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皮肉、紫河車、臍帶……嘩啦啦地散落一地。
大君抱着懷中不足月的小女嬰,她皮膚皺皺的,毛發細軟,一邊打着呵欠,一邊将大拇指放進嘴裏吸允。
她睜大眼睛,圓溜溜的瞳仁如寶珠一般,在室内瞄來瞄去。
大君輕輕一笑:“看得見嗎,小東西?”
她繼續吸允着自己的手指,也不知聽沒聽見大君的話。
大君掃了一眼已經不能動彈的女人,目光在她死不瞑目的面容上停留了一瞬,沒有絲毫憐憫地轉過頭,繼續逗弄懷中的小嬰孩。
他從來都是一個濫殺無辜的人,大概是因爲他所有的仁慈都給了他的女兒,所以其餘人在他眼裏,都跟一棵樹、一顆石頭沒什麽區别,當他們擋了他或他女兒的路時,他會毫不猶豫地将他們連根拔除或一腳踢開。
“我給了你機會的孩子,可你那麽不聽話,我要是放過你,那我成什麽了?”
大君冷冷地勾了勾唇角,對阿達吩咐道,“好了,處理幹淨吧。”
“啊!”阿達給明岚穿好衣裳,不知想到什麽,看向大君道,“這個嬰兒……”
小嬰孩舔手指舔得分外香甜,不哭也不惱,可愛極了。
大君探出冰涼的指尖,在她嬌嫩的臉蛋上細細撫過:“若兒也是早産,都說早産的孩子難養活,你看若兒長得多好,多漂亮,簡直跟她娘親一模一樣。”
阿達一聽這話,便知大君想起傷心事了,有些秘密别人不知道,但他不可能不清楚。他父親生前是王庭的禦醫,大君的三個孩子都是他父親接生的。前面的兩個男孩出來得非常順利,輪到上官若時卻碰到早産加難産。大君曾經想過放棄這個孩子,但大妃把匕首遞給了他父親。
後面,上官若成功地被剖出來了,大妃卻因失血過多仙逝了。
之後大君雖然又娶了一任十分賢惠的妻子,卻再沒讓對方懷上他的孩子。
也不知大君是不想,還是害怕。
大君捏了捏小女嬰的鼻尖:“你知道怎麽做。”
阿達點頭:“是。”
日暮時分,明岚與一個小女嬰的屍體被運回了行宮。
“小郡主應該在腹中便沒了生命迹象。”仵作說,“她的肺部與正常嬰孩不同……她走得……沒有痛苦。七王爺,節哀。”
這一看便知是謀殺,且是虐殺,因爲不僅肚子被剖開了,連手腳的指甲也被拔掉了,從血迹上看,可以知道她所有的折磨都是在咽氣之前進行的。仵作驗屍多年,什麽樣的慘案沒見過,但這種……看着慘不忍睹的屍體,卻能想象出對方優雅而殘忍的笑容的情況……他簡直是生平頭一遭!
那不是一個普通的殺人犯,是一個優雅的、殘暴的、血腥的、面帶微笑的惡魔。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小嬰孩沒被虐待過,是個死胎。
諸葛冥将已經僵硬的小女嬰抱入懷中,豆大的淚珠掉下來,一滴滴砸在手背上,似冰淩般凍骨,又如烙鐵般滾燙,心口蔓延開一股撕裂的疼痛,他說不出話來。
素蓉哭得昏天暗地:“怎麽會這樣?爲什麽……爲什麽你要跑出去……是誰……誰這麽狠心……”
轉眼,又是深秋。
今年好似比往年寒冷不少,草原傳來消息,已有不少羊群凍死,牧民的日子不好過,同爲遊牧民族的漠北,日子也不大好過。
邊境打了兩場不大不小的戰事,算是試探雙方實力。
大家明白,一旦嚴冬降臨,漠北與喀什慶的邊境,将會迎來一場非常殘酷的惡戰。
這注定是個血色的冬天。
大街小巷貼滿了招兵買馬的告示,喀什慶固然有自己的軍隊,然而皇帝也想趁機建立屬于自己的,沒有比戰争更合适的理由。
諸葛冥拿着告示回了行宮,一進門,看見上官若神色複雜地站在那裏。
“你……”她看了看他手中的告示,喉頭滑動,“你要參軍?”
諸葛冥沒說話,甚至,看都沒看她一眼,徑自從她身旁走過去了。
上官若轉身,望向他淡漠的背影,道:“你想打仗的話,可以加入我父親的軍隊!奧城常年冰封,中原人在那裏幾乎寸步難行,更别說打仗了!你會回不來的!”
諸葛冥連停都沒爲她停一下。
上官若邁開步子追上去:“諸葛冥!你究竟要冷落我到什麽時候?上一次你和我說話還是在年頭,現在都十月了!我就那麽令你讨厭嗎?”
“是。”諸葛冥終于停下了腳步,眸光冰冷地看着她,充滿厭惡。
上官若心口一震:“你說什麽?”
諸葛冥拂開她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一字一頓道:“我讨厭你,讨厭到,多看一眼,都吃不下飯!”
上官若的笑容,一下子被敲碎了。
……
京城的第一場雪來的很快,烏雲密布的天,冷風刮得人寒毛直豎,街上随處可見新兵的入伍登記點。
“多大?”坐在椅子上的侍衛敲了敲筆。
排在第一位的胖青年說:“十……十九。”
侍衛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瞥他一眼,道:“眼神不好使?”
胖青年讪讪一笑:“左……左……左眼是好……好的……”
侍衛吸了吸鼻子:“去那邊領套棉衣。”
這便是收入預備
這便是收入預備營了。
胖青年喜不自勝:“多……多……謝……謝大人!”
侍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下一個!”
鳳仙放下簾幕,隔絕了上官若一直盯着那些男子的視線,溫聲道:“再過幾天,我們就要回喀什慶了。”
上官若呆呆地出神:“瘸子也要,瞎子也要,連六十歲的老人也要,這樣的軍隊,能打赢漠北人嗎?”
鳳仙笑了笑:“打不赢也沒關系,還有你父親,你父親的軍隊,一定能踏平漠北營地的。”
“是嗎?”上官若撇過了臉。
營地,新入伍的士兵站在操練台上,一個一個接受考核,并根據考核成績分入甲乙丙丁四個分隊,其中,以甲隊成績最佳,丁隊成績最次。基本上,老弱病殘全都集中在丁隊。
意外的,諸葛冥在考核士兵中看見了陳世子。
陳世子滿頭大汗,顯然剛考核完畢,他甩了甩頭,也分外驚訝地瞪大了眸子:“哇!七王爺,你怎麽也來了?”
諸葛冥道:“這裏沒有王爺,以後就叫我諸葛冥。”
“哦,好。”陳世子爽快一笑,“那你以後也叫我陳斌!我考完了,在甲隊!你還沒考吧?不過以你的功夫,肯定甲隊沒問題!”
諸葛冥沒說什麽,轉身上了操練台。
陳斌張張嘴:“哎!你……”妻兒過世那麽久了,怎麽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諸葛冥發揮得非常好,隻用一招便制住了副校尉。
一個時辰後,結果出來了:他被分到了丁隊。
這是一支随時準備送死的隊伍,其作用隻有兩個:不打仗時的免費勞動力和打仗時的人肉盾牌。
幾名老兵将臭氣熏天的髒衣服扔到丁隊的帳篷前:“幹淨洗!洗幹淨了去廚房做飯!還有柴火順便給劈了!寅時一刻起床,三刻做好早飯,四刻打掃營地!”
丁隊的隊員面面相觑,張小胖咽了咽唾沫道:“這……我這……我……我……我們……是……來……打……打仗的……不……是……來……來做……幫工的!”
幾名老兵哈哈笑了起來。
“他說打仗,那麽聽見沒?”
“瞎子還打仗!”一人繪聲繪色的表演道,“哦,天啦,别殺我,我在這裏!我看不見!你們可憐可憐我吧!”
“哈哈哈……”
四人哄堂大笑。
張小胖面紅耳赤地低下了頭。
諸葛冥面無表情地把衣服踢過去:“自己洗,自己做飯,我們的長官不是你們,你們無權發号施令。”
“小子,給臉不要臉,啊?”四人沖過來,圍住諸葛冥,與他大幹了一架。
上街采買的時候,大君叫住了諸葛冥:“第一天就與人結仇,軍營的日子不像你想的那麽容易吧。”
諸葛冥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托你的福,還算過得去。”
大君笑了笑:“你說你這麽好的根基,呆在那種地方,有些暴殄天物,怎麽樣?來我麾下吧,你是我女婿,我說什麽也會好生照顧你的。”
“女婿?”諸葛冥面無表情地哼了一聲,“我不記得我與令愛拜過堂成過親。”
大君眉梢一挑:“你很快就會了。”
諸葛冥面色一變:“你要做什麽?”
大君擺擺手,兩名侍衛上前,按住他肩膀。
諸葛冥反手一劈,擡腳一踹,将二人逼退數步。
幾招之後,二人落了下風。
大君給阿達使了個眼色,阿達面色沉沉地放下彎刀,赤手空拳地撲向了諸葛冥。
阿達畢竟是草原第一勇士,交手過程中,諸葛冥的胳膊與大腿都中了好幾招,然而令人側目的是,他依舊是将阿達制住了。
大君勾了勾唇:“真是一頭勇猛的小獅子,阿達不善拳法,如果他帶了刀,你現在已經沒命了。”
話音剛落,他的身形便以一種難以捕捉的速度晃到了諸葛冥面前,并一掌掐住諸葛冥的脖子,将他舉離了地面:“你不錯,非常不錯,但也僅僅是不錯而已,跟我鬥,你還差得太遠!”
諸葛冥一手掐住他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另一手配合下肢拳打腳踢,卻始終傷不了大君分毫。
額角青筋暴起,他目次欲裂。
大君玩味兒地看着他:“爲我效命和跟我女兒成親,你任選一項,我數三聲,不回答,我就幫你做決定了。一、二……”
諸葛冥的喉嚨被掐得死緊,根本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三!”大君滿意地笑了,“很好,那就跟我女兒成親吧。”
諸葛冥的眸子幾乎要噴出火來!
大君啧啧笑了一聲,道:“哦,還有件事我好像一直沒跟你說,你前妻有個弟弟,叫明月,剛被賣到一家青樓了,真是個漂亮的孩子,長大後一定會成爲一個惹人憐愛的小倌。我在想,我們……是不是同時把你和你前妻的事,還有明月的死訊告訴若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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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若若:“父皇父皇!兒臣考上皇學院最好的班啦!”
諸葛冥:“什麽班?”
小若若:“丁班啊!”
諸葛冥:“竟敢把公主分到丁班!來人!把考官拖出去砍了!”
小若若吸了吸手指,嗫嚅道:“可是……可是父皇,母後說丁班是最厲害的班呢,父皇你當年就是被分到丁班,然後帶着丁班一群威猛無比的将士,奪得了漠北大戰的勝利呀!”
諸葛冥:“來人!把皇後……送到朕的龍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