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青鸾的心情是有些緊張的,但更多的是愉悅。
毒解了,她和蒼鳳修兩人都安然無恙,這顯然是最完美的結果,僅憑這一點,就讓她心情足夠飛揚——至于方才月流殇說的那一番話,是生氣也好,是暴怒也罷,青鸾不是不明白,妖孽也隻是不安而已。
不想主上出事,也同樣害怕她有個好歹。
月流殇雖然向來肆無忌憚,我行我素,但是他的感情細膩,同樣的一件事情,他與四王所持的想法是截然不同的。
作爲鎮守一方大權在握的四王,忠心于蒼鳳修的心腹大将,在蒼鳳修和青鸾隻能活下一個人的抉擇之下,他們無疑會選擇讓蒼鳳修有活下去的機會。
因爲那是他們的主上,是蒼氏江山的主子,他們考慮的更多的是忠誠與責任。
不管是從私人感情上說,還是僅僅是普通的君臣,他們的觀念裏,帝王是至高無上的存在,爲皇帝舍棄性命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青鸾不會因爲他們下意識裏的抉擇而覺得不對,因爲今天若是換成四王之中其中一人,要他們爲了蒼鳳修而舍棄自己的性命,他們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妖孽與他們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對感情的态度。
面臨同樣的抉擇,他早已将江山社稷抛諸在了腦後,他心裏唯一想到的是,主上若有萬一,青鸾會難過,而青鸾若發生不測,蒼鳳修同樣傷痛。
或許他一直就認爲蒼鳳修是不可戰勝的,即便也無藥可解的劇毒,也擊不倒他,而在情況還沒到十萬火急的時刻,青鸾這種舍棄了自己的性命來保全蒼鳳修的舉動,看在他眼裏,就無疑是讓人心痛憤怒了。
青鸾無聲歎了口氣,看來安撫好了蒼鳳修之後,她還需要與妖孽談談。
别人的救命之恩能得以身相許,到了她這裏,救命反而成了開罪人的行爲了。
花了一炷香時間走到淩霄宮,卻被當值的侍衛告知,皇上并未回來。
青鸾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影衛。”
暗中一名影衛尚未現身,恭敬的聲音已經傳來:“皇上抱着皇子殿下去看九華殿。”
九華殿?
青鸾再默,這是故意讓她找不到?
好吧,方才沒提前問清楚,是她自己疏忽,皇帝在九華殿批閱奏折是很正常的事情,沒什麽不妥,也不一定就是故意要避開她。好在淩霄宮離九華殿并不遠,青鸾和新月新辰轉身換了個方向,一盞茶的功夫就走到了。
但是這一次,依然撲了個空。
“皇上與小皇子在這裏批了兩個時辰奏章,已經離開了。”這是九華殿外巡邏的禦林軍的回答。
兩個時辰?
她和新月新辰在禦膳房擺弄了兩個時辰,他們在這裏批奏折也剛好待了兩個時辰?
是巧合?青鸾嘴角一抽,好吧,就當是巧合。
面無表情地看着回話的男子,半晌,青鸾再度開口:“影衛。”
“皇後娘娘。”
青鸾道:“皇上去哪兒了?”
“皇上抱着小皇子出宮去了。”
出宮?
青鸾嘴角一抽,臉色隐隐開始糾結了,一聲不吭地轉身,邊走邊吩咐:“給本宮準備一輛馬車,樸素一點,不要太惹眼。”
暗中傳來一聲恭敬的“是”,随即無聲離去。
一刻鍾之後,馬車停在了皇宮神武門正門口,青鸾和新辰新月提着食盒,默默坐上馬車。
“影衛,皇上出宮往哪個方向去了?”
“啓禀娘娘,皇上帶着小皇子去往北郊馬場了。”
北郊馬場?
青鸾咬牙冷笑,她要真信了才是蠢不可及。
坐在馬車邊上的新月新辰兩侍女,小心翼翼地瞥着青鸾漸漸鐵青的臉色,心裏皆有些忐忑。
“去攝政王府。”
馬車轱辘慢慢轉動起來,駛出了神武門,直奔攝政王府而去。
食盒并列放在一旁,青鸾斜斜倚在軟榻上,視線盯着色澤黑潤造型精緻的留個食盒,眼底劃過一絲無奈的苦笑。
看來,蒼鳳修這次是真的惱了呢。
“皇後娘娘,您與皇上吵架了?”跟在青鸾身邊也有兩年多了,了解了這位主子的脾氣之後,比較開朗的新月倒是敢于與青鸾聊聊天。
明眼人都能看出帝後之間似乎有些不尋常,以往兩人經常都是形影不離的,皇上一下朝就會回未央宮與皇後一起用膳,就算偶爾白天沒空,晚上也絕對會過來,可這一次……雖連續幾天被調到了别處,不明白這幾天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剛回來,她們就感覺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皇上……似乎在刻意避開皇後?
“吵架?”青鸾心不在焉地低喃,“若隻是吵架就好了,哪次吵架不是他先低頭?何至于本宮這般煩惱?”
這般說着,心頭卻是一怔。
恍惚記起他們認識這麽長時間以來僅有的兩次吵架,其實嚴格算起來也不算吵架,最多是起了一點争執而已,不過到最後,都是他先低頭,以一種包容而寵溺的姿态,便是連認錯,都帶着無懈可擊的從容氣度。
這一次,他生氣的原因,無外乎就是她不把自己性命當回事呗,青鸾想起那晚他罕見的震怒,以及生平第一次帶着低聲下氣帶着懇求的話語,“青鸾,我不會死……真的,你不要犯傻,就算沒有解藥,我也能撐得下去……青鸾,就當本王求你這一次……”
求?
青鸾心頭蓦然一痛,那個驕傲自負的男子,活了二十幾年,何曾說過那樣卑微的字眼?
也許……她是真的錯了吧?
應該選擇相信他的,在抱着必死之心,一意孤行替他解了毒之後,除了會留給他深沉的傷痛之外,她是不是也同時将他的尊嚴和驕傲,踩在了腳底?
眼神微怔,青鸾身子無力地靠在馬車上,輕聲吩咐:“算了,不去攝政王府了,改道回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