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一閃,無聲無息地上了天階,貼在緊閉的宮門處,青鸾在想,如果現在直接推開宮門進去,裏面迎接她的,會是怎樣一副情景?
空無一人的冷寂宮殿?還是幾個人齊齊躲在裏面竊竊私語?
嘴角微揚,是嘲諷的弧度,青鸾倒是真想知道,蒼鳳修究竟是爲什麽這般躲躲藏藏?還有那平素總是聚在他身邊的四王,今晚像是約好了一般集體消失,又是怎麽一回事?
若是故意與她玩貓捉老鼠……好吧,她不會承認自己是老鼠,而蒼鳳修和鎮守一方的四王,也絕對不可能與老鼠沾上任何一丁點關系。
沒有再做任何猶豫,青鸾直接推開厚重的朱漆宮門,閃身而入,穿過重重珠簾與曳垂于地的羅幔,直接飛身進了深宮内殿。
身形之快,隐身之法,即便是宮外訓練有素的影衛,也無法及時察覺得到。
無燈無火?
不,眼前不就有一盞宮燈亮得正歡嗎?
隻是僅僅一盞燈,而且殿宇四周所有窗子被人刻意以顔色深重的布幔遮擋,以至于内殿僅有的這一盞燈所發出的光亮,完全透不到外面去。
青鸾直視着眼前這一幕,夜無籌、蘇煜、墨不赦、舒問,四王一個不少,齊齊聚集在寬大華貴的龍床邊上,見青鸾突然到來,轉身之際,面上皆露出愕然的神色。
龍榻上,蒼鳳修似乎剛剛睡了一覺,隻是睡得時間太短,也許還不到一個時辰,以至于他面上的蒼白憔悴之色完全來不及掩飾,盡數落于青鸾眼底。
此時他身上僅穿着一件雪白中衣,半倚在床頭,一向清雅無雙的面上沒有半分血色,眼眸微阖,或許是身體太過虛弱,青鸾的到來竟然沒有引起他半分察覺。
青鸾眸心直直鎖在那張幾乎與身上的白衣一個顔色的面容上,心裏驟然一痛,所有怒氣一瞬間盡皆消弭,隻餘下猝白的臉色,以及滿腔的痛徹心扉——
清貴無雙的蒼鳳修,風華絕代的蒼鳳修,疏離淡漠的蒼鳳修,儒雅從容的蒼鳳修……不管何時何地,一個眼神就能讓人膽戰心驚的蒼鳳修,什麽時候有過這樣羸弱憔悴的一面?
才短短兩個時辰未見而已,僅僅兩個時辰,怎麽就搞成這樣一副狼狽模樣了?
青鸾想不通。
“有沒有派人告知青鸾,今晚不必等我了?”一聲虛弱嘶啞的聲音傳入耳膜,同時驚回了四王和青鸾的心神,四王神色蓦然一變,而青鸾,心尖猝然一緊,不明白究竟是怎樣的劇毒,将一個堅忍異常的偉岸男子,在短短兩個時辰之内,折磨成了這般模樣?
怪不得他躲着不見她,這副模樣,誰見了不心疼欲死?
“不必告知于我,我已經來了。”怔怔地舉步前行,一直走到床沿,眸心癡癡地鎖住眼前這張憔悴蒼白之際的容顔,青鸾咬牙,卻緩緩開口,嗓音平靜得近乎于無情:“是誰下的手?”
四王沉默。
蒼鳳修蓦然睜開雙眼,眼簾映入熟悉的身影,眼底驚詫一閃而逝,似是愕然,似是歎息,“青鸾,你怎麽來了?”
“我若不來,你以爲就能瞞得住我?”青鸾瞬也不瞬地瞅着他的眼,他的臉,将他的疲乏和眉宇間的隐忍皆看在眼底,不由心口一緊,“很痛苦?”
“還好。”蒼鳳修淡淡一笑,嘴角牽出的弧度同樣帶着不自知的隐忍,“紫宸呢?”
“在靜雪那裏。”青鸾答,視線依舊片刻不離他蒼白的面上,閉了閉眼,逼回眼底的澀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她很意外,此時自己居然還能這麽平靜地問出心底的疑問,然而她同時也深深明白,抓住下手之人,她一定用盡世間最殘酷的手段,慢慢地,将他抽筋剝皮,折磨緻死。
蒼鳳修淡淡笑道:“自己大意而已,沒事,洪太醫已經在尋找解藥了。”
“你騙我。”青鸾冷靜地揭穿他的謊言,“修,你什麽時候也學會撒謊了?”
說完了這句話,她終于轉頭,慢慢掃過四王,“夜無籌,你可以告訴我詳情——如果你希望修早日好起來的話。”
青鸾既然能找到這裏,那麽再多的借口與應付,在她面前都不過是一場戲而已,而青鸾生怕最擅長的,就是識破最高明的演技。
蒼鳳修于是緩緩又閉上眼,一天之内,五髒六腑與渾身經脈已三番五次經曆淩遲剔骨的戕害,就像在身體裏進行了一場戰場上厮殺,滿目瘡痍,所有力氣已被消耗殆盡,再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阻止什麽。
罷了,知道就知道吧,也沒什麽大不了。
夜無籌轉頭,看了一眼蒼鳳修疲乏之下似是默許的神色,沉默了須臾,淡淡道:“主上身中劇毒,名曰啼血鴛鴦,洪太醫的診斷是,無藥可解。”
此言一出,剛剛得知真相的墨不赦和舒問兩人,臉色齊齊一變。
“啼血鴛鴦?這是什麽鬼?”青鸾皺眉,“我好像從來沒有聽說過。”
蘇煜聞言,視線不由落到她的面上,青鸾眉宇緊鎖,表情看起來很疑惑,似乎是真的不清楚。
“洪太醫的說法是,這種劇毒……”夜無籌頓了頓,面無表情地轉過眼,視線盯着無人的角落處,語氣變得有些僵硬,“是下在女子身上,男女同房之後……劇毒自然過到男子身體裏……”
話音落下,青鸾表情驟變,神色一瞬間變得森冷。
舒問和墨不赦顯然也沒料到居然會是這樣的答案,神色幾番變化,視線落到青鸾面上,乍一觸及到青鸾森然陰冷的表情,一時竟是無語。
周遭空氣似乎刹那間凝滞,所有人皆一瞬間陷入了沉默,表情帶着死一般的寂然。
良久之後,青鸾咬牙,冷氣森森地自唇畔吐出三個字:“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