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說,她之前理直氣壯地認爲,在她死了之後,蒼鳳修一定會難過傷心一段時間,即便心裏因她的擅自主張而憤怒,因她的身死而痛不欲生,也斷然不可能将她鞭屍之後再扔到荒郊野外,所以她完全不用擔心面對他的憤怒。
但是現在沒死成,雖可喜可賀,可事情顯然就有些難辦了,她必須去面對他的怒氣,救命恩人這個籌碼隻會成爲火上澆油的那個油,所以對她而言,毫無疑問是顆廢棋,絕口不能提。
洪太醫識相地離開了,青鸾一個人躺在床上,苦惱地思索着接下來該怎麽辦。
如果她現在直接找上門去,蒼鳳修會不會一怒之下将她扔出來?堂堂皇後之尊,若是被人看到從皇帝的寝宮被丢出來,隻怕從此以後顔面無存。
想到這裏,青鸾難得頭痛,幽幽歎了口氣,感覺真是無比燒腦。
舍命救人之舉放在一般男人身上,應該都是一件令人感動的事情吧?爲什麽到了蒼鳳修這裏就不好使了?不但不好使,甚至于……青鸾不由自主地想起蒼鳳修幾天前所說的話,“如果你真的背着本王做了什麽不可原諒之事,本王不會因爲‘對不起’這三個字,你赦免你的過錯。”
所謂的不可原諒之事,大概、可能、也許就是指這件?
青鸾于是感覺頭愈發痛了。
蒼天保佑,爲什麽不讓她直接死了算了?蒼鳳修是不是跟欽天監監正混得熟了,連未蔔先知這樣玄乎的事情也精通了?還是他早就洞悉了她的打算,提前警告了一番,卻壓根就被她當成了耳旁風?
躺在床上裝死了半個時辰,青鸾在腦子裏想着該以什麽辦法來挽回自己的失誤。俗話說得好,女追男隔層紗,她追蒼鳳修那會兒似乎也的确沒費太大的力氣,這會兒不就認個錯嗎?簡直輕而易舉的事情。
想到這裏,青鸾生龍活虎地從床上跳了起來,洪太醫那些所謂的“很生氣”,“真怒了”,全部被抛諸腦後,青鸾腦子裏唯一還記得的一句話是,“皇上五天滴水未沾,也沒說一句話。”
青鸾坐起身,看着魚貫而入的新月新辰等侍女,和一直照顧紫宸的奶娘,淡淡道:“本宮要沐浴。”
新月一愣,須臾道:“奴婢伺候娘娘。”
未央宮偏殿裏有一座小型的暖池,因池子不大,換水也方便,侍女們摘點花瓣撒點香粉,池子裏就是一片馨香迷人,青鸾平素沐浴都是在這裏,方便又享受。
霧氣缭繞中,青鸾衣衫褪盡,赤足踏進浴池,暖融融的溫水仿佛能一瞬間消除周身疲憊,青鸾身子靠在池子邊緣,白皙玉潤的雙臂搭在琉璃石建造的浴台上,半眯着眼,神情慵懶無比。
新月新辰半跪在台上,一左一右,一人給她捏肩,一人細細地以絲絡替她淨身,忽而新辰奇怪地開口,“皇後娘娘肩上本來有個漂亮的花型胎記,這會兒怎麽不見了?”
“嗯?”青鸾瞬間清醒了一些,疑惑地回頭,“胎記沒了?”
“是啊,不見了……”新辰愣愣的,顯然想不明白,以前沐浴過那麽多次都沒能洗掉的胎記,這會兒怎麽突然間就不見了?
“娘娘若是不信,不如讓姐姐也看看。”
新月探過頭來,兩邊肩膀都細細看了一遍,除了一片無瑕如玉的肌膚,什麽也沒有,連胎記曾經存在過的痕迹,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不由奇怪地道:“的确是沒有了,真是奇怪……”
青鸾聞言,确定她們說的都是真的,不由陷入沉思,難道與啼血鴛鴦有關?
給蒼鳳修解毒之前的那幾日,她沐浴時都是自己一個人,倒是未曾在意這個,但是她可以确定,一個月前她肩上的胎記還在,而這段時間裏,發生的最大一件事情就是蒼鳳修中毒——從她身上過到他身上的啼血鴛鴦。
胎記的消失,是與蒼鳳修中毒時一起消失的,還是在她給蒼鳳修解了毒之後消失的?
這個問題青鸾委實也想不出什麽答案來,索性也不去想,反正原本她就不喜歡身上被刺上一些花花草草的紋身,現在正好,還她一片瑩白無瑕的如玉肌膚。
沐浴之後,青鸾換上了一身輕薄的紫绡輕紗裙裝,外面系上一件厚厚且柔軟的雪白色貂皮披風,看上去端的是一副清貴出塵的傾城紅顔。
在銅鏡裏看到自己的這副打扮,青鸾滿意地勾起唇角,淡淡道:“新月新辰,跟本宮去禦膳房一趟。”
說罷,舉步往外走去。
“皇後娘娘要吃什麽,奴婢去拿來就可以,哪裏需要皇後娘娘親自跑一趟?”新月萬般不解,以爲青鸾是餓了,忙恭敬地說道。
“跟着本宮走就是,其他的且不要多言。”
新月聞言,應了聲“是”,果然閉嘴不再說話。
出了門,在去禦膳房的路上,卻不期然遇見了月流殇,青鸾一愣,笑着打了聲招呼道:“妖孽。”
月流殇手裏提着一個人,似乎是從宮門處疾行而來,聽到青鸾的聲音,他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将青鸾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須臾,桃花眼半眯,似笑非笑地道:“清醒了?氣色看起來不錯,這是要幹什麽去?”
青鸾眉心微鎖,覺得這個家夥今天這個說話的語氣有點怪,而且,他對她的突然醒來似乎也半分不覺奇怪。
這般想着,嘴上仍然回道:“去禦膳房,聽說修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我去挑些食物給他送過去,你要一起去嗎?”
“給主上送吃的?”月流殇聞言挑眉,嘴角揚起一個淡潮的弧度,“這是要獻殷勤,還是去請罪?皇後娘娘,本座奉勸你一句,今兒個還是不要去主上面前自讨沒趣的好,主上此刻心情不虞,大概是沒時間搭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