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韻心下正求之不得,聞言欣然點頭,“清韻正有此意。”
走下涼亭,兩人踩着青白交錯的碎石闆路,漸漸往花園深處走去。
海岩站在涼亭上的廊柱邊,視線片刻不離靜雪身影,劍眉緊鎖,眸光專注,待兩人離得愈發遠了,低聲吩咐道:“保護好公主,不得出絲毫差錯。”
看不見的暗處,有三三兩兩恭敬的應答聲,以及樹影搖動花影穿梭的輕微聲響。
今日的陽光溫度适宜,并不十分燦爛耀眼,柔和的光輝照在盛開的花朵上,似是給園子裏增添了一股絢麗而多情的色彩。
沿途看風景,風景亦在悄悄觑着美人,搔頭弄姿,綻放妩媚。
走到花開浪漫處,蒼靜雪素手随意摘下一朵開得正豔的紫色牡丹,放在鼻尖輕嗅,清冽的馨香沁入心脾,柔和的嗓音亦同時淡淡響起,帶着恰到好處的不解與疑惑,“蘇姑娘與本宮之間的關系一向不親不疏,彼此之間也沒什麽特别的交情,今日到訪,不知所爲何事?”
蘇清韻微微一愣,顯然沒料到蒼靜雪會一句話直切主題,并且,用詞遣字如此簡單而直接,連一點婉轉的鋪墊都沒有。
果然是符合長公主一貫的脾氣。
心下微微沉吟,蘇清韻反而因此松了口氣,對方如此直接,她自然也不能扭捏含蓄,故作矜持同樣不符合蘇清韻的性子。
“清韻今日來找長公主殿下,是有一事相求。”淡然自若的表情,即便在說出“求”字時,亦帶着世族大家裏良好的教養所熏陶出來的清貴與端莊。
自然,這樣的清貴端莊看在蒼靜雪眼裏,卻帶着令人厭惡的虛僞,世家小姐的姿态看得多了,不管是真實的還是僞裝的,在她眼裏都是一樣。
“求字不敢當,畢竟本宮也隻是一介無足輕重的小女子,并不是事事都能做到。”蒼靜雪轉身,清風拂過,花海搖曳的園子裏,兩個同樣絕色的女子面對面相視,蒼靜雪淡淡道,“你且說說看。”
蘇清韻略微沉默了一會兒,似在整理情緒,須臾,淡淡轉開視線,看向百花深處,眼底神色飄忽,思緒亦回到了讓她心潮澎湃的那一年,“十三歲那一年,我第一次随父親進宮參加皇上的登基大殿,看見了站在皇上身邊的攝政王,自此遺失了一顆少女芳心。”
蒼靜雪有些訝然,簡單而直白的訴說心中的情愫,對一個深閨女子來說,倒也需要一定的勇氣。
微微偏首,看着這個蘇侯爺家的明珠,靜雪沒有說話,心裏卻在想,如果沒有青鸾,憑這個女子的家世背景,以及她對皇叔的一片癡心,這偌大天下,隻怕再沒有人比她更合适做攝政王府的王妃了。
皇上十歲即位,十二歲才舉行登基大典,大典持續了三天,那一年,帝都是從未有過的隆重與熱鬧,文武百官可随意攜帶家眷入宮朝拜,連宮門口的守衛與盤查也比平常松懈了許多,蒼靜雪那時年紀不大,腦子裏想的也并不深遠,所以她隻擔憂這樣的混亂,會不會讓皇上陷入危險的處境?
畢竟,借着家眷親戚的名義混進宮來對皇上進行刺殺,是想也想得到的事情,有心之人一定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或是有着同樣的擔憂,剛坐穩後宮之主的太後憂心忡忡地問吃這句話。
可蒼鳳修的一句話,讓她深受震撼,并且記憶猶新,直到如今也無法忘懷——
“本王就是要讓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即便是處于絕對的困境與危險混亂的沼澤地,被本王納入羽翼下保護的人,依舊爲任何人所動不得。”
淡然沉靜的眉眼從容地掃過所有參加皇上登基大殿的面孔,淡淡的言語帶着可以穿透人心的敏銳與洞悉力,把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表情都盡數收入了眼底。
一杯毒酒剛剛呈到少年皇帝眼前,人群中已接二連三倒下十幾人,筋脈寸斷,七竅流血,死狀極端凄慘。
當着數萬人的面,蒼鳳修平靜地接過皇帝面前的那隻極爲精緻的雕龍紋金杯,動作優雅且緩慢地将一杯毒酒傾倒……賞了土地公。
人群中幾十名黑衣死士突然拔地而起,如鬼魅一般幾個驟閃,泛着冰藍色詭異光芒的劍尖直指禦殿上的小皇帝,以及站在自始至終站在皇帝身旁寸步未離的少年攝政王——
眉眼未動,她那彼時純淨且清冷得猶如天山冰雪的小皇叔,眼底始終平靜得如不起一絲波瀾的古井,隻是微微輕挑的眼角,卻流露出絲縷冰冷無情與決絕冷酷的殺意。
漫天的血色飄灑,人群中傳來尖叫與哀嚎,不明所以的大臣女眷們被突如其來的殺戮與血花吓得面無人色,捂着耳朵駭然哭泣,場面一團亂麻。
蒼靜雪是極少數的女子中尚能保持鎮定的一個,所以她看得最仔細明了,十幾把一看即知猝了劇毒的劍尖剛剛指向禦殿上方之際,就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四個男子半路截住,一招阻止了攻勢,一招逼退了腳步,第三招一出,十幾名黑衣死士齊齊被隔斷頸動脈,倒地身亡。
坐在龍椅上的小皇帝雖不至于驚慌失措,臉色卻微微有些發白,而那位清冷如玉的攝政王,自始至終,面上隻有一片風輕雲淡。
接二連三的刺殺一直持續到天降落幕,暗器,劇毒,冷箭,甚至是媚藥這種下作的手段,在三天之内層出不窮,幾乎令人防不勝防。
可最後,所有企圖對皇上和小皇叔動手的人全死了,一個不剩,唯獨禦殿上高高在上冷眼旁觀的兩個少年毫發未損。
伴随着登基大殿的隆重與喧鬧,宮裏到處彌漫着濃烈的血腥味,給這次注定不一般的大點增添了幾分殘酷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