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這個簡簡單單的問題,卻真真把多少人難住了?
膽戰心驚不敢寫,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寫,不寫的話最多丢官棄爵,十年寒窗苦讀白費,寫了卻極有可能搭上身家性命,甚至是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
擦擦額上的冷汗,二十六人中,終于有一個青年學子慢慢放下了手裏的筆,臉色頹然,眼底閃過悲涼之色。
這樣的舉動,顯然是放棄答題的意思,其他人見狀,面上掙紮更甚。
春闱三年才一次,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他們還需要等待另外一個三年,歲月蹉跎催人老,三年後還有其他的後起之秀與他們競争,誰也不知道以後的局勢會如何發展,況且,三年的時間實在太過漫長,他們等不起。
環顧四周,已經有人開始動筆了,萬事開頭難,握在手裏的筆掙紮時猶如萬斤之重,一旦落到紙上,也不知是不是戰勝了心裏的薄弱,竟是下筆如有神。
半個時辰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足夠蒼聿雲睡上一覺了。
殿上氣氛明顯緊繃,空氣中各種氣息彌漫,有恐懼,緊張,惶惶不安,也有沉着,鎮定,淡定以對,大多還是以猶豫不決者居多。
事實上,并不僅僅隻是學子們緊張不安,即便是秦王父子,蘇侯,墨侯,還有蒼墨白和謝言灏,也無一不覺得忐忑。
對于這并不常見面的四王,誰也猜不透他們是抱着怎樣的心态在這裏出題的,而除了玄武王墨不赦帶走了一個武狀元之外,朱雀王出的第一道題,就成功地把衆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惶惶不知歸處。
沒有人知道,這道題答完了之後,接下來還會面對什麽,有沒有人能堅持到最後。
如果學子們本來都是信心滿滿而來,那麽今日之後,他們之中将有一大部分人注定會灰心喪氣,自信心大打折扣。
學子們膽戰心驚,蘇侯等人心裏亦是七上八下,隻有青鸾暗自思索着,夜無籌出這道題到底是有幾個用意。
考驗他們的心志定然是一方面,考驗他們的膽量,還有,打擊他們過分驕傲的自尊心。
夜無籌靜靜站在高處,與蘇煜和舒問幾乎同時看到了不知何時出現在大殿上的青鸾和月流殇二人,沒有出聲,隻是淡淡颔首,算是招呼。
青鸾看到了卷面上的試題之後,就和月流殇朝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裏走去了,夜無籌不動聲色地命内監又搬了兩張椅子,直接放到了青鸾和月流殇所在之處。
殿上其他親貴察覺到了,也隻是回頭看了一眼,墨侯爺友善地沖着青鸾笑了笑,青鸾淡笑着颔首示意。
蘇侯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氣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看到青鸾和月流殇出現在殿上,居然也難得地一聲不吭,青鸾覺得有趣極了。
不得不說,蒼鳳修手下的這心腹四王是真的有本事,能讓能言善辯威望極重的蘇侯也沉默消音,實在是讓人不得不佩服他們的本事。
隻是,這幾個人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在這威嚴莊重的大殿上随心所欲,大概不是蒼鳳修調教有方,就是他寵出來的結果吧——
以蒼鳳修的脾氣,如果不是他刻意縱容,四王隻怕沒有這份膽量在這裏放肆。
安靜地坐在角落裏,手裏捧着内監送過來的香茗,青鸾靜靜地看着眼前一幕,心裏在想,如果此刻蒼鳳修在場,面對這樣的場景,他會是怎樣的一番表情?
想到那個人……青鸾心裏不免又感到低落。
從昨晚到現在,居然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說,難道把自己惹得難過了,連放下身段來哄一哄都沒時間?
還是,壓根兒不在乎她的傷心難過?
低低歎了口氣,青鸾輕輕抿了口茶,剛好聽到夜無籌充滿低沉磁性的聲音在殿上,“時間到。”
話音落下,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在殿上響起,放下筆的瞬間,衆人臉上神色各異,哀戚絕望,忐忑不安,暗自祈禱,抱着一絲僥幸希望的皆有。
二十幾個學子中,青鸾注意到對面靠牆那一排坐席中一個黑衣布衫的青年男子,不同于一般人的緊張與頹廢,他放下筆的同時,目光不由自主地朝龍椅上的天子望了一眼,眼神淡然鎮定,看的時間也很短,似乎隻是随意一瞥,随即淡淡收回視線。
那一眼看似沒有什麽特别的情緒,但是,分明又隐含着幾絲深意。
夜無籌沒有立即收走卷子,而是淡淡喊出了一個名字,“葉風。”
葉風是誰?
第一個放下筆,卷子上除了那道試題,沒有寫下一個字的男子站起了身,離席跪于殿上,“草民在。”
“你爲什麽一個字都不答?”夜無籌面無表情地問道。
“草民不敢答。”葉風垂眼,面色微白,卻不是因爲害怕,隻是心下有些凄然而已,“草民上有五十歲父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兒,嬌妻日夜守候在家,常言甯可不要富貴榮華,隻求一家人平安康健。草民寒窗苦讀爲求一個功名,隻不過希望帶給父母希望更好的生活,如果爲此丢了性命,甚至牽連妻兒父母,便是有違初衷,其後果草民承受不起。”
丢了性命,牽連妻兒父母。
大殿上衆人聽到這樣的回答,沒有人覺得奇怪,因爲他們都知道此人所言句句實誠,卷子上的試題,答好答不好都有可能丢掉性命,株連九族。
夜無籌出的題目看起來很簡單,卻明顯是提着腦袋在玩——
當今天子和攝政王,誰更适合做一國之君?
如此大逆不道的問題,他敢問,在場的人卻莫不是提心吊膽,誰敢輕易下筆答題?
所以,對于葉問的回答,夜無籌并不怒,隻淡淡一笑:“你倒是很誠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