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臉色蒼白,冷汗涔涔,齊齊低着頭不敢吭聲,就是秦王和墨王,也溫順而沉默地跪着,不敢再有隻言半句的言語。
沒有人發現,那個小小的皇子殿下,小臉兒亦是一驚一驚的,整個人縮在蒼鳳修懷裏不敢動彈,眼睛半垂,完全不敢擡頭看向他家父皇。
英年早逝?
雖然有欽天監的預測在前,即便那晚在攝政王府與皇叔已經說開來了,但是他難免還是心虛,蒼鳳修現在坐在這個位置上,完全是他親身推上去的——如此設計他家清貴無雙的皇叔,若是在他活着的時候,蒼聿雲絕對是一萬個不敢的。然而,皇族江山大業不是玩笑,交給誰也不如交給皇叔來得讓人心安,而且那個時候蒼聿雲隻想到自己反正要死了,皇叔知道真相之後,即便如何憤怒,也不可能把他從棺材裏拉出來鞭屍吧?
雖然,最終皇叔還是在他駕崩之前就知道了真相,但是臨死之前的想法與現在總歸是不一樣的,尤其是英年早逝這四個字,讓蒼紫宸心裏升起一種心虛又凄涼的感覺。
哪曾想到,兜兜轉轉之後,他居然又成了皇叔的兒子——好吧,雖然正如青鸾所說,這完全是他自己的選擇,但是他當時完全忽略了一個問題,皇叔會知道他帶着記憶重生,甚至這麽迫不及待地就想讓他參與朝政,爲将來承繼天下做好準備。
于是,現世報來了。
蒼紫宸在想,他這算不算是自投羅網?如果他當初投胎在皇姐的肚子裏……呃,還是算了吧,要他改口叫皇姐做娘親,管海岩叫爹,還不如被皇叔和青鸾蹂躏呢。
蒼紫宸此時已經清楚地預感到,這一世自己再也無法逃脫的宿命與責任了。
蒼鳳修在龍椅上做了下來,八個月的孩子穩穩地坐在他的腿上,眼神兒輕輕一轉,就将大殿上群臣的表情盡收眼底了,心裏忍不住升起一陣無言的感歎,皇叔不愧是皇叔,不管是以前任攝政王,還是現在成爲了君臨天下的天子,他的威儀從來都沒有一個人敢輕易挑戰。
一言既出,四海俯首——這才是真正的帝王風範。
沉默了良久,蒼鳳修才淡淡開口:“平身。”
兩個字出口,大臣們終于長長地松了一口氣,脊背上冒出的冷汗幾乎濕了袍服,恭敬地叩首,“謝皇上!”
起身之後,整齊地按照官職分列兩旁。
蒼鳳修道:“老規矩,所有事情按輕重緩急,一個一個奏上來。”
輕重緩急,當然是急事重事先奏。
第一個上奏的是蒼墨白,出列站定之際,面色有些凝重,恭敬垂眼道:“湘北剛剛傳來急報,擁有最大馬匹生意的湘北青家馬場,半個月前突遭一股悍匪偷襲,馬場護衛傷亡慘重,精良的戰馬被劫走數千匹,青家家主青堯亦身受重傷,湘北大将軍追蹤數日無果,無奈之下請求朝廷派兵支援,追查剿滅這支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悍匪。”
聞言,朝臣臉色一變,瞬間嘩然。
湘北青家是個地道的養馬世家,在湘北地區也算是一個傳承了幾百年的古老世家了,根基深厚,勢力龐大,平素經營馬匹生意,雖說無奸不商,青家卻從來不欺不瞞,明碼标價,頭等戰馬亦從不出售,而是供給朝廷軍隊。
湘北因爲青家,也成爲蒼宇皇朝最繁華最受關注的一座城池之一,青家除了私人護衛,朝廷每年派去護衛馬場的影衛亦是不計其數,這一次,居然出了這麽大的事情?
蒼鳳修眸心輕掃,嗓音平靜地道:“各位都有些什麽想法?”
“能夠讓青家損失如此慘重,絕不可能是一般的悍匪。”站在秦王身旁的墨侯正色開口,視線流轉之際,落在了墨不赦身上,“不赦,這件事影衛沒有傳回消息?”
墨不赦剛聽到這個消息時,就覺得事情不尋常,此時聞言,回過神,臉色凝重地搖頭道:“隻怕所有的影衛已遭不測。”
否則,就算隻剩下一口氣,也絕對會有人拼着性命回來報信。
“悍匪襲擊青家馬場,盜走幾千匹戰馬……”秦王面上浮現不解,“他們要這麽多的戰馬做什麽?”
這個問題,大概也隻有文官,還有如秦王這般隻醉心于詩詞書畫的貴族,才能問得出口。
蒼墨白轉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惜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劫走戰馬,自然是要裝備軍隊。”
“裝備軍隊?”秦王臉色一變,“意思是說……有人要謀反?”
蒼墨白點頭,“這個可能定然是有的,不過,也要看劫走這些戰馬的人是誰。湘北與帝都相隔甚遠,雖經濟繁榮,但是消息傳到帝都需要的時日很長——劫走戰馬的人應該并不知道,湘北青家是效忠于朝廷的世家,所以,他們會理所當然地以爲,朝廷不會如此重視湘北之事,加之若是消息延誤,他們就有足夠的時間隐蔽潛藏,銷聲匿迹。”
這番話的意思就是說,劫走戰馬的人的确有謀反之心,隻是現在時機尚未成熟,所以做了這一票之後,他們極有可能潛藏起來,消除所有的蹤迹,暗中謀劃。或者也有可能會有其他動作——比如說對軍隊或者錢莊下手,因爲謀反必定需要足夠的人,還有銀子。
蒼鳳修面上看不出什麽想法,淡淡垂眼,“紫宸,你覺得這件事該如何處理?”
群臣呆滞,恍惚以爲自己聽錯。
皇上您當真是在問自己的兒子——還不會說話,懵懂無知的八個月娃娃?
衆人忍不住擡頭,這一看又是一怔。
坐在年輕的天子腿上的那個娃兒,他們今日才第一次真正得見,那脫俗的容貌,那精緻的五官,那清冷的眉眼,活脫脫就是他們這位皇上的翻版呀。
一個八個月的娃兒,那眼神表情,是不是太深沉了一些?
說好的懵懂呢?無知呢?單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