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百般掙紮,雖沒有再開口的勇氣,但是不得到一個笃定的答複,他心裏總是不安。
而他深切知道,這種不安如果不能消除,隻會讓他在做任何事時都無法冷靜下來,失控之下帶來的後果,會讓他更無法原諒自己。
“還有事?”蒼鳳修神色平靜地注視着他,語氣淡然。
“皇叔。”一陣短暫的靜默之後,蒼靜桓低聲開口,一向沉穩冷硬的語調隐隐流露出祈求之意,“父王從沒有追權逐勢的心思,他一向淡泊名利,隻熱衷于山水畫卷,琴筝演奏,這一次……這一次靜桓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可以以性命擔保,父王絕不會參與到五皇叔的計劃當中,靜桓求皇叔……”
“蒼墨白。”蒼鳳修淡淡開口命令,“掌嘴。”
什麽?
蒼墨白愣了一下,眼神呆呆地看着緩緩阖上眼假寐的蒼鳳修,恍惚以爲自己聽錯。
掌嘴?
掌誰?
屋子裏隻有自己,靜桓和穆妖娆。
蒼鳳修不可能讓他一個大男人去打一個女孩子的,況且,人家姑娘也沒犯什麽錯。那麽,就隻有蒼靜桓了,但是,掌嘴這種活……不是應該是後宮嬷嬷們懲罰侍女的嗎?
爲什麽會從清冷淡漠的蒼鳳修嘴裏蹦出來這兩個字?
轉頭看着已經沉默下來的靜桓,蒼墨白心裏糾結了半晌,無論如何也不忍傷了這個侄子的顔面,淡淡道:“按照影衛的規矩,自己去領罰吧。”
蒼靜桓身子依舊動也沒動,卻蓦然擡手,噼裏啪啦,在自己臉上毫不留情地抽了四下。
蒼墨白臉色一變。
四下之後,蒼靜桓兩邊臉頰都高高腫起,血絲順着嘴角溢了出來,蒼靜桓卻仿佛沒有任何感覺,俊挺的身子依舊跪得筆直,嘴角抿得死緊,臉上冷硬的線條此刻看起來,恭敬如初,卻多了一些罕見的執拗。
這裏是青樓之地,不是攝政王府,也不是皇宮内苑,雖然外面有守衛,但蒼墨白顯然不想弄出太大的動靜,見靜桓脾氣如此倔強,一時之間,除了氣怒之外,居然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年齡大了,性子穩了,這脾氣也有所見長了。”蒼鳳修淡淡道,唇畔隐隐流露出幾分譏诮的笑意,“靜桓,你是想要挑戰本王的耐性,還是打算學着他人的榜樣,來威脅本王?”
蒼靜桓身子一震,臉色迅速變得蒼白,俯身彎腰,“靜桓不敢。”
“本王卻沒看出你哪裏不敢。”緩緩睜開眼,蒼鳳修眼神平靜地看着他,須臾,嘴角輕輕一扯,慢慢從榻上站起身,雙腳踏上地面,負手走到他面前,擡起腳,隻以腳尖勾起他的下颚,動作可謂輕慢到了極緻。
對于蒼靜桓,他從沒有以這樣的态度對待過,但是今天,心情極度不好,使得他完全沒有心思去理會對方身上是否還有尊嚴這種東西。
盯着他臉上青紫腫脹的淤腫,可以看出他對自己下手的力道之狠,完全沒留一點餘地。
但是,蒼鳳修卻緩緩眯起眼,右手蓦然揮出,衣袂輕揚,雷霆萬鈞的一掌已經落到蒼靜桓臉上,後者猝不及防之下,身子一晃,猛然栽倒在一旁!
蒼墨白一驚。
眼前發黑,劇痛一瞬間占據了所有思維,腦子裏幾乎一片空白,火辣辣的感覺震得耳膜嗡嗡作響,蒼靜桓心裏一瞬間産生了恐懼。
已經幾年沒有領教過這位皇叔的手段了,以至于他幾乎都要忘了,一向溫和從容的皇叔一旦真正發起怒來,無情的手段下,能沉穩不驚堅持到最後的,沒有一個人。
然而,此時此刻,即便是在這樣的狼狽以及恐懼下,他卻依舊沒有半分軟弱,閉了閉眼,待眼前的暈眩慢慢緩解,才垂着眼,以手撐地,慢慢跪直了身子。
“靜桓該死……勞皇叔教訓。”這一句話,恭敬依然,卻半分不曾退讓。
蒼鳳修面容平靜,面上沒有流露出絲毫怒意,然而,屋子裏的空氣卻冷得讓人毛骨悚然。
蒼墨白脊背發冷,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似乎看出了蒼鳳修此時已經完全被惹怒,顯然鐵了心要重懲于靜桓,他甚至不敢開口,但是——
視線微轉,掠過溫順地跪在軟榻一旁的穆妖娆,他定了定神,緩聲開口,“妖娆丫頭,你先下去。”
“丫頭”兩個字,不管出自誰的嘴裏,隻要不是惡意,便總會讓人覺得有幾分親昵之意,穆妖娆心裏一暖,微微有些動容,忍不住擡頭看向他,沉默之間,卻是慢慢明白了他的意思。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一定不适合女孩子看。
但是……這裏是紅粉佳人,是青樓,是勾欄之地,即便是要懲治受罰,也不該是在這裏。
穆妖娆此刻有些慶幸自己的女兒身,因爲她若不是女子,她也一定如蒼墨白一般,斷然不敢在這個時候開口。
但是此時此刻,她知道,能開口阻止蒼鳳修的,或許隻有自己——雖然,這樣的可能性亦是微乎其微。
這般想着,她擡起頭看向蒼鳳修,輕啓唇瓣,嗓音柔婉溫順,帶着安撫人心的柔和,以及小心翼翼的祈求,“主上……還請息怒,此處是非之地,不适合……”
不适合什麽,她沒有再說,然而,那柔順婉轉的嗓音中隐含的絲絲卑微惶恐的求肯,依然成功換來了蒼鳳修淡然的一瞥。
“蒼靜桓。”雙手負在身後,蒼鳳修平靜卻充滿壓迫感的眸光靜靜與他對視,“從你與墨不赦第一天進影衛訓練營開始,本王就你們下過嚴令,任何人都必須遵守的……影衛訓練營第一條規矩——絕對的服從。違反了這一條,在任何時候,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讓本王赦免你們。”
蒼靜桓渾身一震,表情僵硬,臉色一點點蒼白如雪,須臾,緩緩低下頭,一個字一個字,低聲吐出,“靜桓……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