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風平浪靜的帝都,再一次在暗地裏掀起了風雲劇變。
青鸾、蒼墨白、月流殇,還有四王,一緻認爲劫走蒼雪瑤之人或是針對皇上而來,或是爲了對付攝政王,總之沒有人認爲是蒼雪瑤本身的原因,一個于宮裏長大,從未離開過帝都的小公主,壓根沒有機會與人結怨,也不大可能有人會費勁心機,隻爲對付一個十幾歲的孩子。
蒼聿雲在知道了雪瑤失蹤了一夜的消失之後,真的是雷霆大怒,從未對任何人動過殺氣的他此刻終于忍不住,一把捏碎了手裏質地堅硬的上好白玉茶盞,掌心一片鮮血淋漓,他卻似渾然未覺,當即命人傳來了蘇塵。
蘇塵被叫到了禦書房外面,還沒有審問,蒼聿雲便下旨,讓人将蘇塵按倒打了四十脊杖,足可見他心裏的狂怒與焦慮。
蒼雪瑤是他在宮裏唯一的牽挂,是他生命裏最重要的親人,即便早在幾年前他就明白雪瑤與自己并非親生兄妹,但十幾年的時間,感情早已勝過一切,其他的并不重要。
如今在重重大内禁軍的保護之下,一個女孩子無故失蹤,怎麽能不讓他憂心害怕?
宮裏一片狂風暴雨,而此時此刻,尚且什麽都不知道的蒼鳳修,卻身在帝都最大的地下賭坊——上次青鸾來過的金運賭坊裏。
這是他第一次踏進這裏,一身雪衣的他清冷脫俗,風華無雙,與這個地方的氣息是如此格格不入,引得賭坊裏所有人爲之側目,心裏紛紛猜測着這個人的身份。
然而,雖是一副不染塵埃的谪仙風骨,但他周身無形之中散發出來的不容侵犯的威儀與清貴之氣,卻讓所有人不敢輕舉妄動。
經常出入賭坊的人,别人的本事或許差強人意,識人的眼光卻是精明的。
走進賭坊,旁邊不相幹的衆人不知不覺間讓出了一條通道,蒼鳳修淡然不驚的眸光四下一掃,找到了穿梭在人群中的青年夥計,淡挑唇角,嗓音溫潤地道:“小哥,你的老闆在哪兒?”
“老闆?”那青年遲疑地道,“公子是……”
“風無涯給了在下一封信,我是受邀來此。”蒼鳳修淡淡解釋了一句,便是告知了對方他的身份。
那青年聞言眸色微變,垂眼道:“公子請随小人過來。”
這裏是一片放縱喧鬧之地,見客自然不可能選在這裏,蒼鳳修負手跟在青年身後,離開了衆人矚目的大堂,從後門出去,穿過一條幽靜的小道,小道兩旁種植着各種顔色的朱瑾花,蒼鳳修眸光微垂,視線在那些色澤鮮豔的朱瑾上一掠而過,眸心深處,浮現些許幽涼暗沉。
小道并不長,走了一段,前方出現一處并不十分茂盛的竹林,林子裏有一間精舍,青年徑自帶他來了林子裏。
腳步停下,青年轉身對蒼鳳修躬身,“我家公子就在前面精舍裏,吩咐了不許人随意打擾,還請公子自行前去。”
蒼鳳修颔首,“你且回吧。”
語氣雍容淡然,甚至比天籁還好聽,卻帶着與身俱來的威儀,讓人不敢有絲毫冒犯。
青年恭敬地道了聲“是”,便規規矩矩地轉身退下了。
離開了幾步遠,才敢直起身子,回頭望見那個清貴脫俗的背影,才發覺身上已是涼飕飕是一片。
青年在心裏低咒了一聲,明明在自家主子面前都可以肆無忌憚地說笑,今日在這個比自家主子年輕了近二十歲的男子面前,他卻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是他太沒出息了,還是他家公子太沒有威嚴了?
心頭默默地想着,大概是他家公子太沒有威嚴了,而不是他膽子小……
嗯,一定是這樣的。
眼前的環境清幽甯靜,帶着一股遠離塵嚣的安靜祥和,在賭坊這種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還辟出這樣一處世外桃源,幾乎可以看出這位賭坊老闆的性子,委實怪異得讓人不解。
開了賭坊,卻不喜歡喧鬧。
喜歡安靜獨居,卻偏偏開了一間根本安靜不下來的賭坊。
不知道他心裏,究竟是想徹底放縱自己,還是想遠離世俗隐居世外?
蒼鳳修眉眼沉靜如雪,負手一步一步朝前走去,腳步邁得沉穩緩慢,身姿挺拔,面上一片雲淡風輕,似乎并不着急。然而即便走得再慢,精舍也是近在眼前,短短幾十步路的距離,也不過一晃眼的時間便走到了。
“十幾年的時間匆匆而過,當年冷得像塊美玉的小家夥,如今不但長大成人了,甚至還成了手掌天下的攝政王。一令既出,各方枭雄盡皆俯首,威儀比起先皇當年,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似乎果真是應了一句話,江山代有王者出啊,不錯不錯。”
一聲隐含歎息的聲音幽幽響起,其間似乎夾雜着數不盡的滄桑,卻又隐隐聽出幾分調笑之意,如此這番似嘲非嘲,似贊非贊的話一出口,周遭的空氣都似乎一瞬間變得怪異了許多。
蒼鳳修站在精舍外面,細細眯眼,看着坐在門旁光亮之處作畫的男子,靜靜打量了一會兒,淡淡開口道:“這些年,你一直待在這裏?”
“待在這裏……怎麽可能呢?”手上的畫筆眯眼停頓,熟稔地描繪着畫上女子精緻的眉梢,已經年近不惑的男人漫不經心地道,“天下之大,四海爲家,身在帝都這方寸之地,即便心裏知道蒼宇皇朝地域廣袤,江山秀麗如畫,不親自去走一走,也是永遠體會不到那地域究竟有多大,江山究竟有多美好如畫。”
蒼鳳修聞言,眉眼微動,恍惚間又想起了記憶裏的那句話——
登臨江山太累,不如袖手天涯來得自在,我看我不如就改名叫天涯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