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王臉色僵住。
“天色不早了,回去晚了,隻怕要引起别人的警覺。”如琴聲一般清泠悅耳的嗓音溢出唇畔,從容自若地下起了逐客令。
懷王深深吸了口氣,不甘就這樣被打發,“那個丫頭一旦安然回到帝都,本王的死期也就到了,到時候再想辦法——你覺得還來得及嗎?!”
紅印男子眉頭一挑。
懷王不知道他今日态度怎麽會這般讓人捉摸不透,但是該說的話還是得說,哪怕僅僅有一絲希望,哪怕希望分外渺茫,也總得試試。
不到最後,誰也說不準自己就一定赢,或者輸。
“你能不能再想想辦法?”
這句話說出口時,聲音裏已不自覺地多了些懇求的意味。
“如今已東窗事發,還能有什麽辦法可想?”紅衣男子搖頭失笑,從始至終态度從容,“在下又不是神,還能扭轉乾坤不成?”
懷王頓時臉色一變,“那你的意思是,本王就這樣坐以待斃?!”
紅衣男子點頭,慵懶地品着手裏的極品佳釀,“這是目前在下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了,要不要照辦,你自己決定。”
懷王急促地呼吸着,看着對方漫不經心的神态,一刹那間,心底閃過陰沉的殺意。
然而也僅僅隻是一瞬,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起一直憋在自己心裏的一個問題,忍不住第無數遍問出了一直得不到答案的問題,“你當初……爲什麽要幫我?”
“爲什麽幫你?”紅衣男子慵然一笑,“自然是爲了成爲天下第一權臣。”
千篇一律的答案。
懷王皺眉,以前每次聽到這個答案時他都深信不疑,也同時在心裏感到不屑。
天下第一權臣,聽着威風,手握重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除了皇帝,沒人大得過他。
然而,自古以來有幾個權臣的下場是不讓人唏噓的?權臣權臣,整日醉心于玩弄權勢,勾心鬥角,飛揚跋扈,常常連皇帝都不看在眼裏,這樣的人,最終有幾個能有好下場?
今日再聽到這同樣的一句話,懷王心底卻難得開始質疑這話裏的真實性,如眼前這般計謀過人的男子,與人勾心鬥角玩弄權勢雖然樣樣在行,但,他不應該是一個追名逐利之人。
與這個人相識了十三年之多,懷王第一次如此清明地感覺到,這個人的真正性子與他表現在外人面前的,竟是截然相反。
這些年,原來他竟沒有發現……對方隐藏得如此深麽。
夜涼如水。
懷王懷着重重不安,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了這座小樓。
紅衣男子醉人的雙眸落在外面院子裏的花團錦簇上,眼底是一片冷沉的冰霜,紅唇微勾,喃喃冷笑,“蒼淮德,事到如今,陷入了如此惶恐不安的絕境裏,你居然還會以爲我是在幫你……呵呵,真該爲你的愚蠢感到欣慰。”
天下第一權臣,曾經或許常以戲谑的心态把這句話挂在嘴邊,但時至今日,這六個字早已随着逝去的時光流失在歲月長河之中了。
悉心謀劃,一步一步走到現在,他要的,又怎麽可能僅僅是權臣這兩個字所能诠釋出來的東西?
紅衣男子低眉輕笑,笑意卻遠遠沒有達到眼底。
小樓暗處緩緩走出一個人影,身姿修長,素衣白衫,眉目清雅,除了穿着不同,卻是與紅衣男子一模一樣的俊美長相。
隻是……除了長相,似乎其他地方又截然不同。
紅衣男子身上的邪魅在他身上悉數化作了高潔與淡漠,兩人同樣俊美的容顔,卻有着截然相反的氣質。
望着懷王離開的方向,白衣男子淡淡道:“帝都終于要變天了。”
“變什麽天?”紅衣男子看都沒看他一眼,冷冷一笑,“一個區區蒼淮德,早在十五年前就該死了,拖到現在,把我的耐性拖得幹幹淨淨,真是一刻也不想再等下去了。”
“蒼淮德已經注定必死無疑,蒼鳳修不會饒得了他。”
紅衣男子冷哼一聲,眼底泛着無情的冰芒,“但是十五年前發生的事情,卻并不僅僅是蒼淮德一人所爲,還有那兩位……也同樣該付出代價。”
白衣男子聞言,眸底閃過絲縷複雜的情緒,須臾,淡淡道:“複了仇,我們是不是就該離開這裏了?”
“爲什麽要離開這裏?”紅衣男子眼角微微上挑,露出了嘲諷的弧度,“複仇僅僅是計劃開始的第一步而已,我最終的目的……你該知道的,不是嗎?”
“紫苑……”白衣男子眼神微變,不由自主地垂眼看着他,眼角流露出些許傷色,“我不想你變成現在這樣。”
“我變成什麽樣了?”冷冷的一聲反問,随即是毫不留情的冷酷話語,“如果你不喜歡,随時可以自己離開這裏,我不攔着你就是。”
“紫苑!”白衣男子一聲低喚,落寞隐藏在平靜的眉眼之間,“你明知道我不會離開……”
大千世界,現今隻有我還陪在你身邊,我若走了,你一個人……又該如何孤單寂寞?
紅衣男子聞言,似是怔了一下,随即淡漠道:“不離開就不要說那麽多廢話,我讨厭聽你說教。”
“你不喜歡聽,我下次不說便是。”白衣男子低低歎了口氣,“回屋吧,夜裏風涼,你身子弱,不要又生病了。”
“夜裏涼嗎?”帶着似乎有些質疑的語調,被喚作“紫苑”的紅衣男子擡頭看天,遠際的夜空有幾顆星子在閃耀,好像女子的眼睛,一閃一閃的仿佛會說話,讓他不由得想起記憶中那個幹淨而美好的姑娘。
時間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存在于記憶中的那個人卻似乎從未離去,曾經的記憶是那麽溫馨,而現實……卻總是能讓人将早已刻進了骨髓裏的恨意無數次重溫,無數次體會到刀劍剜骨鮮血淋漓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