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王并未刻意換上夜行衣,而是一身深色親王錦袍,于夜色裏看得并不甚清晰,今晚身邊沒有任何人跟随者左右,他一個人似是散步一般散到了這裏,在破落的庭院外面駐足了片刻,擡腳走進。
庭院後面是一棟外表看起來很老舊的廳堂,進入廳堂裏面,才發現外面的正廳居然隻是一間複道,前後門想通,從前門進去,從後門出去,途徑一處并排三顆幾有百年樹齡的老槐樹,九進三退,繞着中間的槐樹緩行三圈半,豁然顯現在眼前的,才是真正的别有洞天。
如白晝一般明亮的燈火之中,花草樹木,小橋流水,假山玉石,以及翩然行走在花叢之中各色冰肌玉骨的美人,映入眼簾的風景真真是美不勝收。
可惜懷王此刻,完全沒有心情欣賞眼前醉人的風景與美人。
美景之後,是一座雕梁畫棟的精緻小樓,小樓之上的主人,才是今天懷王來此的目的。
憑欄俯瞰迷人醉景,一杯美酒悠然獨酌。
“今日的腳步似乎有些急促,懷王殿下,你心裏可是着急了?”
踏着玉石階漫步而上的懷王聞言有些惱怒,冷冷道:“事情緊急,幾乎已經火燒眉毛了,你倒是悠哉得很。”
“在下自然可以悠哉,火燒眉毛燒到的也是你而不是在下,難道……你讓在下也與你一般憂心如焚嗎?”潋滟的紅唇輕啓,白玉般修長完美的手指撚着精巧圓潤的酒杯,一身紅衣的男子斜倚着朱紅欄杆而坐,神情慵懶,眉目精緻如畫。
“難道你不該憂心嗎?你别忘了,你現在在爲誰做事!”懷王陰沉地道,“本王讓飛鴿傳了數封密信至納伊,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回音,你覺得這正常嗎?”
“爲什麽不正常?”紅衣男子輕笑,似是愉悅的很,“江湖上三教九流的探子太多了,手段不計其數,飛鴿傳書這樣愚鈍的方式還有多少人在用?飛行速度慢不說,遇到鷹隼一類的天敵,還不被滅得屍骨無存?懷王殿下,與在下合作這麽久了,你爲什麽還老是喜歡做一些愚蠢的事情?”
話音落下,懷王已經來到眼前,聞言氣急敗壞,臉色發黑,“一個月之前,本王一直都是用這樣的方式與帝都屬下聯系,怎麽你之前沒說這方法遲鈍?”
紅衣男子輕輕睨了他一眼,那一眼隐含深深的歎息與憐憫,真心爲這個人的智商悲哀,“因爲此前沒有人真正把目标放在你身上過,而現在,他們盯緊了納伊,從帝都到納伊,這一路上所有的異常狀況他們必然會格外留心,溫順善良的小白鴿子們,除了淪爲訓練有素的獵鷹嘴裏的食物,她們沒有别的好去處。”
懷王眼前一黑,想起那些密信此時極有可能都已經落入别人手裏,心下更覺得焦躁不安,“那現在該怎麽辦?”
他甚至不知道,暗中都有多少人在緊盯着他不放?更不知道,鳳青鸾和青雲騎此時手裏都掌握了多少證據——那五萬将士能不能隐藏着不被發現,地下宮殿的秘密有沒有暴露,敬安城裏,現在到底是什麽狀況?
這種一無所知的焦慮,逼得他快要發瘋,恨不得飛天遁地馬上趕往納伊,但是他知道自己絕對不可能這麽做,沒有理智的沖動,隻會把他逼上絕路,加速他的死亡。
想起那位最小的皇弟狠辣的手段,一旦讓他掌握了自己欲行謀反的證據,懷王殿下深知,自己絕無一絲僥幸生機。
一想到此,他心裏就開始發寒。
“怎麽辦?聽天由命呗。”紅衣男子身子微斜,靠着雕欄,桃花眼微眯,眸光潋滟,似是隐含似水柔情,然而,隻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那溫柔如水風情萬種的眸光下,從來都是隐藏着冰冷的殺機。
“聽天由命?”懷王臉色瞬間劇變,咬牙陰冷道,“你是江郎才盡了,還是根本就不在意本王的死活?”
“此言差矣。”對他的态度,紅衣男子似乎完全不以爲忤,唇畔漾出攝人心魂的醉人微笑,“這世上,可沒有一個人比我更在意……你的死活。”
懷王心裏一震,這句話明明聽起來是很正常的語調,一把謀士都會在主上面前表忠心,即使這個謀士性子太過乖佞,非懷王可以駕馭,但是按照常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至少也不會做出叛主的事吧?
但是此刻聽到這句話,他心裏卻總有一種怪異的不安。
紅衣男子似是完全不知道他心裏的糾結,斂眸看着白玉酒杯裏波光潋滟的美酒,眸底幽光深邃,語氣淡淡道:“别說在下不幫你,現在局勢不明,納伊的情況如何,我們都還不知道,所以不能輕舉妄動,但是爲保萬無一失,現在你可以去做三件事。”
“哪三件事?”懷王壓下心裏的不安,皺眉反問。
“第一,派出手裏所有可用的殺手與死士,府裏的影衛如果能使喚得動,自然也全部派出去,半路截殺青雲騎與那個小丫頭,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讓他們回不了帝都。”
懷王聞言沉默了須臾,點頭道:“這件事情難度應該不大,蒼鳳修的生辰近在眼前,他們一定會在十日之内趕回來,本王手裏還有幾百個頂級的殺手,死士也算上的話,至少上千人,截殺一個小丫頭片子和青雲騎區區七十一人,應該不在話下。”
紅衣男子聞言,嘴角幾不可察地微微上揚了一下,似嘲非嘲。
不在話下?等你成功取得了他們的性命再說吧。
“第二條呢?”
紅衣男子唇畔輕挑,緩緩自嘴邊溢出幾個清晰的音節:“殺了攝政王,蒼鳳修。”
“你說什麽?”懷王一驚,臉色猝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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