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呼嘯而過,拉得耳膜裏嗡嗡作響,就像地獄裏的厲鬼在身旁猙獰地叫嚣,狂笑,惡意的擾亂人的意志,準備随時在你恐懼軟弱之時,張開血盆大嘴,用尖利的爪子将你一片片撕碎,屍骨不存。
這樣的感覺讓人無比厭煩,以及疲憊。
可是沒有任何辦法。
陷入這樣的境地,他們什麽都不能想,不能停下,更不能回頭,隻能一個勁地往前飛奔,提着一口氣不能松,一旦松下來,離死就不遠了。
不斷的削,砍,砍,削,腳下不停地提氣,内力消耗得太快,身上的汗水已經浸濕了全身衣裳,額頭上的冷汗快要滴到眼裏,卻連分神擦一下都做不到。
冰冷的箭矢還在呼嘯,不斷下陷的地面像是在與他們比着速度,緊追不舍,轟隆隆的聲響清晰地回蕩在身後,不知道已經飛奔了多久,思考的能力已經逐漸消失,過度勞累的身體隻能憑着本能,躲過驟雨般密切而冰冷尖銳的利箭。
出師未捷身先死,這樣的遺憾難道真要應驗在她鳳青鸾的身上?
腦海中閃過那個儒雅清俊的面容,幽深似海的眼神,以及永遠一副沉靜不驚的表情,好似這天下沒有任何事能難住他一般,從來雍容淡定,卻讓人捉摸不透的男子。
青鸾望向前面一片不知何處盡頭的漆黑,眸光清冷,深吸一口氣,再度提氣,速度也再度加快。
什麽事都還沒來得及做,若就這麽死在這裏,豈不是太過丢臉。
即便要死,也一定要等到她聽到那個男人親口說出愛她之後,否則,倒是白來這世上一遭。
身後僅落後了半步的宮月流火,一口氣提着,不敢輕易開口說話,望着青鸾的眼底卻閃過震驚,速度已經無數次提到極緻了,她居然還能再快?
一口氣沒喘跑了這麽久,此時他隻覺胸口痛得快要爆裂開來,卻見她的速度不但絲毫未曾滞緩,反而每次以爲她也已經到了極限的時候,給他更深一層的震撼。
這位十五歲的青鸾郡主,到底是什麽做出來的?
正常人的血肉筋骨,總有一個承受的極限吧?爲什麽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個正常人呢?
漆黑的夜裏沒有沙漏計時,也沒有光線可以了解時間,隻知道時間仿佛在極速流逝,離天亮愈來愈近,又仿佛就定格在了此時,似是置身煉獄之中,周遭隻有鋪天蓋地的箭矢冰冷地陪伴,以及随時随地會找死的死神。
汗水與疼痛,是此時身上唯二的感覺,再無其他。
不停地提氣飛奔,什麽也不想,一句話也沒有,兩人仿佛心有靈犀一般,此時此刻,他們明白說什麽都是多餘的,盡快離開這個詭異兇險的竹林,才是當務之急。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眷顧,當前方隐隐約約出現一絲光亮時,青鸾和宮月流火眼神蓦然一震,知道出口就在前面,兩人最後一次把速度提起,以比離弦之箭更快的速度往光亮發出的方向沖過去——
砰!
一方巨石泰山壓頂般砸到地面,幾乎緊貼着宮月流火的脊背,帶起一聲沉悶的巨響,兩人身子一震,又往前翻滾了一丈有餘,才終于停了下來。
雙腳落到地面上時已經完全虛脫,然而,畢竟是暫時安全了。
心下一松,兩人擦去滿頭的汗水,徹底癱軟在地,急促的喘息持續了一盞茶功夫,忍不住才回頭看去。
身後已然是一片淩亂不堪的廢墟,即便是黑夜裏也可以清晰看見,原本茂密的竹林被攔腰斬斷之處,因爲觸發了機關,地面斷裂之後一分爲二,已經變成了深不見底的懸崖,從崖底冒出的絲絲縷縷詭異的氣流,帶着一種刺鼻的味道,青鸾和宮月流火二人皆是見多識廣,自然知道那氣流必定帶着劇毒,即便隻是那氣味,也讓人心裏不由自主生出一種厭惡的感覺。
方才貼着脊背落下的巨石已經不見了蹤影,宮月流火想起那一刹那間脊背上生出的寒意,猶覺毛骨悚然。
若他的速度再慢上一點——不需要太多,隻毫厘隻差,現在的他,已經屍骨無存了。
全身的力氣已經用完,這時終于松懈下來,渾身再也提不起絲毫力氣,癱倒在竹林外與人工湖之間的空地上,背朝大地,面朝漆黑的夜空,感受着心髒在胸腔裏劇烈跳動的活力。
那是生命發出的訊息,證明準備他們還沒有死。
竹林裏機關不多,卻極是兇險,箭矢,斷層,巨石,任何一樣都是滅頂之災。以陣法啓動機關,聞所未聞,設計此處機關之人,當真是個罕見的機關奇才。
今晚來的若是其他人,隻要一進竹林,那麽不是被陣法困死,就一定會死在亂箭之下,然後葬身無底深坑之中。
若不是青鸾看清了陣法與機關環環相扣的聯系,他們今晚,也必定逃不了這樣悲慘的結局。
宮月流火已經很久沒有品嘗過如此刺激的感覺了,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要開始逆流,毛孔顆顆張開,心髒跳的快要蹦出來一樣,身體抑制不住地寸寸輕顫。
“居然還活着……”像是做夢一般,宮月流火發出虛弱無力的一聲低喃。
青鸾唇角忍不住揚起,輕笑。
命不該絕,命不該絕。
顯然,老天爺沒還打算把她的性命收回去的打算……也是,既然讓她在這時代重生,怎麽着也讓她多活幾年吧,不在這裏攪得風生水起,大概連老天都會覺得遺憾。
所以,沒舍得她死。
“是啊,還活着。”淡淡歎了口氣,青鸾仰望夜空,夜空中連一顆星子也沒有,“我們需要休息兩個時辰。”
也隻能休息兩個時辰
休息得時間短了,無法恢複體力,時間若是長了,他們沒有食物。
過了竹林,隻是暫時脫離了危險,前面不知道還有什麽在等着他們。所以,時間緊迫,不能耽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