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流殇忍了又忍,磨叽了半晌,最後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是躲不過一劫,繼續垂死掙紮下去也是無用,不如早死早超生。
可是這般想法是一回事,真正親身感受到那般滋味,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苦,真的很苦,苦到讓人五髒六腑都翻滾,若不是兩人自制力了得,這會兒大概早已吐得昏天暗地了。
“咳……”舒問眉頭鼻子全部皺成了一團,瞪着手裏的藥,“這裏面……加了幾斤黃連?”
從來沒喝過這麽苦的藥,隻喝了一口,舒問就可以笃定,主上一定是故意懲治他們,如若不然,這湯藥絕不可能苦到這般地步。
苦不堪言,簡直讓人無法忍受。
夜無籌表情淡淡地看着他,“不管加了幾斤,喝了吧,伸手一刀,縮頭還是一刀。”
月流殇喝了藥,臉色比剛才更蒼白了,雖然沒再說話了,但是那般咬牙忍耐的表情,眉頭一抽一抽的,襯着那張妖孽一般俊美卻羸弱的臉,真真讓人從心底裏升起憐惜之心。
可惜,在場的除了那個小侍女,其他的都是鐵石心腸之人,沒人會憐惜他,而那個小侍女就算暗中心疼,也完全無濟于事。
衆人同情的目光注視下,舒問和月流殇痛苦地,以蝸牛爬牆一般慢的速度,喝完了一整碗湯藥。
洪太醫贊許地一笑:“乖孩子。”
衆人嘴角一抽,默然無語。
“在王爺回來之前,你們還有什麽口供要串,繼續吧,老朽就先回去了。”把兩個空碗擱回托盤上,讓侍女收下去,洪太醫笑眯眯地跟衆人道别,“老朽明日一早還要來,還是一碗湯藥而已——哦,對了,方才這碗藥裏,也就放了二兩黃連,不算多,以兩位公子的堅忍心性,不會把區區一碗苦藥放在眼裏的。”
說完,也不管屋裏的幾個人是什麽反應,徑自背負着手,晃晃悠悠地舉步走出去了。
“蒼天呐!”舒問捂着心口呻i吟,覺得胃裏真的開始翻騰起來,就像是鍋裏的水燒開了一般冒着泡泡,滿嘴的苦味讓他覺得生無可戀,但是最怕的就是一個不慎把喝進去的全部吐出來,那必然又是一番生不如死的折磨,所以隻能極力咬着牙,自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小王……要喝水……”
蘇煜體貼地倒了兩杯白水,給兩人一人一杯,“趕緊喝了,去去嘴裏藥味。”
舒問連謝謝也說不出來了,端着水咕噜咕噜幾個就喝完了,嘴裏才算稍稍好點。
然後,一抹嘴,郁悶地呻i吟了一聲:“主上太殘忍了!”
殘忍?
衆人不置可否,心忖,殘忍也是你們咎由自取。
月流殇默默喝完了一杯水,一言不發地垂着眼沉默,墨不赦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握得泛白的兩隻手,“流殇。”
月流殇咬着牙,極力忍耐,卻終是沒忍住,擡頭朝墨不赦看了一眼。
那一眼讓衆人都呆滞了。
墨不赦雖然平素沉默寡言,但是反應卻快得不行,一把抱起了月流殇閃出門外,瞬間消失了蹤影。
屋裏幾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臉詭異的表情。
淩亂了。
“流殇……方才的眼神……”舒問遲疑地開口,忍住眼角抽出的沖動,“小王沒看錯吧?”
蘇煜和夜無籌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于是舒問明白,自己的确沒看錯。
那雙平日裏光芒潋滟,一個挑眼就仿佛能勾魂攝魄的桃花眼裏,分明凝聚了一片晶瑩的水光,泫然欲泣的模樣,真的是惹人憐惜。
這才真的是波光潋滟。
可是……流殇是一個男人,雖然誰也不會否認他是一個美人……然而,一個大男人因爲喝藥而流淚……
太驚悚了。
“他是憋的。”蘇煜看得清楚,知道流殇自打喝了第一口開始就一直在忍,不敢開口說話,怕吐出來,忍耐過度了,實在是忍不住了,這才請墨不赦幫忙。
若是直接吐在這屋子裏,以流殇的潔癖來說,隻怕即便精疲力竭了,夜裏也絕不可能在這裏睡着。
至于眼淚……那隻是忍耐到極緻之後,一種無法控制的生理反應而已。
外面一陣預料之中的聲響傳了進來,蘇煜忍不住拉開窗戶,看見月流殇蹲在後面的草叢裏吐了個撕心裂肺,幾乎連膽汁都要吐出來了。
眉頭微鎖,蘇煜輕輕歎了口氣。
轉過頭來,他看向舒問,“流殇對苦味比較敏感,接受不了太刺激太苦的東西,待會兒不許笑話他。”
舒問聞言,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窗戶的位置,輕輕點頭,“嗯。”
他雖然愛笑愛鬧,有些也嘲笑調侃别人,但那些都是不含惡意的,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可就不是他的作風了。
夜無籌沉默了很長時間,淡淡道:“下次做事之前先動動腦子。”
“……”舒問默默看了他一眼,“無籌,你越來越有主上的威儀了。”
“胡說什麽?”夜無籌瞪他一眼,擡腳走到軟榻一邊,“時間不早了,你們這段時間都沒有休息好,我送你回房吧,讓流殇也早些休息。”
舒問道:“順便伺候我沐浴。”
蘇煜一靜。
夜無籌臉色一黑,冷冷道:“王府裏多的是侍女可以伺候你。”
“切,”舒問撇嘴,“不就是迫不及待地想回去與小嬌妻洗鴛鴦浴嗎?還惱羞成怒了……”
夜無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說話,直接将他打橫抱起,轉身大步邁了出去。
幾乎吐了整整一盞茶的功夫,月流殇才把胃裏的東西吐了個幹淨,嘴裏的味道苦澀且刺激着他的味蕾,加上這段時間的折騰,又受了青鸾的掌力,此時幾乎真的被掏空了。
站起身,劇烈的暈眩感襲來,隻覺一陣天旋地轉,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幾晃,被墨不赦一把接住。
“本座……先睡一覺……”低低的,迷糊的嗓音傳來,墨不赦低頭看去,卻見月流殇已經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