娘。”
下次還來?
尹瞳心裏叫苦。
尹娴君的臉色卻一瞬間僵硬了許多。
甯願與愚笨的尹瞳對弈?是因爲尹瞳比較容易戰勝?
如此僅僅是因爲這個原因,倒也能解釋得通。
“對了,”青鸾似乎這才想起來,“本宮隻是宣尹二小姐進宮,怎麽尹大姑娘也跟着一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