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裏卻是一片安靜無聲,青鸾帶着小皇子去了淩霄宮,殿裏就隻剩下新月和新辰兩人了。
新月閑來無事,開始學着其他繡房裏的丫頭做些針線活,而新辰,其實已經到了她換班休息的時間了,但是不知爲何,她一直待在宮裏未出,似乎還總有些心神不甯。
“新辰,你怎麽了?”新月擡眼,見她總是忍不住将視線投向殿外,不由有些奇怪,“娘娘這時候不會回來,你去休息吧,晚上不是還有人約嗎?”
她隻是實話實說,倒也沒有别的意思。
因爲事先有了協議,這連續半個月以來,每到夜幕降臨的時候,月流殇就會拉着新辰飛上皇宮裏的某處宮殿,坐在殿脊上賞星賞月,新月已經習慣了,甚至也默認了他們之間關系在飛速發展這樣的事實。
但是今晚,新辰似乎有點反常。
聽到她說話,新辰回過神來,眼睑微垂,沉默了半晌,道:“那我先回去洗個澡,你一個人行嗎?”
“你去吧,我沒什麽不行的。”新月笑着搖頭,“不是一直都這樣的嗎?外面還有那麽多巡邏的禦林軍呢。”
“嗯。”新辰點頭,轉身就走了。
走出了未央宮,外面一片紅彤彤的夕陽晚景,現下已進入夏初,天氣有些熱,殘陽照在臉上還有些暖暖的感覺,新辰一個人獨自回到正殿左邊的偏殿——這裏是她和新月的住處,方便就近伺候皇後娘娘,未央宮在後宮所有殿宇中是最大最奢華之地,便是偏殿,也比一般侍女住的地方華麗上太多了。
月流殇已經連續幾天沒有出現,她也連續失眠了幾天,當然這件事皇後娘娘和新月都不知道,她也沒說,因爲覺得,不知道該怎麽說。
那個男子……她真的沒有想到,居然會有那樣不堪回首的往事。
想起最後一晚,他在說完他抵達帝都就被任命爲霁月山莊莊主之後,面上的表情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透明蒼白之色,聲音低低地說了一句,“本座的往事比起你,是否更加不堪?新辰,這些已經愈合的傷口,是本座離開那個充滿悲哀的地方以後,第一次親自撕開。當然,我是心甘情願的,你不必因此覺得抱歉,心裏也不必産生什麽情緒,我并不想以此博取你的同情與憐憫。”
新辰搖頭,她想說,她沒有覺得抱歉,也沒有同情或憐憫,她隻是……隻是覺得心裏難受而已……
“天色不早了。”月流殇站起身,攬着她的肩膀飛身而下,待兩人穩穩地站到了地面上,他的聲音才又淡淡地傳進了她的耳膜裏,“我送你回去休息。”
新辰沒有說話,因爲不知道該怎麽說。
這個時候,似乎說什麽都是矯情,但是……若真的什麽都不說,似乎又有些壓抑。
一路回到住處,新辰卻到底什麽也沒說。
月流殇轉身之際,淡淡道:“上次我說過的,故事講完了以後就不再來騷擾你,本座今晚故事結束了,新辰,你有沒有什麽話想對本座說?”
新辰一怔,卻是沉默。
“本座明白了。”唇畔溢出一抹苦笑,月流殇丢下一句“你休息吧”,就離開了。
從那晚晚上到現在,已經連續三天,月流殇遵守諾言一般沒有再出現,新辰卻知道,自己的心已經亂了。
她開始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人蕭瑟的背影,開始想起他蒼涼的眼神,開始想起他期待的表情,開始想起他邪笑時的眉眼,開始想起他……一切的一切。
心不在焉地回到偏殿,正打算提着桶去打水,卻發現内殿的已經放好了浴桶,裏面打好了幹淨的水,甚至還漂浮着五顔六色的花瓣……花瓣澡,這曆來隻有皇妃才有的待遇。
新辰覺得有些淩亂,蹙眉打量着眼前熟悉的擺設——的确是未央宮的偏殿,她确定自己沒走錯地方,但是這浴桶裏的花瓣水是怎麽回事?
“哈喽——小辰辰!”一個人影自屏風後面閃了出來,一身紅衣似火,俊美的容顔泛着燦爛的笑容,好似一切悲傷的情緒早已從他身上被驅走,好似黑夜之後迎來的光亮——那樣燦烈的笑容,那樣絕美的眉眼,那樣飛揚的神采……
新辰一時之間,居然有些看癡了。
“本座貌美如花,所以才讓小辰辰看呆了是不是?”月流殇笑眯眯地走近,指着那個花香四溢的浴桶,“看這座給你準備的花瓣溫水,還滿意嗎?“
新辰回過神,才發覺自己失态了,忙定了定神,“月公子,你怎麽到奴婢的住處來了?被皇後娘娘知道——”
“沒事,被皇後娘娘知道,她也不會治罪于你的。”月流殇不以爲意地接過她的話頭,示意她寬衣沐浴,“需要本座伺候你嗎?”
讓他伺候……沐浴?
新辰一呆,随即表情狠狠抽搐了一下,力持冷靜地道:“月公子又口不擇言了,奴婢謝過公子的好意,但是宮裏有規矩,奴婢身份低微,沒有資格以花瓣泡澡,月公子還請不要爲難奴婢。”
“你的意思是……讓本座辛辛苦苦忙了一個下午才準備好的這些……”他指了指浴桶裏漂浮着的各色花瓣,“再把它們拎出去倒掉?”
“……”新辰瞬間一窒。
“本座辛苦了整個一下午。”月流殇皺眉控訴,把雙手舉到她面前,“看本座的手上,全是不小心紮破的傷痕,還有那些花瓣不小心被捏碎之後染上的顔色,你怎麽就這麽忍心?”
“我……”
一整個下午?
新辰看着他狼狽不堪的掌心,不由有些無語。
“新辰,本座可是整整三天沒來騷擾你了,今天又爲你忙活了一個下午,你就這麽不待見我,剛一見面就說我爲難你?”月流殇真心覺得受傷,面上滿是凄楚,“是不是真的打算讓本座從此天涯遠隔,再也不出現在你面前,你才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