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窖,楚芊芊悠悠從昏迷中轉醒,一醒,就見一雙黑黝黝的眼睛,像魔鬼一般盯着自己!
楚芊芊吓得頭皮一麻:“啊——你是誰?”
對方也被狠狠吓了一跳,後退三步,盯着她道:“你是誰?”
楚芊芊揉了揉惺忪的眼,這才看清對方的模樣,當即升騰起一股惡寒:“混蛋!你究竟對我做了什麽?”
破除她禁制後,她便好像失去控制了,她清晰地聽到他在她耳畔說,“殺了諸葛夜”,“殺了諸葛夜”,她腦子是清醒的,手,卻開始莫名其妙地砍殺了起來……
那種感覺,太可怕了!
大君眨了眨眼,指着自己的眼睛道:“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啊,你對我做了什麽?你看,我的手也爛了,眼睛也瞎了!”
被歐陽傾用處子血傷過的手,血肉模糊,可大君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受傷的,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跟一個女娃娃躺在一塊兒,這可把他吓壞了!他還以爲自己魅力太大被人給強暴了!
雖說這女娃娃長得不賴,身材也不錯,但他不是那麽随便的男人,一夜情什麽的最讨厭了!
在心裏把楚芊芊罵了千百遍後,又猛地發現自己右手與右眼受傷了,尤其右眼,連眼珠子都沒了,因爲這兒是地窖,溫度低,他被凍得失去了知覺才沒在第一時間察覺……
疼痛什麽的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這事兒他媽的是誰幹的呀?
楚芊芊捏了捏手指,慢悠悠地往後退着:“我怎麽可能對你做什麽?好了,你别裝了!”
“裝?”大君納悶了,“你這小娃娃在說什麽?”
小娃娃?
楚芊芊摸上了自己的臉頰。
人皮面具沒了。
既不是丫鬟也不是歐陽諾了。
可……可如果大君就是鬥笠男的話,不可能不認識楚芊芊的臉啊,他明明知道楚芊芊是歐陽傾的轉世!
楚芊芊看向大君,十分認真地看着,大君的眼神清亮澄澈,完全沒有撒謊的迹象,若非說有些什麽,便是困惑與惱怒。
這……
莫非……歐陽傾與皇上弄錯了?
鬥笠男不是大君?
不怪楚芊芊這麽懷疑,而是楚芊芊隻聽歐陽傾講了這麽個事兒,卻沒看到過鬥笠男摘下鬥笠的樣子,便是剛剛與鬥笠男在馬背上對峙,也是鬥笠男在後她在前,哪裏看見了對方的臉呢?
而大君,見過歐陽諾,見過小丫鬟,獨獨沒見過楚芊芊的真顔。
“女娃娃,你那麽看着我做什麽?”大君望進楚芊芊的眸子,很是不服氣的問!
敢這麽直勾勾瞪着他的人太少了,打着燈籠都找不到幾個!
楚芊芊回過了神:“見鬼了,真是見鬼了……”
表情、氣質、感覺……與鬥笠男的完全不同。
大君敲了敲她腦袋:“什麽見鬼?老子是人!活生生的人!”
楚芊芊咽了咽口水:“你……你真的是大君嗎?”
大君皺眉:“哦,你真的認識我啊!哈!認識我你還不給我行禮?認識我你還瞪我?”
楚芊芊:“……”
大君掐住楚芊芊的腕子道:“快說!我身上的傷是不是你弄的?”
楚芊芊搖頭:“不是我。”
大君又道:“那是誰?”
楚芊芊再次搖頭:“我不清楚。大君,你……你真的不是主上嗎?”
主上?好像挺高大上的稱呼。
大君挑了挑眉:“誰給我起的外号?”
楚芊芊想起破除禁制時,鬥笠男與她說的話:“上官若和諸葛冥都死了,你以爲諸葛夜一個人能撐多久?不過你放心,我暫時還不想要了諸葛夜的命……”
她出門的時候上官若還活蹦亂跳的,一日功夫便死了。她與上官若并不算多麽親近,鬥笠男實在沒必要對她撒謊——
“皇後是你親生女兒,你爲什麽要殺她?”
這一句,幾乎是咆哮出來的。
楚芊芊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憤怒,事實上,她的确非得憤怒。上官若性子驕縱了些,可到底心腸不壞,又待小寶那麽好,她不希望上官若有事。
大君一頭霧水,越來越聽不明白楚芊芊在說什麽了:“哎,女娃娃!你是中邪了還是認錯人了?你說我殺皇後,哪個皇後啊?大周皇後?還有,你到底是誰啊?還有我的眼睛,到底是不是你幹的啊?”
大君才不信自己會殺上官若呢!
楚芊芊深深地看了大君一眼,他的表情不像在撒謊——
突然,楚芊芊想到了鬥笠男對她施展的傀儡術,會不會……有這麽一種可能,大君與鬥笠男的确是同一個人,可鬥笠男卻是被誰控制的傀儡狀态呢?
大君說他時常昏迷,昏迷的時候,是不是就是傀儡術發生作用的時候呢?
心思轉過,楚芊芊也不跟大君繞彎子了:“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歐陽傾與皇上,都認定了你是納蘭嫣與年四爺的主上!而且,你故意與皇上打鬥,又故意敗下陣來,讓諸葛夜看見你被皇上刺傷……”
“等等!”大君打斷了楚芊芊的話,“你說我故意敗下陣來,讓太子看見我被皇上刺傷?才不是!我那一次是昏迷了!是諸葛冥那個王八羔子趁人之危傷了我!不然,你以爲我會用這種下作手段挑撥他們的父子關系?”
昏迷
系?”
昏迷?
又是昏迷!
上一次從親王府出來,大君也是昏迷,不久,她便被鬥笠男給抓住了。
楚芊芊心中的猜測又笃定了一分:“大君,你真的……不記得了嗎?諸葛夜三歲的時候,就是你把他推下了太液池……”
“胡扯!”大君暴跳如雷。
楚芊芊接着道:“你不僅企圖殺害諸葛夜,你還殺了皇上與皇後,就在紫風崖,你親手将皇後打了下去,皇上爲救皇後,也跟着跳了下去。他們兩個都死了,都被你害死了!”
其實死沒死,鬥笠男并沒告訴楚芊芊,楚芊芊與諸葛夜也沒能在崖底發現二人的屍體,可……楚芊芊從心裏已經覺得二人兇多吉少了。
是以,當大君從楚芊芊毫不閃躲的眼神裏讀不到一絲虛假成分的時候,整個人瞬間崩潰了。
“若……若兒……死了?”
“沒錯。”
“被我……打下……懸崖了?”
“是的。”
大君難以置信地看向了自己的一雙手,腦子裏閃過他險些掐死上官若的一幕,曾經自欺欺人地說那是夢遊,但大白天的,他怎麽會夢遊呢?他分明……分明是失控了啊!
“若兒……”
他抱住頭,痛苦地蜷縮在了牆角。
縱然楚芊芊曾經那麽不待見他,此時也不禁有些同情他了。楚芊芊走到他跟前,蹲下身,道:“你每一次昏迷,都會變成另外一個人,但你自己不清楚,便以爲自己是昏迷了。能告訴我,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有昏迷的毛病的嗎?”
大君抱頭痛哭了好一陣,才泣不成聲地說道:“若兒娘……死了之後,我便有這毛病了。”
皇後的娘死了?
大妃不是還好好地活着嗎?
似是知道楚芊芊的疑惑,大君難過地說道:“若兒不是大妃的親骨肉,若兒娘生她的時候大出血死掉了……”
楚芊芊明白了,難怪大君與大妃幾十年過着一夫一妻的生活,卻在上官若之後便再也沒了子嗣,大君心裏,大妃從來沒有取代過發妻的地位吧?
也正是如此,他才要逼死諸葛冥的發妻吧?怕的是諸葛冥太愛發妻,從而不肯接納上官若。而縱然接納了,他還是一直擔心二人過得貌合神離。
“你……也許不是被人控制了。”
楚芊芊已經徹底明白大君是怎麽回事了,這樣的情況,醫術上鮮有記載,倒是她前世随世宗微服私訪時,曾經見過一例。那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長得青蔥水嫩,性子也溫和有禮,偏她家人從不許她與外人接觸。她偶然闖進了小姑娘的院子,就發現小姑娘正穿着男人的衣裳,在院子裏舞刀弄槍。後細問了小姑娘的叔伯才知,小姑娘父母早亡,她自己便入城投靠叔伯親戚,誰料來的路上遭遇劫匪侮辱,自那後,每逢月夜,她都會把自己打扮成男人,在院子裏習武。
一開始,親戚們以爲她是好玩兒。日子久了,親戚們發現她不僅穿男人衣裳,說話、眼神、走路都與男人一模一樣,而且“他”還警告親戚們,不許欺負小青(女子乳名),否則“他”會把他們統統殺掉!
而第二天,親戚們再去盤問小青時,小青又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再後面,親戚們又與“他”交流了幾次,發覺“他”與小青無論是性情、想法、學識,統統不大一樣,毫不誇張地說,簡直是判若兩人。
大君的情況,應該與小青和“他”差不多。
楚芊芊坐在地上,抱住雙膝,将頭埋在了臂彎裏。
該怎麽解決大君的問題呢?
怎麽把主上從大君的意識裏逼出去呢?
“呃——啊——”
就在楚芊芊冥思苦想如何應對之際,角落裏傳來了大君隐忍的慘叫。
楚芊芊擡眸:“大君,你怎麽了?”
大君正握着一把匕首,艱難地刺向自己心口。
說它艱難,是因爲大君明明想刺,卻好似被什麽給凍住了雙手似的,顫抖着刺不下去。
陳慕傾當然不會讓大君刺下去!
他與大君,原本不該同時出現,可生死關頭,他逼也被逼出來了!
“快……過來……幫我一把……”
楚芊芊先是一怔,随即“哦”了一聲,咬咬牙,一腳踹上了大君的手肘。
匕首,噗嗤一下紮進肉裏了。
陳慕傾勃然變色:“傻子!我……讓你幫我……把匕首……弄……開啊……”
這可不怪楚芊芊會錯意,楚芊芊是了悟了大君想與主上同歸于盡的意思,以爲跟她說話的是大君,所以才幫了大君啊!誰料竟是主上呢?
陳慕傾被大君拖累,一時間,施展不出功法,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刀子,痛得他肝膽俱震:“上官鳴……你個……王八……羔子……”
“快殺我!”
他冷冷地喝向楚芊芊。
楚芊芊眨了眨眼:“大君?”
大君艱難地挺着,那刀子雖然是正對陳慕傾的,可陳慕傾就是他,他就是陳慕傾,陳慕傾受傷了,他焉有不虛弱的道理?
他用盡全力道:“快……殺了我啊……不然……等我……被他……完全……就……來不及了……”
楚芊芊拔下頭上的簪子,一邊喘息,一邊雙目如炬地走向了他。
“你真的要我嗎?殺了我,大君
了我,大君就沒了!諸葛夜不會放過你的!”陳慕傾組織了上前的楚芊芊。
楚芊芊的腳步頓了一下。
嘭!
大君撞向了石壁。
“啊——”陳慕傾疼得滿地打滾,“瘋子!上官鳴你就是個瘋子!再這麽下去,我們就要同歸于盡了!你難道不想留着性命去見若兒嗎?”
上官若,大君唯一的軟肋。
果然,大君的身子僵住了。
陳慕傾趁機,一個翻滾,遠離了牆壁,并将手中的匕首給摔了出去。
大君與陳慕傾陷入了非常兇猛的争鬥。
一個想死,一個想活。
兩個都想完全奪舍了身子,可誰都壓不住誰。
“看什麽?快……動手啊!”
“大君是無辜的,你舍得傷害他嗎?我死了,大君也會活不了。”
……
楚芊芊握着匕首的手,一點點地顫了起來,眼底的淚水,也一顆顆的掉了下來:“大君,對不起……”
她閉眼,一刀刺了下去!
她是大夫,知道怎樣讓一個幾近于神的人斷氣。
咬牙,她奮力一剖,剜出了對方的心髒!
鮮血四濺,染了她滿臉。
她别過臉去,抖如篩糠。
“傾兒……”
陳慕傾探出手,摸上她滿是淚痕的臉。
楚芊芊避如蛇蠍,猛地推開。
他微微一笑,倒入了血泊。
……
楚芊芊走出冰窖時,天空已經破曉。
第一縷晨曦照在臉上,也照着周圍景物,夢幻般地讓人不知身在何方。
楚芊芊擡起袖子,擦了擦頰上早已幹涸的血迹。
吧嗒!
菩提手钏斷了。
她彎腰去撿。
咻!
一支箭矢飛來,帶着冰冷而銳利的殺氣,讓楚芊芊沒來由地不寒而栗!
楚芊芊朝後一仰,箭矢擦肩而過,釘在了門闆上!
楚芊芊轉過身,冷冷地看向來人,就見一襲紅衣的歐陽傾,如奪命的火焰一般,拿着弓箭,沐浴在晨光下。
“是我,楚芊芊。”她解釋。
歐陽傾又從後背取了一支箭,拉開弓弦:“我知道是你。”
楚芊芊瞳仁一縮:“那你還要殺我?”
歐陽傾不語。
“你爲什麽要殺我?”
歐陽傾神色無波地将弓弦拉到最滿:“因爲你,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