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極。”宮月流火愉悅地笑道,“我正有此意。”
剛一踏進你這間茶樓開始,他就察覺到了此地非同尋常,茶樓裏除了他與青鸾,别無他人,冷清得連夥計都開始打瞌睡,但是二樓,卻無端就讓人有一種想一探究竟的沖動。
昨天還暗中跟着他們的那些詭谲目光,經過一夜的安靜之後已經消失無蹤,在所有人都因爲大軍進城而膽戰心驚的此刻,這間茶樓的夥計卻如此淡定地睡覺,可見他膽量不小,區區一個替人打工的夥計都有這麽大膽量,他的老闆,顯然不是一般的俗人了。
二人神色悠哉地踏着木階上了二樓,眼睛淡淡掃了四周,卻同時眼角一抽。
“小二哥……”宮月流火嘴角抽動,臉色黑黑的,有一種被人耍了一記的沖動,“你是豬投胎來的嗎?”
除了睡,還是睡。
在一樓睡,現在一樓有客人了,跑到二樓來繼續倚着牆角睡,還有沒有一點貴客至上的覺悟?
牆角處,睡眼惺忪的青年睡眠中再度被打擾,張開眼看着宮月流火和青鸾,“呃,兩位客官吃飽了?”
“……”你哪隻眼睛看到小爺吃飽了?食物還原封未動地放在桌上呢。
青鸾眼神淡淡地左右看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麽其他人在場的迹象,但是,空氣中分明還殘留着活人的氣息。
心裏冷笑了一下,故意與他們玩神秘?
“你家老闆不在嗎?”
“老闆?”青年愣了一下,随即才似剛反應過來,“哦,外面大軍進城,老闆膽子小,怕不安全,回家躲起來了。”
這句話……怎麽聽都像是在說一個笑話,而且,嘲笑的正是眼前的宮月流火和青鸾二人。
青鸾眸心微眯。
“你家老闆膽子小?”宮月流火臉色更黑了些,雙臂環胸,皮笑肉不笑地道:“你的膽子怎麽就這麽大呢?不怕大軍進城把你當成叛軍擒殺了?”
青年夥計道:“小人命不值錢,而且,小人上無雙親老人,下無年幼兒女,死了也就死了,這世上也沒什麽值得牽挂的。不過若是幸運一些,遇上平叛的大将軍過來讨口水喝,其他酒樓茶肆都關門了,唯有小人這裏還開門做生意,那大将軍肯定對小人另眼相看哪,小人再把他伺候得周到舒服了,說不定就能瞬間平步青雲呢,您說是不是客官?”
宮月流火嘴角劇抽,無語地瞪着他好半晌,突然間覺得……這個人的性格,怎麽如此熟悉呢?
這麽想着,他忍不住細細打量了一下對方的眉眼神态,卻發現怎麽看都是一張陌生的臉。
但是這個人,他和青鸾都覺得有些奇怪,但是又說不出破綻在哪兒……
“這裏有廂房嗎?”
青年夥計一愣,“有是有,但不是給客人住的……”
那是一座獨立的院子,偶爾老闆來時會住在這裏,但是他家性子古怪的老闆,一般情況下三五年才來一次。
宮月流火奇怪地道,“信陽客棧離這裏不是很遠,青鸾,如果你要睡覺的話,爲什麽不去那裏?”
“睡什麽覺?”青鸾淡淡道,“蘇煜一會兒就會過來,本郡主在這裏等他。”
說罷這句話,青鸾轉身下了樓。
一道人影正在此時從門外走了進來,擡眼之間看見從樓梯上下來的青鸾,溫和地叫了一聲,“郡主。”
“事情這麽快就辦完了?”青鸾聞聲看去,眉梢微挑。
蘇煜站在并不寬闊的大堂上,靜靜看着青鸾,眸心浮現些許猶豫之色,“在下特來請示郡主,孟胤骞手下的五萬人該怎麽處置?”
“咦?”青鸾疑惑地挑眉,“方才我沒與你說嗎?”
蘇煜搖頭,“郡主并未示下。”
“哦,全殺了。”青鸾語氣淡淡,吐出的隻言片語卻隐含無情的冷酷殺意,“這些人沒有一個無辜,除了鮮血與死亡,本郡主想不出他們還有其他的方式可以贖罪。”
全殺了?
蘇煜溫和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郡主……”
“怎麽,”青鸾淡淡一笑,“你沒聽明白?”
這個笑容看起來是那麽淡然從容,然而,笑容之下的冰冷無情,卻讓蘇煜打心裏一震。
心裏微寒,他不由沉默了須臾,才遲疑地道:“五萬人都殺……是不是太有點狠了?”
“你覺得狠,那爲什麽不自己解決這裏的事情?”青鸾眸光清冷地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挑的弧度帶着顯而易見的譏诮,“這裏雖然不是你的封地,但也在你的管轄範圍之内,悄無聲息的摧毀地下宮殿,那五萬人再以鐵血手段編制到自己的軍隊中,讓懷王吃一把悶虧,這對你來說應該不是難事,你爲什麽還要多此一舉,以請旨讓蒼鳳修下令平叛的借口将本郡主引到這裏來?“
蘇煜聞言一震,“郡主。”
“本郡主說的話你要否認嗎?”青鸾走到原來的座位上,漫不經心地坐了下來,“蘇煜,将本郡主引到納伊來,讓本郡主發現地下宮殿裏的秘密,以及懷王的野心,你打的不就是讓本郡主來做這個劊子手的主意嗎?因爲如果由你來下令誅殺如此一整支軍隊——即便他們死有餘辜,你也害怕自己在皇上面前擔不起如此重的責任,我說的對不對?”
縱使沉穩溫和如蘇煜,此時也是臉色發白,眼底的震驚幾乎絲毫也掩飾不住。
如此犀利而一針見血的分析,如此毫不留情的嘲諷言語,一向是青鸾發怒卻又無可奈何時的習慣——
因爲對方是蘇煜,是蒼氏皇族四王之一,是蒼鳳修的忠臣良将,即便知道對方在算計自己,她也不會拿他怎樣。
更因爲,蘇煜這個人,太過溫和謙遜,不是表面上虛僞的溫和,而是發自骨子裏的君子風度,讓青鸾對這個人多了一分另眼相待的寬容。
更何況,雖然自己話說得重了些,但實際上,蘇煜确實是不敢自己一個人拿了主意,擅自誅殺如此之多的将士,他必須有一個合理而順理成章的解釋。但是,在這之前,他甚至根本不能笃定欲行謀反之舉的是人是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