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浮現方才洪太醫的字字句句言語,蘇煜不由心神劇顫。
急促的喘息之後,心頭的絞痛卻有明顯加劇的趨勢,蒼鳳修拂開蘇煜的手,動作僵滞地慢慢移到軟榻上坐下,暗自運氣,不發一語。
蘇煜僵硬地站在一旁,頭一次體會到了兩腿發軟,心神無力的感覺,他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眸心一瞬不瞬地注視着榻上的蒼鳳修,那一向清貴無雙的身影,此時無法掩飾地流露出幾分脆弱,隻看得人心頭一陣陣不詳。
一室寂靜。
随着時間流逝,蒼鳳修周身開始彌漫出淺淺的熱氣,如一片雲霧缭繞,蒼白的面容也終于開始恢複了些許血色,隻餘面上一片晶瑩涔涔,看起來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蘇煜見狀心下一緊,轉身倒了一杯熱茶過來。
緩緩睜開眼之際,蒼鳳修眼底已然一片平靜淡然,再窺不出半絲異樣。
“主上……真想瞞住皇後娘娘?”心頭沉沉,短暫的死寂之後,蘇煜遞上熱茶,憂心忡忡地開口,“隻怕根本瞞不住。”
且不說現下是年節,青鸾與蒼鳳修會時不時待在一起,便隻是洪太醫煎藥送藥過來,也斷然不可能瞞得住宮裏所有的影衛。
這個消息,早晚也會傳到青鸾的耳朵裏。
蒼鳳修沒說話,眉宇間彌漫着一片幽深薄涼的色澤,茶水送至唇邊,溫暖的感覺順着喉嚨直達腸胃,将身體裏的清冷之氣稍稍驅趕了一些,直到一杯茶盡數入腹,他才淡淡道:“能瞞多久是多久吧。”
蘇煜聞言,眉頭不自覺地蹙起,遲疑了半晌,還是忍不住道出了心裏的憂慮:“主上當真一點也不懷疑皇後娘娘?”
“懷疑她什麽?”身子有些倦怠地靠在軟榻上,蒼鳳修面色卻是平靜得很,似乎對蘇煜問的問題完全不上心。
蘇煜有些難以啓齒,心頭浮上方才洪太醫的一番話,忍不住暗忖,現在的情況隻怕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會下意識地生出懷疑吧。
“這是啼血鴛鴦。”洪太醫在說出四個字時,表情是震驚的,而且帶着一股難以言喻的驚恐,“皇上怎麽會染上這種毒?”
“毒?”蘇煜和夜無籌同時震驚。
蒼鳳修也是第一次聽說啼血鴛鴦,不由淡淡道:“洪老可以解釋一下。”
“醫經記載,啼血鴛鴦是一種劇毒,無藥可解。”洪老說着,面上流露出一種深沉的不安,“這種毒是通過男女同房之後,由一方過到另外一人身體裏的劇毒,中者不會立時斃命,但是奇經八脈會遭受淩遲一樣劇烈的疼痛折磨,五髒六腑也會受到損傷,身體一日一日漸漸虛弱,意志薄弱一些的,會忍受不住發作時的莫大痛苦而選擇自盡,但即便是心智堅忍,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也最多不會撐過一月時間。”
話音落下,夜無籌和蘇煜齊齊大驚。
他們是何人?怎麽會聽不出這番話裏的意思?
強忍着心頭震驚與憤怒,夜無籌帶着僅有的一絲希望,“這種毒……沒有别的方法可以進入身體裏?”
洪太醫沉重地搖頭,“目前來說,隻有這一種方式。而且,大多情況下,隻适用于相愛至深的兩個人,這種毒是有針對性的,曾經是女子爲了懲罰男人的負心薄幸,在彼此之間還殘留些許愛意的情況下,将毒下在自己身上,帶着決裂的心情極盡纏綿之後,将毒過給男子,以達到懲罰的目的。男子死後,女子一人傷心欲絕,日夜啼哭,終至悲傷而死,所以這劇毒之名,才叫啼血鴛鴦。”
很凄美的名字,卻是很殘酷的毒物。
最後一絲希望破滅,夜無籌和蘇煜臉色蒼白,難看至極。
所有的矛頭隻指向一人,這麽長時間以來的深情恩愛,在這一刻感覺起來,就像是一出充滿陰謀與算計的笑話。
心裏不想懷疑,卻又不得不去懷疑。
夜無籌面色難看,略帶蒼白,卻強行忍住心裏的不安與猜疑,語調平穩地道:“主上是什麽時候發覺身體不妥的?”
“昨天晚上。”蒼鳳修淡淡說道,須臾微微蹙起了眉心,“但是本王有一種感覺,這毒應該是潛伏在身體裏很長一段時間了,隻是一直沒有發作,不知是何道理?”
聞言,蘇煜和夜無籌皆沉默了下來。
洪太醫道:“隻有一種解釋,皇上此前身體吸入的毒素量淺,日積月累,一點一滴凝聚至今,才蓦然發作。”
解釋完,洪太醫顯然也明白這番話會帶來怎樣的一番後果,甚至于,所有的證據指向了誰,他心裏也明白。
但是,即便還沒有任何可以辯解的理由,他卻忍不住道:“毒雖然是如此特性,但是定論還不能下得太早,這件事事關皇上龍體,甚至随時危及性命,不能等閑視之。但皇後娘娘的爲人老夫是看在眼裏的,這其中一定有什麽不爲人知的隐情,現在還是應該早日想辦法解毒才是關鍵。”
蒼鳳修沒有說話,夜無籌道:“洪老有什麽辦法,盡可直言。”
洪太醫沉默了良久,才歎了口氣,苦笑:“此毒沒有解藥,唯有以同樣的方式,将毒再送回女子身體裏。”
聞言,夜無籌、蘇煜兩人瞬間心沉入了谷底。
涉及帝王的床笫之事,洪老也有些難爲情,但此時龍體抱恙,卻不是他可以含蓄的時候,是以有話直接就說了。
“這是目前爲止,唯一可以徹底解毒的方法,老夫需要回去查閱醫術,看看能不能再找出其他有效的解毒途徑。”
“洪老。”夜無籌欲言又止地地看了一眼面容平靜的蒼鳳修,轉頭遲疑地道:“若是用其他女子……是否可以達到解毒的目的?”
“用其他女子?”洪老聞言略作沉吟,“老夫不能确定這方法一定管用,但不妨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