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流殇從房裏出來時,天色剛剛暗下,他睡了三個時辰,對于一個幾天幾夜沒有合眼的人來說,僅僅三個時辰的睡眠,不過是稍稍緩緩了一下身體的疲憊過度而已。
别院裏的賓客已經散盡,林楓苑外面的回廊上安靜無聲,空氣中還殘留着盛夏的熱度,月流殇一個人獨自坐在長椅上,靜靜地望着燈火通明的喜房裏,眸底一片氤氲朦胧。
雖刻意隔得有些遠,聽不清裏面的動靜,但是那種情深意濃的氣氛,即使隔着這麽遠,似乎也能清晰地感受得到。然而,帝都諸事紛亂,主上即位一事迫在眉睫,月流殇此刻似乎并沒有餘力去分辨,自己心裏到底是什麽感覺。
即便對青鸾是動了真心,但是他也深深明白,青鸾生來就不是爲了他,她與主上才是命中注定的一對,而自己,不過是……一不小心之下,丢了自己的一顆心而已。
好在,還沒有喜歡到生死不離的地步,所以失落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月流殇帶着些許自嘲的心态,爲自己感到慶幸。
喜房隻有一扇門,其實心裏明知道青鸾和主上不會在天亮之前離開——畢竟,大喜的日子對誰來說都是特别的,洞房花燭之夜,怎麽也不能白白浪費了。
但是爲了以防萬一,月流殇還是早早出來守在這裏,他知道,若是再度讓主上和青鸾走掉,隻怕自己不一定還有第二次機會順利找到。
不大一會兒,慕雲楓和宮祈并肩走來,轉眼到了回廊上。
“公子。”慕雲楓端來了一些事物和茶水,放在長椅旁邊的矮幾上,語氣恭謹地道,“先吃點東西,調息一下吧。”
月流殇擡眼,面無表情地睨了他一眼,“給本座倒杯茶。”
“是。”
一杯茶送到了月流殇手上,他端着茶卻沒有喝,而是淡淡道:“别院裏都布置好了嗎?”
“布置好了。”慕雲楓回答,“不止是别院裏,就是城裏城外,也到處安排了高手。”
宮祈卻道,“但是如果主人想走,縱有那麽多高手,也不一定能攔得住。”
月流殇聞言,輕輕嗯了一聲,慢慢垂眼,“确實,如果他們想走,誰也攔不住。”
除去窗戶不算,林楓苑隻有正門一個出口,所以月流殇早早地守在這裏,親自守住了這唯一的出口。
即便真的攔不住,他也自有辦法讓主上改變主意。
至于後面那兩扇窗戶,月流殇想都不用去想就直接忽略了。
莫說隻是自己一個人,哪怕是兵臨城下,他家主上與青鸾小郡主兩人,也斷然不可能有跳窗離開的舉動。
月流殇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吧。”
一壺茶,三人對飲,幾盤小菜加點心,簡單打發了晚餐。
宮祈是屬于鳳衣樓的人,嚴格說起來,隻要有需要,鳳衣樓大多時候還是需要聽霁月山莊差遣的,兩股勢力本爲一家,所以在月流殇面前,便是宮祈這個一方堂主,也必須恭敬有加。
加上月流殇性子素來狂肆無情,每每面對這個妖孽一般俊美邪魅的男子,宮祈會都會生出一種比面對自家樓主還要畏懼的心态。
但是此時,看着這個眉宇間略顯疲憊于黯然的男子,宮祈不知怎麽回事,心裏竟隐隐生出一種感覺——
一種在他看來很荒謬的感覺,他竟然覺得月流殇在憂傷。
憂傷……這種情緒可能會出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但是在很多人眼中,月流殇就是個沒心沒肺,冷酷無情的主,這種人類最正常的情緒,隻怕誰都不敢相信會出現在他的身上,以至于宮祈一整個晚上都心慌慌,感覺自己是不是神經過敏了?
“莊主。”慕雲楓沉默了良久,才遲疑地開口,“帝都裏……是不是發生了什麽要緊的事情?現在沒有戰亂,主人爲什麽會抛下朝政離開帝都?莊主從帝都晝夜兼程追趕而至,看起來似乎很着急——”
這是他和宮祈這幾天以來一直想知道的事情,但是沒有人能給出他們答案。
影衛們緊急領命滿天下尋找攝政王時,皇帝駕崩的消息還隻有朝中重臣知道,影衛們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即便他們知道,然而除了奉命行事,其他的也并不會多言。
直到現在,慕雲楓才有機會問出心裏的疑問。
月流殇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茶,看了他們一眼,“皇上禅位駕崩,主上需要即刻回去舉行登基大典。”
話音落下,宮祈、慕雲楓齊齊一呆。
皇上駕崩?
爲什麽這麽突然?皇上……不是還很年輕嗎?
月流殇隻回答了這一句,似乎已經沒有其他的心思再多說其他,面無表情地喝完了手裏的茶,曲起一條腿,身子懶懶地靠在廊柱上,視線若有似無地望着喜房的方向。
滿室旖旎。
大紅色喜床上,剛剛結束了一場歡愉的青鸾,瑩白如玉的肌膚上烙上了點點紅痕,慵懶蜷成一團半躺在床榻上,綢緞一般順滑的青絲披散開來,滑落肩頭,修長優美的白皙頸項上亦是青紅吻痕交織,點點魅惑妖娆的風情自眼角眉梢傾瀉而出,讓人迷醉。
一雙星眸格外明亮,若是細看,眼底還隐隐帶有一抹心願終于達成的得意,如狐狸一般狡猾,讓她整個人身上都散發出一種歡快與幸福的光芒。
“修。”慵然低喚,嗓音嬌軟,
身心皆得到了滿足,蒼鳳修眉眼溫柔得仿佛能滴出水來,含笑應了一聲,“嗯?”
“眉目如畫,清冷無雙,像一尊高貴的神祗,不染世俗塵埃,讓人不敢心存絲毫亵渎之意……”唇角微微揚起,青鸾半支着額頭,凝視着蒼鳳修風華無雙的容顔,笑得狡黠如狐,不懷好意,“對女子敬而遠之,可是真的情動之時,原來也是如此……生猛……”
随着她不疾不徐的話音落下,蒼鳳修臉上溫潤的笑意,一瞬間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