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寵溺


諸葛夜回宮後,沒與大君一塊兒去找上官若,直接回了東宮。

東宮内,楚芊芊正在給沈氏配藥,經過一段日子的調理,沈氏已經能模糊地看到物體的影子了,照這樣的速度,約莫年底能夠複明。當然,要變得跟以前一樣是不可能的,不過至少能看見。

楚芊芊做得太認真,乃至于諸葛夜來了許久也沒發現。

宮女要行禮,諸葛夜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宮女會意,悄悄退下。

楚芊芊做完藥膏已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了,擡手,擦了額角的汗,卻猛地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不遠處,楚芊芊睫羽一顫,朝對方望了過去。

諸葛夜迷死人地笑了笑:“做完了?”

“嗯。”忍住心底的驚詫與那名一絲絲異樣,楚芊芊平淡無奇地應了一聲,又封好壇子,準備叫宮女拿走。

諸葛夜有些挫敗地抽了抽嘴角,起身握住她的手:“還在生氣?”

楚芊芊抽回手:“殿下說笑了,奴婢不敢生殿下的氣。”

瞧瞧瞧瞧,連奴婢都用上了。

諸葛夜從背後輕輕擁住她:“我那天是急了點,下次不會不辭而别了。”

嗯,所以,這是在解釋嗎?

楚芊芊撇過頭,看了他一眼。

他微微一笑。

都說冷漠的人,一旦溫柔起來就誰也招架不住,楚芊芊起先沒在意,而今親自嘗試了才發現——

該死的有理!

楚芊芊還是從他懷裏走了出來。

諸葛夜知道她沒發飙說明氣已消了大半,不過與小寶相處了一段日子,哄人功夫見長,諸葛夜還是死皮賴臉地貼了上去:“那天你寫信給我,說你在我身後,我老高興了,一轉頭,你不在,失望透頂了都。”

說着,帶了一絲小小的委屈。

楚芊芊不由地想起了小寶,這家夥,快被小寶同化了!

話又說回來,擺了諸葛夜一道,早沒什麽怨氣了,他又肯放下身段哄,楚芊芊沒有一直跟他别着的道理。

楚芊芊轉身,不鹹不淡地看向他道:“傷口怎麽樣了?”

諸葛夜很委屈地解開了上衣。

當楚芊芊看見那道無比醜陋的蜈蚣疤痕時,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這肯定不是她縫的吧?

她喝醉了也縫不出如此……藝術的東西。

諸葛夜被看得有些害臊了,又不是很漂亮的東西,老盯着幹嘛?

“大君縫的。”怕她多想,胡亂解釋了一句,又道,“年四爺的事,你處理得很好。”

年四爺的死訊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混亂,楚芊芊找了個死囚,戴上年四爺也就是世宗的人皮面具,讓大家“看清”了年四爺的僞裝。

事實上,年四爺與世宗,還真長得一模一樣。

天底下,竟有如此相似之人,連楚芊芊都覺得不可思議。

“那……年四爺是真的死了嗎?”按耐住心頭困惑,楚芊芊追問了一句。

諸葛夜拉着楚芊芊在床頭坐下,一邊摩挲着她冰涼的小手,一邊說道:“我斬了他一條腿,親眼看着他掉進蝕骨草叢,生還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蝕骨草對皮肉與骨骼具有極強的腐蝕性,連蛇類都不敢輕易擅闖它的領地,人多沾染,絕對逃不過一個死字了。

“納蘭嫣呢?”楚芊芊又問。

隻死一個年四爺不夠,那些舊部中,一半歸順了朝廷,可還有一半在等大君的意思,若大君與皇帝冰釋前嫌,他們隻能束手就擒,但要是大君與皇帝拔劍相對了,他們便會趁火打劫了。而主導他們的頭目不是别人,正是逃得無影無蹤的納蘭嫣。

諸葛夜的眸子裏略過一絲暗光:“我在找。”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竟然躲過暗衛的追蹤,不知該說暗衛太無能,還是納蘭嫣太厲害。

楚芊芊想了想,呢喃道:“也許……她就藏在一個我們誰都見過卻又誰都不會去懷疑的地方。”

諸葛夜點了點頭:“這是最大的可能。”

但……究竟哪裏才是他們都見過卻又都不會去懷疑的地方呢?

楚芊芊給諸葛夜穿好衣裳:“餓了吧?想吃什麽?我去做。”

諸葛夜回神,幽暗的眸子裏壞壞地掠過一絲精光:“想吃你。”

楚芊芊:“……”

諸葛夜撫上她水嫩白皙的臉蛋,像撫摸着一塊極爲精緻的美玉。

楚芊芊垂下長睫,身子一點點地繃緊。

諸葛夜捏住她下颚,輕輕吻上了她柔嫩的唇。

楚芊芊被吻得頭暈目眩。

諸葛夜的大掌在她纖腰上細細流連,一段日不見,她好像又清瘦了些。

“你就不能多吃點飯?”

飯?

怎麽談到飯了?

楚芊芊被吻得暈暈乎乎,勉強記得這是白天,下意識地想要推開,卻被他一個翻身壓在了身下。

楚芊芊聽着連自己都覺得臉紅的聲音,恨不得一腳把他踹下去。

諸葛夜就笑,邊笑,邊低頭吻住了她唇瓣。

就在二人親密得再無一絲間隙時,腦海裏突然白光一閃,現出了一張陌生而又美麗的臉。

說它陌生,其實并不盡然,在幻境中,它就一直一直出現。

本以爲已經将它忘了,誰料如此關鍵的時刻,它又蹦出來了。

“怎麽了?”感受到他的異樣,楚芊芊睜開了眼睛。

諸葛夜抹了額頭的汗:“沒什麽。”

前一秒還興緻“勃勃”的人,這一瞬便偃旗息鼓——

楚芊芊眨了眨眼:“你太累了,躺下我給你按按。”

說着,從他身下退出來,穿上亵衣,開始給他揉按太陽穴。

按了一會兒,諸葛夜緊鎖的眉頭舒展了不少,再次将她壓在了身下……

一刻鍾後。

諸葛夜坐在床頭,一臉挫敗。

楚芊芊詫異地看着他,半晌,跪坐在他身旁,攬住他的頭貼上自己心口:“沒事的,你隻是太累了。”

諸葛夜敲了敲腦袋,想把那張笑臉逼出腦海!可他越強迫自己,那張臉就越清晰。

楚芊芊握住他敲打着自己腦袋的手,軟語道:“我沒關系的,你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了。”

她悄悄地捏了諸葛夜的脈搏,他的身體沒有問題,之所以這樣,多半是來自心理的壓力。

想想也對,納蘭嫣沒抓到,皇上、皇後與大君的關系又十分微妙緊張,他夾在中間,一定很難做人。

“會過去的,你别太擔心了。”

楚芊芊好似這輩子都沒這麽頻繁地講過話,可見她也是緊張了、在意了。

諸葛夜躺下。

楚芊芊熬了一點安神湯給他,一勺一勺地喂他服下,比平時溫柔很多。

可楚芊芊越溫柔,諸葛夜便越内疚。

他說過這輩子隻要她一個的,這才幾年,就已經在想别的女人了,雖然那女人,他沒見過也不認識。

一定是年四爺!

死都死了還不讓他安生!

漸漸的,安神湯的藥性發作,諸葛夜陷入了沉睡。

楚芊芊摸上諸葛夜的唇,輕輕一歎,這心理問題應該……不是有了别的女人吧?

不多時,宮女禀報,說皇後叫諸葛夜與她到東宮用膳。

諸葛夜睡了,楚芊芊隻得自己去了。

抵達鳳栖宮的内殿時,楚芊芊聽到了上官靈的聲音。

“我不要!我就是不要!”

“糊塗!”

十分雄渾的男子話音,楚芊芊猜,說話的人就是大君。

上官靈的聲音繼續傳來,隐隐地還帶了一絲哭腔:“我就是不要!你逼我,我就死給你看!”

大君怒拍桌面:“讓你做太子妃委屈你了?還給我推三阻四的!想死?好啊!刀子給你,記得往心口戳!别戳了幾次沒戳中,疼都疼死你!”

“你……你……嗚嗚……”上官靈氣哭了。

不多時,簾幕被掀開,滿臉淚水的上官靈跑出來了,看到楚芊芊,哽咽着喚了一聲“楚姐姐”,便跑不見了。

須臾,一個渾身充斥着金戈鐵馬之氣的男人打了簾子出來,看樣子是要追上官靈,卻冷不丁發現了楚芊芊。

“你是……”他狐疑地蹙眉。

楚芊芊施了一禮:“奴婢歐陽諾,叩見大君。”

“你就是歐陽諾?”大君哼了哼,顯然沒将一個才人放在眼裏,想想也對,再受寵又如何?一不是小寶生母,二不是太子發妻,給上官靈提鞋都不配,他才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這種小人物的身上。

大君走了。

小寶拉着曦兒追出來了。

“娘……”

小寶剛開口,楚芊芊捂住了他的嘴,看了看不知聽沒聽到的曦兒,對小寶搖頭。

曦兒深深地看了楚芊芊一眼。

裏邊,傳來上官若無可奈何的聲音:“都進來吃飯吧。”

原本這頓飯是要給大君接風洗塵的,可上官靈氣跑了,大君氣跑了,諸葛夜又沒來,上官若随便吃了幾口便放了筷子。

楚芊芊按照禮節也放下了筷子。

上官若擺手:“你陪二殿下和皇長孫多用些。”

“是。”楚芊芊施了一禮。

上官若怕上官靈和大君吵得太兇,擺駕去了上官靈的寝殿,到了那兒才知大君禁了上官靈的足,不許任何人探視。

這是皇宮,大君竟然禁了上官靈的足。

宮女太監或許不會聽大君的,可上官靈的陪房卻全都沒有二話。

即便上官若是皇後,除非把他們殺了,否則也見不到上官靈。

“大君呢?”上官若問婢女。

婢女道:“大君不知道去哪兒了,可能……去找太子殿下了吧?”

上官若凝思片刻,說道:“這兒的事不要讓皇上知道了。”

婢女福身:“奴婢明白。”

話音剛落,二人就看見一個老嬷嬷從正門出來,上官若下意識地道:“站住。”

老嬷嬷行了一禮:“娘娘。”

上官若記得這個老嬷嬷原先在行宮服侍過皇上與劉美人,後面年邁回了喀什慶養老,直至上官靈入京,她才又一并跟了過來,上官若一直把她看做是皇上的人。

“嬷嬷是要去找皇上嗎?”

老嬷嬷不冷不熱道:“靈側妃想吃玫瑰鹵,老奴去禦花園采些新鮮的玫瑰。”

不是去給皇上告密就好。

若叫皇上知道大君越俎代庖,管教起太子側妃了,二人的關系又得僵硬不少。

上官若擺手示意她離開。

老嬷嬷施禮告退。

剛走了一步,被上官若叫住。

“嬷嬷,本宮記得……你曾在劉美人跟前服侍,你可認識明岚?”

老嬷嬷的身子明顯地僵了一下,回過身,低垂着腦袋道:“老奴年歲大了,以前的人記不大清了。”

上官若失望地靠上了鸾車的椅背:“劉美人不是不受寵嗎?她的貼身侍婢不多吧?人多了不記得情有可原,隻有那麽一兩個,怎麽也給忘了?皇上不記得明岚,老嬷嬷也不記得了。”

婢女垂下了眸子,正因爲都不“記得”,才是都記得啊。現在,她已經能夠确定,明岚的突然“失蹤”與皇上脫不了幹系了。

她不确定要不要繼續查下去了。

如果查,興許會扯出一個皇後根本無法接受的秘辛;而如果不查,皇後将一輩子被蒙在鼓裏。

皇後啊皇後,你招惹誰不好?爲什麽偏偏招惹了明月?風流快活沒撈着,反而往自己心口懸了一把刀子。

早知如此,我當初就該騙你,說明岚給劉美人陪葬了!

……

諸葛夜從睡夢中醒來時楚芊芊正在鳳栖宮照看小寶和曦兒,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諸葛夜穿戴整齊,簡單用了些膳食,便前往了禦書房。

自從大君遇刺後,心中便有了一個疑惑,若非太過思念楚芊芊與小寶,他回宮第一件事便是要找皇帝答疑解惑的。

皇帝在批閱奏折。

大君入宮的消息他自然是聽說了,不僅聽說了,上官若還派人請他一塊用膳了,可他遲遲沒動。

他與大君不和,全天下無人不知,他要上趕着給大君接風洗塵才叫人大呼見鬼了。

“父皇。”諸葛夜跨過門檻,對他抱拳施了一禮。

皇帝擡眸,掃了一眼他肩膀:“傷勢痊愈了?”

諸葛夜就道:“沒有大礙了。”

皇帝“嗯”了一聲:“找朕有事?”

諸葛夜舉眸,定定地看向不苟言笑的皇帝:“兒臣想問,父皇是不是派人行刺過外公?”

皇帝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這便是默認了。

諸葛夜濃眉一蹙:“父皇!他是你嶽父!是兒臣和曦兒的外公!你爲什麽要行刺他?”

皇帝“啪”的丢了手中的奏折,看向諸葛夜道:“回你的東宮,沒朕的允許,不許踏出東宮一步!”

這是要禁他的足?

諸葛夜眸光一涼:“如果你是不想外公帶走母後,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訴你,除非母後自己願意留下,否則就算你殺了外公,我也要帶母後離開!”

皇帝一把将手中的狼毫筆捏了個粉碎。

出禦書房後,諸葛夜當然沒那麽乖乖聽話,直接去了鳳熙宮。

小寶與曦兒玩了一個時辰的棋,基本上小寶不停地抓,曦兒不停地擺,還每次都擺不一樣的棋局,從易到難。

楚芊芊快要佩服死曦兒了,那麽有耐心。換做自己,才不會一次次地擺好,隻爲給小寶一爪子撈散。楚芊芊不會承認,曦兒擺的好多棋局她見都沒見過,更别說破了。

玩到最後,擺棋局的人沒累煩,反倒是搗亂的家夥趴在棋盤上睡着了。

口水,流了一大灘。

曦兒有潔癖,重度潔癖。

曾經有個宮女不小心弄了個頭發絲兒在棋子上,曦兒抓狂得把桌子都掀翻了。

現在,小寶的口水幾乎把整個棋盤都污染了。

楚芊芊多怕曦兒會連小寶帶桌子一塊兒掀翻,誰料,曦兒隻是很平靜地拿過一方帕子,輕柔地爲小寶擦起了口水。

他剛擦完,小寶又流,他又擦,表情裏沒有半分不耐和嫌棄,反而是滿滿的溫柔與寵溺。

楚芊芊眨了眨眼,幾乎以爲自己看錯了。

“二殿下。”她施了一禮。

曦兒站起身,慢慢走到她面前,回了半禮。

這是……小叔子給大嫂行的禮。

楚芊芊的眸子一下子瞪大了。

曦兒……知道她的身份了。

剛才?

還是……更早?

這孩子真的是人嗎?

------題外話------

我胡漢三又回來啦!

兵部尚書:“皇上,漠北要進犯了!”

小寶:“不怕,朕有皇叔。”

戶部尚書:“皇上,國庫虧空了!”

小寶:“不怕,朕有皇叔。”

張太傅:“皇上,您的《兵譜》《兵法》與《曆書》都還沒背完。”

小寶:“朕有皇叔朕還要背什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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