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自己把自己給虐到了:“騙子!還說隻喜歡我一個!”
諸葛冥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是隻喜歡你一個。”
上官若不信,委屈地癟了嘴兒:“那她人呢?”
“死了。”
上官若聽着他低沉的語調:“死了你很傷心是不是?你想她是不是?後悔娶我了是不是?”
諸葛冥再一次被逼問得啞口無言。
如果他說不是,上官若會認爲他薄情寡義,可若是,上官若又要掉進醋缸裏。
她現在就是個火團,一碰就炸。
沉默了半晌,歎道:“我那時,沒想過會遇見你。”
“那你就能随随便便跟别的女人将就着過嗎?甯缺毋濫你懂嗎?我沒碰見你的時候,我怎麽沒答應别人啊?”上官若的臉臭得可以。
她一生從沒将就過,不像諸葛冥,在行宮的時候就沒有不将就的時候,吃飯、穿衣、生病,連命都是将就着撿來的。
一個對未來沒有任何期盼的人,指望他爲誰反抗封建禮教呢?
何況那個女人,也算是在他最艱難的日子裏,對他們母子不離不棄的人。
娶她,或者殺她,他不會選擇後者。
哪怕時光倒回從前,他也還是不會選擇後者。
上官若沒等來諸葛冥的回答,内心的負能量蹭蹭暴漲:“你……你是不是覺得她比我好?”
“她……”頓了頓,諸葛冥道,“她沒你漂亮。”
那是自然,長這麽大,除了歐陽傾,就沒誰在容貌上壓倒過她,可什麽叫做“她沒你漂亮”,難道除了漂亮,她就沒别的優點了?
上官美女的優點自然是有的,還不少,單純、善良、家世好、容貌好、氣質好、身材好、音色好……但凡男人喜歡的特質,她幾乎都有,幾乎能滿足男人的一切幻想。
可爲什麽從小到大,鮮有追求者出現,除了大君保護得好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大家都自覺配不上,就連景宗陛下(當時是太子)在見到上官若後,都有種凡胎碰到神女的感覺。
當然,她讀書不好,可在這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時代,這項缺點無疑成了她身上最接地氣的閃光點。
她就像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一樣,每個男人都夢寐以求,可絕大多數男人都不敢付出行動。
這樣一個女神,居然會看中連件完整的中衣都沒有的落魄皇子,是諸葛冥的幸吧?
在不知多少人的眼裏,諸葛冥一定是上輩子拯救了全人類,才會俘獲上官若的芳心。甚至,他們認爲,諸葛冥從一個任人踐踏的皇子,一步步勾心鬥角,一次次出生入死,郡王、親王、攝政王,最終成了現在的皇帝,都是因爲想要成爲一個配得上上官若的男人。
“她到底有什麽好?”上官若憤憤不平地問。
男人的“曆史”,知道越多越給自己找罪受,可就是管不住心裏的好奇。
諸葛冥靜靜地想了想,給了上官若一個她可能一輩子都比不上的答案。
“她很賢惠。”
連釘扣子都不會的上官若跟賢惠二字是扯不上什麽關系的。
上官若被深深地打擊了:“你!你……你……你眼光真差!隻要賢惠,長得像頭豬你也要嗎?”
諸葛冥又想了想,很認真地看着她道:“如果那頭豬是你,我要。”
“噗——”
上官若破涕爲笑,笑完,又覺特沒面子,闆下臉道:“那她人呢?”
諸葛冥垂下眸子:“死了。”
上官若還想問什麽時候死的,我們成親前還是成親後,可一對上諸葛冥那雙明顯暗了許多的眸子,又問不下去了。
跟一個死去的宮女計較,太有失身份了。
更重要的是,她隐約有種猜測,那個宮女是被她父親逼死的,她不敢面對那樣的事實,如果不問不知道,還能自欺欺人一下。
現在,她隻祈禱他們兩個沒有過孩子,不然,以他父親的性子,逼死一個是逼,逼死兩個也是逼,世上一切妨礙她幸福的東西,哪怕是個嬰孩,他父親也會毫不留情地鏟除的。
你們……沒有過孩子,一定沒有……
這邊上官若在自我掙紮,那邊,諸葛冥已經一心二用地沖開了穴道,隻差用針刺一下幾處大穴,便能将化功散逼出一半。
“若兒,你過來。”諸葛冥再次喚了一聲。
上官若揪了揪被子,有些猶豫。
少女坐起身,脆生生地道:“我……我來吧。”
這孩子……沒睡着啊?那剛剛的話都被她聽去了?
上官若又把腦袋縮回了被子。
少女站起身,慢慢地走向諸葛冥:“大人,要怎麽弄?”
諸葛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寒冰利刃般的眸光,吓得少女後退了兩步。
“上官若,給朕過來!”他呵斥了一句。
上官若頭皮一麻,不争氣地過去了。
那些穴位,兩處在背上,一處在心口附近,一處臨近大腿根部,上官若讓少女轉過身去,自己則紅着臉,在他的指示下,艱難地完成了針刺。
其間,少不得碰到敏感部位,他也有了反應,不過二人全都當做沒看見。
寅時一刻,諸葛冥逼出了一半的化功散,體力與武力恢複三成。
諸葛冥牽了上官若的手,要帶她離開。
上官若十分配合,不管跟不跟他複合,她都不想再受納蘭嫣的掣肘了。
二人走了幾步,少女開口:“夫人!”
上官若一激動,差點兒把她給忘了:“你也跟上吧,别出聲。”
少女一臉感激地點頭:“好。”
諸葛冥看了少女一眼,把上官若抱上了窗台,又對少女伸出手:“來,我抱你上去。”
少女一怔。
上官若有些吃味兒啊,她男人,憑什麽抱别人啊?可一想窗台這麽高,她爬不上來,人家小姑娘肯定也爬不上來。隻是……諸葛冥這家夥這麽主動,真的沒有一絲調戲小姑娘的意思嗎?
草木皆兵了。
少女的眸子裏略過一絲排斥,諸葛冥甩了句“不走就自己呆着吧”,少女忙将手遞給了諸葛冥:“多謝大……”
話未說完,一把尖銳的匕首插進了她胸膛。
上官若吓得尖叫!
諸葛冥一把捂住她的嘴!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少女,上官若渾身都抖了起來:“唔……唔……你……”
你這個魔鬼!
你幹嘛要殺她?
不想救她就算了,何苦要殺?
諸葛冥怕她太激動而出聲,點了她啞穴,随即在她又怕又怒的眼神裏,撕拉一下扯破了少女的袖子。
上官若就看見,原本白皙纖柔的手臂上,用布條綁滿了大大小小的刀子與飛镖。
這……這……這怎麽回事?
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跟她的女暗衛一樣,裝扮這些東西幹嘛?
諸葛冥雖沒親眼目睹上官若經曆了什麽才結識這個暗衛,可以他對上官若的了解,八成又是被人給騙了。
“以後不要輕易相信别人!”諸葛冥解了她啞穴,抱着她施展輕功,飛出了院子。
上官若的腦子裏一直盤旋着少女被人扛進屋子後的慘叫,實在難以相信那是一場引她上鈎的苦肉計。
“你……你什麽時候知道她是壞人的?”
“第一眼就知道了。”
上官若好想打死他啊。
諸葛冥抱着上官若離開了别院,一路上,上官若看見了不少侍衛,他們兩個就從侍衛的頭頂飄過,可侍衛愣是沒能發現他們。上官若不知道諸葛冥隻恢複了三成功力,已經驚歎得不行,若是知道,隻怕得膜拜一番了。
一刻鍾後,二人離開的赤壁山莊。
上官若分不清東西南北,諸葛冥卻能記住見過的一切細節,哪怕在暗夜,他也如森林之王一般,能夠迅速計算出最佳路線。
東西南三面都有人把守,北面臨瀑布深潭,最适合逃亡。
來到瀑布後,諸葛冥解下腰帶,把上官若拴在了自己身上,上官若恐高怕水,抱緊他脖子,連眼睛都不敢睜開。
諸葛冥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問:“如果能活着上岸,你還要不要回喀什慶?”
上官若的心抽了一下,她看了看他幽若深潭的眼睛,垂眸道:“要。”
“下定決心離開我了?”諸葛冥捏住她下颚,問。
上官若的喉頭滑動了一下:“是,下定決心了,你要麽把我丢在這裏,要麽送我回喀什慶。”
諸葛冥勒緊了束縛彼此的腰帶。
上官若痛得呼吸一滞。
諸葛冥嘲諷地嗤了一聲,道:“也許我們就這樣死在一起了也說不定。”
上官若撇過臉。
諸葛冥抱緊她,縱身一躍,跌下了百米瀑布。
瀑布湍急,水面沖得諸葛冥如跌在了青石闆地上,肝膽俱裂。
内力不多,他全拿去護住了上官若,上官若疼并未感覺到多少疼痛,隻覺腦袋暈暈乎乎,不知身在何方。
諸葛冥抱着上官若遊上水面。
不知遊了多久,河流突然變得湍急,二人被喝水沖得在石頭上撞來撞去。
當然,是撞不到上官若的。
在不知經曆了多少次碰撞之後,諸葛冥的意識有些模糊了。
他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河岸,掏出匕首,斬斷了腰帶,并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将上官若推到了岸邊,自己則握着冰涼的匕首,一點點地沉入了河底。
“你幹的好事!”
幽暗的房間内,戴鬥笠的男子一巴掌将納蘭嫣扇在了地上!
納蘭嫣吐出一口血水,血水中,有着一顆皓白的牙齒。
可納蘭嫣不敢反怒,擦了血迹,低頭爬起來,道:“我沒想過會這樣。”
“沒想過?”戴鬥笠的男子一把掐住她左肩,咔擦,捏碎了她肩骨。
納蘭嫣痛得目眦欲裂,這才知道這個男人有多可怕。
戴鬥笠的男子松開手,她跌在地上,再無力爬起來,卻聽得男子冷冰冰地說道:“我讓你給他下毒,你卻換成了化骨散,納蘭嫣,你好大的膽子!”
納蘭嫣一直以爲二人是合作關系,這一刻才明白這個男人無論在氣勢上還是在心智上,都死死地壓了她一頭!
“我……我隻是覺得讓他死掉太便宜他了。”
“是嗎?”戴鬥笠的男子冷冷一笑,“你是舍不得對他痛下殺手吧?怎麽?還妄想他接納你?”
納蘭嫣矢口否認:“我沒有……”
男子如魔鬼一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手,輕輕搭在了納蘭嫣碎裂的肩膀上,隻需一個用力,便能将這條胳膊扯下來,而他陰冷而嗜血的笑容告訴了納蘭嫣,扯下這條胳膊後,他不會扔掉,而是會烤熟了讓納蘭嫣自己吃掉。
納蘭嫣無法想象吃掉自己胳膊是一件多麽惡心和可怕的事。
“繞……繞命……”
男子的手在納蘭嫣的肩膀上遊離了一圈,一個呼吸的功夫,那些碎裂的骨,咔擦咔擦地,片片愈合了。
納蘭嫣……呆若木雞!
男子挑起她下颚,冷道:“别以爲我不知道豔畫的事,也别以爲我不清楚毒蛇的事,我記得我說過,不要動傾兒,也不要動上官若。”
納蘭嫣的呼吸凝住了,一種比死亡更可怕的感覺從下颚處,蔓延到了身體的每個角落。
“讓你殺的你不殺,不讓你殺的,你偏偏一次一次地下狠手。納蘭嫣,是我太寵你了嗎?”
他猛地掐住了納蘭嫣的脖子!
納蘭嫣吓得魂飛魄散:“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饒了我!求你饒了我!”
男子笑了笑:“最後一次了納蘭嫣,不要再讓我失望!”
……
“外公!外公!外公!”
皇宮内,一處僻靜的林子裏,諸葛夜碰到了昏迷不醒的大君。
大君有頭疾,一發作便會陷入昏迷,有時是半個時辰,有時則是一個月。
找了許多名醫診治,始終不得其法。
像大君這種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的人,昏迷在外是很可怕的,萬一碰上仇家,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外公!”
諸葛夜拍了拍他臉蛋,希望他别昏迷上一個月。
大君緩緩睜開了雙眼,四下一看,明白過來怎麽回事兒了。
他記得他要去找若兒的,可剛走到這片林子裏,便失去了知覺,虧得諸葛冥被抓住了,不然,他昏在諸葛冥的地盤,不是等于把腦袋遞給諸葛冥讓他砍嗎?
這該死的毛病!
“外公你怎麽樣?”諸葛夜扶着他,上了銮駕。
大君揉了揉僵硬的脊背:“無礙,習慣了。有若兒的消息沒?”
諸葛夜凝眸道:“沒。”
他下朝後碰到了多公公,從多公公口中得知了上官若寫給皇帝的詩,他根據詩中的提示讓人追到了赤壁山莊,可那時,納蘭嫣一行人已經完全撤離了。
他大膽猜測,要麽納蘭嫣警惕性太高,一夜換個地方,要麽他父皇已經帶母後離開,納蘭嫣怕父皇帶人殺回來,所以連夜撤離了。
大君的頭發都急白了幾根:“若兒很挑剔的,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吃飯,她脾氣那麽臭,他們有沒有不耐煩就欺負她啊?”
諸葛夜捏了捏眉心:“别擔心了外公,我會找到母後的。”還有父皇。
大君才不信他:“哼!我自己去找!”
諸葛夜拿他沒辦法,叮囑他出門帶上暗衛,單打獨鬥,世上鮮有人是大君的對手,怕就怕大君又突然暈倒。
大君回寝宮簡單用了些午膳,随後帶着兩名暗衛出了宮,沒走幾步,一隻鴿子落在了馬鞍上。
大君拆開了飛鴿傳書。
“大君,考慮得如何?要不要用歐陽諾的人頭換你女兒的命?”
是納蘭嫣的筆迹。
納蘭嫣知道諸葛冥帶着上官若逃跑了,可納蘭嫣也知道他們還沒逃回皇宮,至于爲什麽知道,隻有問納蘭嫣了。
大君看着信,以爲皇帝與上官若還在納蘭嫣手裏,心中把皇帝那個廢物罵了一百遍,連自己女人都救不走,還他媽是個男人嗎?
罵完,開始思索下一步該怎麽走。
歐陽諾隻是個才人,用她的人頭換回自己女兒,怎麽想怎麽劃算。況且歐陽諾把太子迷得神魂颠倒,除掉她,太子與上官靈的關系或許能夠得到緩和。
說白了,大君這隻老狐狸就是想給除掉歐陽諾找個名正言順的借口,他其實知道殺了歐陽諾,也未必能換回自己女兒,可此時不殺,以後再想幹掉歐陽諾都沒這麽好的由頭了。
心思轉過,大君下定了決心。
不過,問題也來了。
歐陽諾那丫頭究竟去哪兒了呢?
典雅别緻的卧房,銀紋竹絲節熏爐散發着袅袅清香。
楚芊芊一襲素白束腰羅裙,雙手交疊,對着座上的婦人,深深拜了下去。
“娘。”
沈氏的淚水吧嗒一聲掉下來了:“快起來!快起來!”
有生之年,還能看見女兒……
是的,就是看見,她的眼睛好了!能看見了!
她是被女兒治好的!
“芊芊!”她再也忍不住,把女兒摟進了懷裏。
楚芊芊眨了眨眼,這個……嗯……其實……楚夫人,我是來避難的。
上官若一出事,她就想到納蘭嫣頭上了,旁人不清楚,她卻明白得很,納蘭嫣最恨的、最想幹掉的,一直都是她,隻要她不出現,上官若就會很安全。
不過……楚夫人這麽熱情,有點兒吃不消啊。
楚嫣扯了扯沈氏的袖子,另一隻手裏拿着諸葛夜寫給沈氏的信:“娘,姐姐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所以,她不認識你了。
沈氏含淚點頭:“啊,是,我差點兒忘了。”
稍稍松開楚芊芊,“打我肚子裏出來的,記不記得有什麽關系?血濃于水!”
可是楚夫人,你女兒已經死了,我是歐陽傾。
這話,楚芊芊隻在心裏過了一遍,沒說出口。
楚嫣難爲情地喚了聲“姐姐”,她已經知道當初跟姐夫一塊兒上門的小太監是姐姐了,一想到自己跟姐姐講過那麽沒羞沒臊的話,她就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楚芊芊倒是釋然,摸了摸妹妹的臉蛋,輕輕一笑:“多吃點,太瘦了。”
楚嫣見姐姐待她并無隔閡,悄悄地松了口氣。
這時,琥珀在門口禀報:“老爺和少爺回來了。”
楚老爺外放做官,幾個月回一次,因舍不得孩子,便派人将楚陌、楚嫣接在身邊,然沈氏雙目失明,兄妹倆總得留一個陪着,商議之後,楚陌跟去任上了。
此時聽到楚陌歸來,沈氏與楚嫣都十分高興。
至于楚老爺,呵呵,楚芊芊失蹤的四年裏,沈氏把楚芊芊經曆過的所有痛苦想了一遍,沒想一遍,就多恨楚老爺一點,尤其大過年的把女兒趕到莊子裏,害女兒差點兒死在大火中,沈氏就恨不得把楚老爺給一闆磚拍了。
隻是這種情緒,一閃而過,被深深地壓在了心底。
楚嫣沒發現,楚芊芊卻察覺到了。
楚芊芊不動聲色地看了沈氏一眼。
“嫣兒!”
楚老爺人未到、聲先至。
楚嫣笑盈盈地起身,打了簾子去迎父親。
楚老爺眉眼含笑地進來了。
“父親。”
楚老爺一怔,看向楚嫣。
楚嫣笑得燦爛,嘴皮子卻沒動。
“父親。”
又來了一聲!
楚老爺眉心一跳,朝楚嫣的身後看了過去……
哐啷!
手裏的酒壇子掉下來,砸了個粉碎。
楚芊芊困惑地眨了眨眼,自己沒戴人皮面具啊,他這麽驚吓做什麽?
“父親。”
她第三次叫他了。
楚老爺張大嘴,怔忡了兩秒。
媽呀!
小、小、小、小、小……災星又回來了!
快逃——
楚老爺腳步一轉,跑不見了!
“娘。”楚芊芊看向了沈氏。
沈氏咳嗽了幾聲:“你父親他……失心瘋。”
……
晚上,一家四口聚在一塊兒吃了晚飯。
一家四口分别是沈氏、楚芊芊、楚陌與楚嫣。
楚老爺自打離開瑩心堂後便吓得回了房間,并在房門口貼了幾道黃符,說是鎮邪避鬼的。
沈氏也懶得解釋楚芊芊根本沒死,左右他不關心這個女兒,吓吓他也好。
吃飯的時候,沈氏一個勁兒地給楚芊芊夾菜,把楚芊芊的碗堆成了一個小丘。
楚芊芊有些不好意思。
楚陌很把楚芊芊吃不完的菜或者不大喜歡吃的菜,全都夾進了自己碗裏。
楚芊芊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眼神裏難掩陌生。
楚陌的心裏微微難受,那些她忘記的事,對他而言卻是最寶貴的時光。
吃過晚飯,楚芊芊給沈氏敷了一貼新藥。
沈氏拉着楚芊芊,問東問西,說不完的話。
小寶怎麽樣了?
太子對你好不好?
那幾年,你究竟去了哪兒?
……
一些楚芊芊不知怎麽回答的問題。
“娘!我有篇文章看不懂!找姐姐幫我看看,你先睡!”
楚陌将楚芊芊解救了出來。
楚芊芊長長地松了口氣,看向月光下美玉一般的少年,說道:“多謝你了,陌兒。”
楚陌别扭地哼了一聲:“我……”
楚芊芊看着他:“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楚陌眼神一閃:“是……是啊,馬車坐多了,背……背疼。”
楚芊芊彎了彎唇角:“我給你揉揉。”
楚陌眼睛一亮,坐在了廊下的石凳上。
楚芊芊挨着他坐下,一點點地給他揉了起來。
她如何看不出楚陌是裝的?可楚陌眼底的依賴是假不了的,不管楚陌依賴的是原主還是失憶前的她,她都不排斥對楚陌好一點。
她的手很軟很涼很輕,是記憶中的感覺。
楚陌安心地閉上眼,靠進了她懷裏。
諸葛夜溜進瑩心堂時就看見楚陌靠在楚芊芊懷裏睡大覺。
楚芊芊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諸葛夜放輕了腳步,慢慢走到二人跟前,把楚陌抱回了房間。
楚芊芊給楚陌脫了鞋,蓋上被子,随後,牽着諸葛夜的手走了出去
房門關上的一霎,楚陌悄悄睜開了眼睛。
人爲什麽要長大?如果能一直停留在五歲,該有多好?
……
出門轉角處,二人碰到了楚嫣。
楚嫣這回是真沒料到諸葛夜會過來,沈氏吩咐她問問姐姐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宵夜,誰知——
“姐夫!”
她忐忑而尴尬地行了一禮。
諸葛夜依舊握着楚芊芊的手,面色如常地“嗯”了一聲,沒想往常那樣去摸她腦袋。
楚嫣微微失落,餘光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心裏,又是一陣悲涼。
夜風吹過,一絲亂發迷了楚芊芊的眼。
楚芊芊擡手,諸葛夜卻先她一步,将她眼前的發絲攏到了耳後。
楚芊芊抿唇一笑。
他也笑。
很短暫的對視,一瞬間就沒了。
可那一瞬間給人的感覺,卻是永遠沒有三個人能插到他們中間。
楚芊芊又問向了楚嫣:“是母親叫你來的?”
“是。”她斂起心神。
楚芊芊仰頭,看向比自己高出整整一個腦袋的諸葛夜:“餓不餓?”
諸葛夜搖頭。
楚芊芊就對楚嫣道:“陌兒睡了,你跟母親也早些安置。”
楚嫣恭順地應下:“知道了姐姐。”
整個過程,諸葛夜沒與她多一句話。這種刻意保持出來的距離,楚嫣又怎麽會感覺不到呢?
楚嫣轉過身,紅着眼眶回屋了。
……
破舊的茅草屋内,一張生硬的床闆,一個瘸了一隻腿勉強用石頭墊着的四方桌,兩條掉了漆的闆凳,外加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工具。
這就是上官若醒來時看到的景象。
“這……”
一開口,喉嚨火辣辣地疼。
“姑娘,你醒啦?”
很驚喜的聲音,蒼老而慈祥。
上官若扭過頭,就見一個身材矮小的老婆婆笑着走了過來。
她的肌膚是被太陽曬過的褐色,長滿皺紋與老年斑,笑起來能夠看見僅剩的幾顆牙齒。
這模樣,不好看,可慈祥到令人心頭發暖。
“姑娘。”老婆婆探出骨瘦如柴的手,摸了摸上官若的額頭,“不燙了!姑娘你餓不餓?我給你倒碗水喝。”
上官若吞了一下口水,喉嚨痛得直冒火:“皇上呢?”
老婆婆遞過耳朵:“啥?你說啥?”
“皇……皇上。”
“和尚?你找和尚啊?哪個和尚啊?”老婆婆的聲音,震耳欲聾。
上官若又艱難地滑動了一下喉頭:“是皇上。”
“四個和尚?我們這兒沒有和尚啊!”
老婆婆耳背。
上官若不指望她了,用手撐住身子,慢慢地坐了起來。
老婆婆給她倒了一碗溫水。
碗很破,質量很差。
上官若不想喝。
“換個碗。”
上官若貼着老婆婆的耳朵說道。
老婆婆果然換了個碗,卻還是個破碗。
上官若嫌棄地掃了一眼,穿了鞋下地,在門口望了一圈,傻了。
“這是哪兒啊?”
怎麽到處是茅草房子?
馬車呢?
侍衛呢?
丫鬟呢?
路人呢?
街道和鋪子呢?
怎、麽、一、樣、都、沒、有?!
老婆婆端着一碗水追上來:“姑娘!喝點水呀!”
上官若抿了抿幹燥得已經開裂的唇瓣:“這是哪兒?”
她指着遠方,一臉困惑。
老婆婆沒聽清,但猜出來了,就大聲道:“漁村啊!涼州漁村!”
涼州。
她居然到了離京八百裏的涼州!
“我睡了多久?”
她扯着嗓子問。
老婆婆就道:“你呀,快半個月了咧!”
半個月?
那諸葛冥呢?
他去了哪裏?
她記得他把她推上岸,自己卻沉下水了,他有沒有遊上來?
“婆婆!”上官若握住了老婆婆的手,聲線顫抖道,“你……你們村裏……有沒有救一個男人?很高、很俊的男人!他穿……紫色衣服!”
她講了好幾遍,老婆婆才聽清。
“哦!紫衣服的男人啊,長得很高對不對?”老婆婆比劃着問。
上官若激動地點頭:“對!對!對的!他在哪裏?”
老婆婆領着她走到後山,指着一個小土坡道:“咯!我們把他拖上岸的時候他就斷氣了,村長就把他埋在這裏了!”
------題外話------
佛曰: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