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喝了。”
朱雀悶悶地哦了一聲,直接坐在夜無籌腿上也不下來,開始慢條斯理地吃着桌上的點心。
青鸾見狀,淡淡一笑。
擡頭朝正前方看去,卻見蒼鳳修負手站在上座位置,面無表情地望着殿上群臣,嗓音淡淡地道;“今天是皇上的十九歲生辰,也是皇上選妃充盈後宮的日子,可以算得上雙喜臨門,本王在此宣布一件事情。”
話音落下,殿上群臣倏然一驚。
幾乎所有人都好似一瞬間意識到了什麽,在短暫的怔忡之後,不約而同地繃緊了神經,專注地聽着蒼鳳修接下來将要說的每一個字。
青鸾微微蹙眉,不動聲色地與四王對視了一眼,眼底各自閃過幽深難辨的複雜意味。
月流殇面上表情也斂了起來,沉默無聲地喝酒。
衆人心思各異,眼底皆有異樣的情緒浮沉,唯有蒼墨白疑惑地轉頭看着前面的蒼鳳修,不知道他是打算宣布什麽消息。
席上隻有身子特殊的蒼靜雪,始終像個沒事人一樣,安靜地品嘗着席上的美味珍馐。
将衆人面上緊張不安的神色盡收眼底,蒼鳳修神色淡然,甚至是帶着絲縷漫不經心的語氣道:“皇上選了妃嫔,就是真正擔負起江山社稷重任的時候了,應着各位殷殷切切的期待,立妃大典之日,便是本王還政于皇上之時……”
悅耳動聽如天籁一般的嗓音,如流水一般緩緩鑽入耳膜之際,帶來一陣清涼如水的舒适感,然而,群臣的反應卻是瞬間呆住。
皇上立妃大典之日,便是本王還政于皇上之時。
衆人一時之間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不約而同地擡頭望着前面說話的儒雅男子,心頭慢慢滑過一種不知道是什麽感覺的陌生情緒。
皇上成年,攝政王歸政是天經地義之事,曾經他們也無數次在皇上面前勸說,在攝政王面前委婉含蓄地質問。
然而,當皇上無數次排斥親政,并且對朝政完全表現出漠不關心的态度,甚至排斥選妃納嫔之後,他們已經漸漸對皇上親政的想法不抱什麽希望了,并且,他們也深深明白,攝政王蒼鳳修遠遠比皇上更适合治理江山。
親政與否,是皇上和攝政王之間的事情,他們是叔侄,如果皇上自己都沒有意見,他們作爲臣子,自然也不該過問太多,隻要江山社稷安穩,隻要天下沒有戰亂,隻要朝上有人當家做主,隻要他們無需擇主而侍——
那麽,就算攝政王攝政一輩子,又有何妨?
然而,在衆人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這個時候,攝政王卻突然宣布,将還政于皇上?
衆人被攻了個措手不及,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隻能愣愣地望着正前方高高在上的攝政王,映入群臣眼簾的,依舊是溫雅淡然的表情,沉靜脫俗的眉眼,波瀾不驚的氣息,眼底也依舊是一片幽深如海難辨喜怒的色澤。
仿佛任何時候,任何事情,都不能讓他皺一下眉頭,無法挑起他的絲毫情緒。
朝堂上,帝都裏,甚至整個天下的四方枭雄,無人不知道,這個男子的心裏眼裏,從來将江山社稷放在第一位,曾經無數次晝夜不眠,以尚且稚嫩的肩膀扛下社稷這副重擔,一扛就是九年。
保護皇上,守護江山,訓練兵馬,四方平叛……彼時,那個尚且隻有十多歲的少年男子,像個從來不知疲憊的鐵人一般,讓朝上所有朝臣敬服,也深深畏懼着。
皇帝即位初始,天下各地野心蠢蠢欲動,所有存着君王年幼可欺心思的各路枭雄無人不明白,他們打錯了算盤,朝上隻要有攝政王蒼鳳修在,就是有了一根讓人心安的擎天玉柱,沒有人能動江山社稷分毫。
而反觀皇上……
雖眉眼同樣淡漠,雖容顔與攝政王有至少五分相似,雖同樣身爲蒼氏血脈,甚至,同樣手托社稷重擔,然而——
與攝政王蒼鳳修一比,皇上這些年做了什麽?
登基九年,十六之前攝政王包攬了朝政大事,還身兼教導皇上治國的責任。十六歲之後,本該歸政的年紀,他卻一拖再拖,對朝政漠不關心,對社稷不聞不問,早朝時時常懶然走神,對江山社稷,永遠抱着一種漫不經心的态度。
這樣的皇帝,能治理好江山嗎?
把社稷大任交到他的手裏,攝政王能放心嗎?
群臣心裏沉沉,一時之間,殿上隻剩下一片叫人不安的靜寂。
誰也不知道如何開口,誰也不知道開口了該說些什麽,順從着攝政王的意思高喊一聲“攝政王英明”嗎?這無疑是違背了自己的心意,置江山社稷于不顧。
勸攝政王三思嗎?
可尚在三年前,就有朝中重臣以試探,并且是帶着些許質問的語氣,高談皇室祖制規矩,試圖讓攝政王放手,還政權于皇上——因爲那個時候,他們一直都以爲,是攝政王攬權不放,皇上迫于攝政王的威懾不敢開口。
這個時候再勸攝政王收回成命,豈不是自打嘴巴?他們又如何自圓其說?
誰也不敢擅自開口,不管是順從附和,還是反對勸說,他們都不敢開口。
心下不斷思索,良久之後,終于有人将視線慢慢投向坐在東南方向,離首座最近的那個位置——
與群臣隔了一段距離,單獨開了一張八仙桌的攝政王府郡主鳳青鸾,來自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四王殿下,還有皇上的六哥蒼墨白,以及長公主蒼靜雪。
這幾個人,每一個人都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若是他們能提出異議——
“都看着我們做什麽?”月流殇眼皮一撩,滿面譏诮地看着殿上衆人不知所措的表情,出口的字字句句更是帶着冰冷的諷刺與嗤笑,“以前不是都盼着皇上早日親政嗎?現在終于如願了,你們該三跪九叩,感謝攝政王的英明神武才是,怎麽全部一副如喪考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