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時即将過去，最多再一個時辰天就亮了，蒼鳳修回府之後直接去了書房，金羽依舊是一貫的面無表情，如門神一般守在門外，銀翼端了茶走進書房之際，書案後正在垂眼看着一本書劄的蒼鳳修擡起頭，“墨白來了沒有？”
“……還沒。”銀翼恭敬地答了，随即蹙眉，欲言又止地看着蒼鳳修。
“有話就說，什麽時候學的這般吞吞吐吐的壞習慣？”
“主子今晚又是一夜沒睡。”銀翼垂眼望着書案，恭謹的語氣聽來卻似乎帶着些許不滿，“主子與郡主約法三章的第一條，幾乎有一半的時間裏都沒有做到。”
蒼鳳修聞言，似乎有些意外，眸底倏然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不期然又想起了那個丫頭與他約法三章時，那般狡黠卻霸道的語氣，心裏微微一暖，唇邊不自覺地溢出清淺的笑容，語氣卻淡淡道：“丫頭此時不在這裏，你倒不必把她的話太當真。”
“……”銀翼不是要把青鸾的話當真，他隻是覺得……“皇上年紀也近弱冠了，主子有必要這麽操勞下去嗎？”
如此這般辛苦，在别人眼裏，或許也隻是覺得攝政王攬權不放，嘴上雖沒人敢說，心裏又何嘗不是盼着攝政王早日歸政于皇上？
“待皇上這番選了妃立了後，本王興許就可以輕松一陣了。”蒼鳳修輕輕歎了口氣，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去沏杯茶來，要濃一些，本王提提神。”
銀翼聞言唇角微動，似想說些什麽，猶豫了半晌，卻低聲恭敬地應了聲：“是。”
應罷，轉身退了出去。
待他出了書房，蒼鳳修淡淡垂下了眼，視線掃過書桌上的奏折，與一份春闱及第的名單，這是墨候下午遞交上來的，但是此刻，蒼鳳修卻完全沒有心思去關注。
眸心深處，隐隐流露出幾分深沉之色。
回想方才在龍吟宮裏與皇上的對話，心裏總覺得有些怪異，不管是知道懷王要謀反之後的反應，還是對自己身世的質疑，蒼聿雲所表現出來的，與往日似乎總有些不同，隻是——
向來做任何事皆無往而不利的帝師攝政王，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那個一向安靜而淡漠的侄子……
“皇叔。”
一聲恭敬的叫喚，打斷了蒼鳳修的思緒，淡淡擡眼，看見蒼靜桓與蒼墨白已齊齊站在書桌前面，蒼鳳修面上沒有一絲異色，面無表情地道：“懷王現在在幹什麽？”
“從昨天下午開始，他就一直待在蘇侯的府邸，先是質問蘇侯對他的敷衍和愚弄，後來見蘇侯一直都抱以漫不經心的态度，對他的質問并不心虛，也沒有絲毫懼色，才明白了蘇侯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于是開始軟語相求。”蒼墨白想起皇帝皇帝早已在九門做下的布置，以及今晚必将空等一宿的結果，不由有些想皺眉，“蘇侯軟硬不吃，對懷王的所求一直不爲所動，直到深夜子時之前，懷王方才離開蘇府。”
對于蘇侯的意外倒戈，懷王驚怒交加，以爲自己什麽時候得罪了對方而不自知，實則就如蒼鳳修所斷言那般，蘇侯根本就沒有膽量拿蘇家百年聲譽做籌碼，他不可能參與懷王的逼宮計劃，而已經笃定了行動的懷王，一旦失去了蘇侯的支持，他就是一個空殼子而已，難道僅憑懷王府裏的幾個死士與殺手，就能把皇上從龍椅上拽下去？
莫說蘇侯根本不會參與，就算有了那五千皇城暗衛，對于蒼聿雲來說，也根本不會被放在心上。
他知道隻要有他的皇叔在，任何人也動搖不了蒼氏江山的根基。但是，對于懷王的野心與不該有的非分之想，他不會給與半分寬容。
平素看似溫厚，然而一旦牽涉到江山社稷，他的無情與冷酷，可以說與蒼鳳修一般無二。
“去了何處？”蒼鳳修淡問。
“又去見了那個人。”蒼墨白眉心微鎖，對于暗中幫助懷王最後又親手毀了他的那個幕後之人，一直沒有查出對方的真實身份，這一點讓他惱怒，又有些疑惑，隻是百思不得其解，這個人對懷王究竟是有深仇大恨，還是壓根就看他不順眼？
花費了十幾年的時間幫他謀劃，鑄造兵器與盔甲，打造一座藏着寶藏的地宮，甚至已經着手訓練了五萬兵馬，如果他們再多一些耐心忍性，悄無聲息地把兵馬壯大，三五年或者十年之後，再來行逼宮之舉，或許，成功的可能性會更大些。
所以，蒼墨白始終想不通，導緻懷王野心暴露，乃至性命不保的最根本原因……究竟是什麽？
銀翼面無表情地送了剛泡好的茶水進來，對書房裏其他兩人完全視而不見，動作熟練地倒了杯茶，端到他家主子面前，然後又取過兩個杯子，給蒼靜桓和蒼墨白也各自倒了一杯，完成這些動作之後，他默默地放下茶壺，默默地躬身退出了書房。
從頭到尾，沒說一個字。
對此，蒼墨白覺得有些奇怪，并且顯然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不由疑惑地道：“銀翼怎麽了？”
蒼鳳修淡淡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徑自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須臾，有些心不在焉地以杯蓋輕刮着杯沿，眉眼如畫，卻帶着冰冷如雪的顔色，出口的話帶着今晚上首次流露出的無情與決絕，“墨白，派人去廢巷子裏守株待兔，一見到懷王，立即捉拿，下入天牢。”
蒼墨白一愣，“不用等到青鸾回來麽？”
“不用。”簡單的兩個字，蒼鳳修回答得毫不猶豫，“靜桓，你與蘇塵一道，帶着禦林軍去懷王府，抄家。”
“抄家？”蒼靜桓也是一愣，“懷王府……要封麽？”
這動作，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不封，難道你要搬進去住？”蒼鳳修眉頭一挑，淡然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