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陽宮有一二三等侍女十多個,她平素帶在身邊的也隻有兩個貼身侍女,是與她年齡一般大小的兩個小丫頭,同齡的孩子畢竟比較玩得開。
灑掃的宮女大多待在正殿外面,而伺候雪瑤就寝的兩個宮女則都是十八九歲的成年姑娘,懂得照顧人,白日休息,晚上才來值夜。
雪瑤回到寝殿時,大殿裏空無一人,格外空曠寂靜,平素亮如白晝的宮燈此際僅僅開了三兩盞,殿裏一片昏暗。
“公主,”筱月奇怪地出聲,“冬菊姐姐和秋蓮姐姐還沒睡醒麽?”
“呃……我也不知道。”就着昏暗的燈光,雪瑤往裏面走去,猜猜着可能出現的狀況,“大概是白天被誰吵了,睡過頭了吧?”
雪瑤童真未泯,一向對宮裏伺候的侍女并不苛待,隻要不是存心欺負她,或是存着不良居心,偶爾犯些小錯她都不會放在心上。
什麽樣的主子,帶出什麽樣的下人。
鳳陽宮的侍女幾乎都是這麽個随意的性子,況且筱月和元宵也都是個孩子。
于是,三人都沒放在心上。
“公主先去寝殿裏換了寬松輕便的雲衫,躺着休息一下,奴婢去把兩位姐姐叫起,然後再伺候公主沐浴吧?”
雪瑤輕輕點頭,“嗯。”
一縷清風從窗外拂進,昏暗中米白色紗幔輕揚,在這漆黑的夜晚顯得有幾分陰氣森森。
虧得雪瑤和兩個侍女皆是個孩子,神經大條,比成人膽子大些,否則隻怕不敢輕易邁出腳步了。
穿過幾重晶簾,拂簾撩動水晶帶來宮殿裏唯一清晰的聲響,襯得這無聲的夜晚更加令人不安。
進了内殿,兩個小丫頭取出了平素雪瑤不出門最愛穿的一件雲衫,伺候她換下了一身繁複累贅的宮裝。
“公主,先休息一下吧。”
離就寝時間還早,稍作休息之後還要沐浴,沐浴完,雪瑤有時把自己收藏的寶貝拿出來把玩一番,有時則讓冬菊和秋蓮講些故事才會睡覺。
話音落下,雲霄慢慢掀開錦被——
“啊!啊——”
蓦然一聲響徹雲霄的尖叫在寂靜的夜裏響起,聲音裏帶着從未有過的驚恐。
“啊——”
“啊——”
一聲方過,同時兩聲又起,同樣是收到過度驚吓之後的凄厲尖叫。
然而,尖叫聲隻維持了一瞬,随即便消逝于甯靜的空氣裏。
周遭再度恢複無聲,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然而,三聲尖叫足以驚動值夜的禦林軍。
不過片刻功夫,鳳陽宮裏宮燈齊開,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數十甲胄禦林軍紛紛奔入内殿,映入眼簾的一幕,讓他們齊齊臉色大變。
“怎麽回事?”
一聲低沉詢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衆人聞聲讓出了一條路,禦林軍統領蘇塵大步入内。
“公主殿下的玉榻上……”
蛇。
數不清的蛇。
不止是其他人,便是禦林軍統領蘇塵,也從來沒有見過眼前這種情況。
數不清的蛇段,紅色,白色,青色,花色,數十種五彩斑斓的蛇被切成了一小段一小段,睜着眼吐着信卻已經毫無生氣的蛇頭,齊齊放置在玉榻之上,覆蓋在錦被之下。
侍女隻要一掀開杯子,看到如此驚悚的一幕,隻怕不吓破膽都是萬幸。
蘇塵轉頭朝地上看去,雪瑤和兩個小丫頭侍女齊齊暈倒在地上,臉色慘白,面無血色。
蘇塵臉色一變,眼底彌漫冰冷怒色,“都站着做什麽?把這些髒東西,連同公主的被褥枕頭一并處理了!”
“是。”
“小心毒液。”
這些蛇是毒蛇,即便已經死了,毒液依然能緻命。
四個人走上前,扯了床幔,直接将床榻上的被褥卷起,把枕頭也一并裹進了被褥,所有床上物件一件不留,幾個人各拎着一角,打算拿出去燒毀。
蘇塵緊緊皺着眉,蹲下身子試了試蒼雪瑤的鼻息,确定隻是昏睡,心裏微松,“來人。”
“在。”
“命殿外當值的侍女進來,把公主抱到偏殿休息,稍後去禀報皇上這裏發生的事。”
“是!”
蘇塵站起身,環顧四周,沒有再發現其他任何可疑之處。
須臾,殿外負責灑掃的四個侍女齊齊走了進來,她們方才自然也聽到了殿裏的尖叫,但因爲禦林軍的動作實在太快,她們隻敢沉默地待在殿外。
小心翼翼地對着蘇塵行了禮,照着他的吩咐把自家公主和兩個小丫頭都抱到了外面。
因平日裏做的都是一些粗活,所以力氣也大些,況且雪瑤三人都是個孩子,體重輕,她們抱起來倒也不費什麽力氣。
待她們都安置妥當了,蘇塵才沉聲道:“公主的寝殿裏,晚上是誰在伺候?”
“是冬菊和秋蓮。”
蘇塵皺眉,“她們人呢?”
四個粗使丫頭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壯着膽子低聲道:“平素都是早早就起來過來伺候了,今日不知爲何,到現在也不見人影……”
“公主殿下什麽時候離開的寝殿,又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中午就離開了,剛剛才回來。”
“這期間有沒有誰來過?”
四人搖頭,“奴婢們一直待在外面沒離開,沒有發現任何人來過。”
蘇塵眼神犀利而沉默地盯着她們四人的面色,良久,待确定她們說的是真話,才淡淡道:“都出去吧。”
“是。”
蘇塵已經可以确定,這是一樁有預謀有目的并且惡意的恐吓。
那些蛇都是毒蛇,足以說明這一點。
目的不是爲了蒼雪瑤的性命,隻是爲了達到讓她收到驚吓的目的,所以對方不可能有深仇大恨——以蒼雪瑤的單純和天真來說,也不大可能有誰會恨她恨到欲置她于死地。
何況,她不但是個孩子,還是個尊貴的公主,不會有人蠢到敢在宮裏對她動手。
但眼前這件事,卻分明就是發生在宮裏,而且不但對蒼雪瑤的行蹤非常了解,對她的性格也了解得格外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