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悠揚,低似自喃,餘音落下之後,也不知道蒼鳳修有沒有聽到,書房裏再度陷入了一片無聲的靜谧,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蒼鳳修仿佛睡着了一般,呼吸沉穩綿長,姿容平靜恬淡,看起來不但分外無害,而且更增添了幾分純淨聖潔的氣息。
青鸾低頭看着,心底倏然劃過一絲無法言喻的複雜滋味,素手撫上他儒雅清俊的面龐,低下頭,緩緩在他唇畔映下一記輕吻,語氣低得近乎呢喃,“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鳳青鸾!”
一聲風風火火的大叫聲在外面響起,霎時将一室美好的靜谧與情意綿綿破壞殆盡,青鸾皺了皺眉,擡起頭間,眼底迅速劃過一絲冷意。
是那個出自懷王府的,有些莫名其妙的少年世子。
“六皇叔,青鸾郡主還在書房?”
蒼墨白平淡的嗓音響起,“嗯。”
簡單的一個字發音,卻顯然讓少年世子有些避諱,再開口時,語氣已經帶了些小心翼翼,“六皇叔,青鸾郡主武功……是不是很高?”
“十個你,也不會是她的對手。”蒼墨白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少年的意圖,簡單明了,并且毫不留情地給了他打擊,“所以,如果你想與她切磋,最好回去再練個十年。”
蒼靖宇表情一呆,随即不知是想到了什麽,慢慢垂下了頭,眼底思緒莫名。
書房裏,青鸾淡淡挑了下眉梢,倒沒看出來,這個蒼墨白原來也是個冷酷的主。
這個少年是他的侄子,就算不懂得委婉含蓄,也該帶着些疼愛吧,這說話怎麽就一點都不帶客氣的?
少年似乎被成功打擊到了,好久沒有再說話,青鸾動作輕柔地給蒼鳳修調整了個舒适的睡姿,然後慢慢舉步往書房外走去。
打開房門,恰好聽到蒼墨白沒有情緒地說了聲,“時間已經不早,你該回家了,你的父王此刻應該正在找你。”
這個時辰早已經下朝,懷王自然是回王府了。
“回家?”這兩個字讓少年擡起了頭,眉眼間浮起濃濃的嘲諷,青鸾清楚地看見他眼底一閃而逝的冰冷與恨意,面上卻隻是淡淡冷笑,“我有家嗎?懷王府隻是一個可以吃飯和睡覺的客棧而已——不,或許比客棧還不如,至少,本世子若花了銀子,客棧的掌櫃和夥計還會對本世子露出客氣恭敬的笑容,而懷王府,卻隻是一座冰冷的牢籠。”
“更何況……”頓了頓,他嘴角的冷笑愈發多了絲譏諷的味道,“懷王殿下忙得很,哪有空理會我這個在王府裏沒有一點存在感的空氣?”
這句話說完,卻已經得不到回應了。
青鸾打開房門的聲音已經驚動了蒼墨白和金羽銀翼,他們齊齊回頭,徑自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不說話。
蒼靖宇開口,“鳳青鸾……”
“蒼鳳修在睡覺。”青鸾一字一句說得平淡而清晰,像是在陳述事實,更是在警告眼前這幾人,“誰把他吵醒了,本郡主廢他四肢。”
于是,蒼靖宇沒說完的話全數咽了回去。
沒有威脅,也不似警告,甚至連一點不悅的表情都未露,但她說出口的這句話,卻無端地讓人不敢置疑,不得不相信其中的分量。
言出必行。
蒼墨白嘴角幾不可察地扯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鋒幽亮的光芒——即便蒼鳳修真的睡着了,屋外的動靜也不可能有一絲一毫瞞得過他敏銳的感官,這位小郡主,是故意裝傻麽?
不過,她的那句話卻成功地叫蒼靖宇表情很淡然地閉了嘴。
雖然他今天一直想與她切磋切磋,到現在也一直還沒有機會,但直覺已經告訴她,惹怒了她的後果,或許他承擔不起。
“蒼墨白,”青鸾仿佛壓根沒看到站在一旁對她虎視眈眈的少女世子,視線定定鎖住墨王殿下俊挺出衆的面容,眼底幽光暗浮,“本郡主可以信任你嗎?”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蒼墨白神色微變,倏然陷入了沉默之中,金羽和銀翼目光驟擡,不約而同地看着已經被他們家主子納在羽翼下的青鸾,一瞬間,誰也沒有說話。
周遭的空氣莫名得變得有些緊繃,和煦的春風拂過臉頰,本該帶來陣陣舒适的暖意,這會兒卻隻讓人覺得沁人心脾的涼。
青鸾靠着牆站着,淡然的帶着些許慵懶的眸光漫不經心地投在蒼墨白波瀾不驚的面上,眸心光芒暗湧。
蒼靖宇似是感覺到了絲縷莫名的不安,視線在蒼墨白和青鸾面上流轉,不知不覺間,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須臾的沉默之後,蒼墨白再開口時,嗓音裏已多了一絲旁人無法察覺到的堅定,如磐石一般毫厘不移的堅定,“即便負盡天下人,此生卻唯有一人——哪怕敲碎了這一身筋骨,讓全身血液一點點流幹,我亦絕不可能背叛于他。”
淡淡的言語,淡淡的誓言,卻似隐含着亘古不變的磐石忠心。
金羽和銀翼不約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青鸾勾唇淺笑,覺得很滿意。
她早知道,蒼墨白是這樣的一個人,甯折不彎,對蒼鳳修的忠誠早已刻進了骨子裏,不需要任何多餘的言語修飾,想讓他打破這份隐藏在傲骨裏的忠心,除非——也隻有,打碎他全身骨頭,讓他流盡全身的血液,直到魂飛魄散。
雖然還不知道他爲什麽會對身爲皇弟的蒼鳳修如此死心塌地,但對青鸾來說,這并不重要。
金羽、銀翼二人守着在書房外,青鸾和蒼墨白去了長公主府後花園,閑談了半個時辰,其間沒有人任何人打擾,也沒有人知道他們之間交談了什麽。
但這一刻,金羽和銀翼顯然都意識到了一件事,皇權霸業與野心蓬勃之下,帝都……或許将再也不複往日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