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髒一陣陣抽搐,感覺像是被一把無情的手緊緊箍住,得不到釋放,眼前的一切也似乎慢慢變得模糊,呼吸急促而壓抑。
冗長的沉默之後,月流殇終于站起身,臉色白得透徹,卻是面無表情地接過了那根鞭子,眼睑垂下,不發一語,轉身往門邊走去,慢慢打開了房門,再度離開。
從始至終,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蒼鳳修負手站在屋子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淡淡道:“來人。”
一個黑影從窗子飛身而入,跪在地上,“主人。”
“跟着他,有異常狀況,随時向本王禀報。”
“是。”
走到窗前,蒼鳳修緩緩吐出一口氣,輕輕蹙了下眉,眸底閃過一絲惱色。
月流殇離開了蒼鳳修的屋子,并沒有回自己的廂房,而是一路施展輕功狂奔而去,方向竟是城門口。那個領了蒼鳳修命令的男子是墨不赦手下的影衛,見狀也是連忙提氣狂追,并且暗中打了手勢,多叫上了兩個人。
月流殇精神似乎有些反常,而且他的武功很高,即便是訓練有素的影衛,也知道自己不一定是他的對手,萬一遇上什麽事,人多總能派上用場。
城門這個時候是關着的,離天亮還早,開城門的時間還沒到,月流殇卻完全不用考慮這個問題,身體輕盈靈活如壁虎一樣,蹭蹭蹭橫踩着城牆上了城樓,然後沒有絲毫停頓,直接飛身躍下。
暗夜中,他的身法飄逸靈敏,真真像個暗夜精靈,一襲冰藍色色澤讓人目眩神迷。
出了城,沒有任何目的地拔足狂奔,身後緊追而至的三名影衛對視一眼,隻得半步不離地跟在他後面,繼續拔足狂追,一口氣都不敢松下。
一口氣飛奔出數十裏地,竟是一直往西而去,直到前方突然詭異地出現一片密林,伴随着一陣陣令人心驚的聲響出現在視線裏。
月流殇急促地喘息,凝眉看向這處陌生的地方,終于慢慢停下了腳步。
幽深詭谲的密林本就是一個危險的存在,而且此時又是深夜,方才那陣異響更是在人的心坎上刻下了不安的印記,感官異常敏銳的三名影衛,幾乎立即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此地危險。
距離白渭城四十多裏的荒郊野外,而且他們走的是西面的方向……如果他們沒有猜錯,這裏應該是白渭城所有人聞之色變的鬼林,密林有多深無人知道,但是嗅覺靈敏的人,可以清晰感知到的危險,除了來自兇險的動物氣息,毒物,還有林子最深處死亡之地,沼澤。
四王與這位霁月山莊莊主月流殇走得都很近,但是當屬玄武王墨不赦與他來往最多,也因此,影衛訓練營的許多影衛,其實都是比較熟悉這位公子的性子的。
知道他任性起來的時候,根本不會顧及還有性命這回事,更别提什麽危險了。所以,這三人此刻真是怕極了他一個沖動之下,真的不管不顧往密林裏沖進去。
無聲無息的,一個人悄無聲息地往回趕,如果早知道他會跑到這個地方來,出了城門的時候就該不顧一切把他攔截下來,以他們三人之力,即便月流殇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們也不一定會攔不住。
但是現在,留下來的兩人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果月流殇頭腦發熱飛奔進去,他們此時才真的不一定能攔得住。
正這般想着,卻見月流殇腳步停了下來,站在密林入口處,身姿挺拔高挑,手裏捏着那根蜷起來的鞭子,慢慢地,一點點平複着呼吸,視線盯着眼前的密林,不知道是怎樣個意思。
兩名影衛也停下了腳步,瞬也不瞬地盯着月流殇。
誰也沒有說話,良久之後,月流殇腳下微動,身後不遠處的兩人立即神經一凜,幾乎忍不住要出聲喝止,卻突然發現,月流殇竟是緩緩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須臾,眼底嗜血的光芒劃過,冰冷地說道:“你們跟着本座做什麽?找死嗎?”
區區兩個影衛的名字,月流殇自然是不知道的,不過,但凡是來自影衛訓練營的影衛,皆是出自墨不赦的手下,若是在平常時候,月流殇大多是不會與他們爲難的。
但是現在,他心情糟糕透了,連自己的性命都不想考慮的人,又怎麽可能還有多餘的心力,去考慮他們是誰的人?
“月公子,這裏很危險,屬下希望月公子能早些回去。”奉了蒼鳳修命令跟來的影衛,沉聲開口,語氣恭敬卻鎮定得很,“月公子不是年幼無知的小孩子,應該知道這裏進不得。”
年幼無知的小孩子……
月流殇臉色微變,垂下的眼睑蓋住了眼底一瞬間閃過的所有情緒,須臾,冷冷道:“滾!”
兩人動也未動,沉默地與他對峙。
年幼無知……小孩子……
月流殇轉過身,背對着他們,擡起頭,眼神不含任何情緒地注視着遠方天際,那一輪若隐若現的殘月,腦子裏恍恍惚惚意識到,原來自己……已經成年了麽?
時間……似乎過得好快呢。
不知不覺間,那個年幼無知的,命運悲慘的,曾經連自己都厭惡的……那個孩子,居然已經長大了麽?
呵,真是諷刺。
他活在這個世上,其實就是個錯誤。
早該知道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是再過一百年,他這樣的人,也還是這樣幼稚任性而且該死,誰都救不了他。
深深吸了一口氣,月流殇唇邊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收回視線,靜靜看着眼前這片不可預測的危險深林——未知的氣息,就像是罂粟一樣誘惑着他的感官,讓他不由自主地想擡起腳走進去,親眼去見識一下,裏面究竟存在着怎樣令人膽寒的危險?
會不會比心裏的絕望,更讓人恐懼?
“月公子!”影衛冷喝的聲音幾不可察地帶上了些許惶急,“主人命令你立即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