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她的消息?”
上官若困惑了。
一般來說,入了宮的人不論生死或留放都會記錄在案,哪怕是憑空消失,也會有所備注,除非……有誰刻意掩蓋了明岚的信息,否則,上官若實在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來解釋明岚的狀況。
“劉美人……不受寵吧?”她呢喃道。
婢女點頭:“皇上隻寵幸過她一晚,之後,便再沒召見過。”
是啊,主子都不受寵,作爲貼身宮女,又能勞動誰替她掩蓋消息呢?
“要不……問問皇上?”婢女建議。
皇上是劉美人的兒子,或許他認識明岚也說不定。
正好,曦兒想他了,而自己,找不到合适的由頭。
上官若自欺欺人了一番,吩咐婢女道:“隻能這樣了,你去禦書房,告訴皇上二皇子的功課好幾天沒檢查了。”
婢女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二皇子,沒說什麽,去了。
“皇上。”
多公公拿着一份密報走入禦書房。
皇帝正在擦拭香燭,擡頭看了看他,問:“有消息了?”
“是!”
皇帝顯然對所謂的消息并不感興趣,隻道:“太子受傷沒?”
多公公答道:“沒,沒傷到太子殿下!”
“嗯。”皇帝發出了一聲慢悠悠的鼻音,“退下。”
多公公張了張嘴,半晌後,還是道:“老奴告退。”
不一會兒,婢女來了,她轉達了上官若的話後,皇帝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香燭,與她一塊兒去了鳳栖宮。
上官若換了一套性感修身的亵衣,薄薄的白色衣料遮不住玲珑别緻的身材,一看望去,幾乎沒什麽看不到的。在夫妻這檔子事上,上官若從不像母親教的那樣端莊刻闆。
不過這副樣子隻給皇帝看到就好,宮女們是沒這眼福的。
裹上一件披風,上官若坐在了床頭。
皇帝進門。
婢女帶着值夜宮女告退。
上官若清了清嗓子,沒看他,隻盯着曦兒的臉道:“你來了,曦兒等不及,就先睡了,他寫的大字在床頭櫃上。”
皇帝看了她一眼,夫妻這麽多年,他要是看不出那件正兒八經的披風下藏了怎樣的豔色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在王府的時候,她隔三差五來一回,皇帝每次都被迷得神魂颠倒,入宮後,她第一次這般。
可皇帝沒像她所料的那樣“餓狼撲食”,而是淡淡地拿起曦兒的大字,認真看過,提筆批注了一番,轉身走向門口。
整個過程,沒與上官若講一句話。
上官若氣得面色發紫,拿起字帖,聞到了一股似有還無的香燭味,柳眉一蹙,說道:“怎麽?又要去祭拜誰了嗎?我記得你娘的祭日剛過,總不會是要祭拜你爹吧?啊!我想起來了,你跟淑妃還有個女兒呢!還騙我說不是親生的!不是親生的你會這麽上心?”
皇帝回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如忘川河邊,幽冥的泉。
上官若吓到了。
好……好可怕的眼神!
皇帝收回視線,邁過門檻。
突然,上官若記得自己還有事兒要問他,趕忙道:“你認不認識明岚?”
皇帝的步子頓了一下。
上官若坐直了身子。
“不認識。”
皇帝走了。
上官若氣急敗壞地躺回了靠枕上:“不認識弄那麽神經兮兮的幹嘛?”
扯了披風,上官若來到銅鏡前,打量着鏡中的身子和臉,幽幽一歎:“是我老了嗎?你都不樂意碰我了。”
……
夜深,風涼。
皇帝走在開滿茉莉的僻靜小道上,左手擰着一捆紙錢,右手抱着一盒香燭。
在一塊收拾得十分幹淨的小草坡旁,他看見了一個人。
那人一回頭,也看見了他。
“皇上。”淑妃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
皇帝濃眉微蹙:“這麽晚了,你在這裏做什麽?”
淑妃苦澀一笑,拿過皇帝手中的香燭與紙錢,放在了自己準備的祭品旁邊:“臣妾思念皇上了,猜皇上可能會來這裏,所以過來碰碰運氣。”
皇帝沒說什麽,面無表情地走到小草坡跟前,點了香燭,開始一張一張地燒着紙錢。
淑妃打開包袱,取出兩套新作的粉紅色嬰兒衫,輕輕放入火盆。
借着明黃的火光,她看見了這個男人眼底流露的滄桑。
“如果她活着,一定會是世上最幸福的公主。”
皇帝看着迷你可愛的衣衫一寸寸化爲灰燼,沒接淑妃的話,而是隐忍着某種瀕臨爆發的情緒道:“多謝。”
淑妃依舊是苦澀地笑了笑:“臣妾備了酒,要喝一杯嗎?”
“好。”
淑妃倒了一杯酒遞給皇帝。
皇帝将酒滿滿地倒在了地上,複又将杯子遞給淑妃。
淑妃滿上。
皇帝一飲而盡。
“皇上,要到臣妾的寝宮下幾盤棋嗎?”淑妃眸光盈盈地問。
“不用。”皇帝丢了酒杯,待到香燭燃盡,轉身離開了原地。
天未亮,大君入城。
有諸葛夜上眼藥,他沒直接帶兵攻入皇城,卻也沒叫那十萬大軍閑着,十萬大軍将皇城圍了水洩不通。
曾經年四爺也叫将士們圍過,可與大君一比,年四爺便有些不夠看了。
或許是大君這個不知敵友的人物太強悍,相較之下,納蘭嫣的死活似乎沒那麽引人注目了。
即便如此,諸葛夜依然沒放松對納蘭嫣的抓捕。
大君對納蘭嫣沒表示出一絲一毫的在意,一邊是親閨女,一邊是沒血緣的遠親,任誰都不會選擇後者。
上官若知道大君進城了,高興地打扮了一番,帶上小寶與曦兒在宮門口會見了大君。
距離上次一别已有十年,上官若沒什麽變化,大君的鬓角和胡子卻都白了大半。
看見大君的一霎,心酸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父親!”
大君先是一怔,看着女兒一步步走過來,後面直接跑了起來,他眼圈一紅,有了濕意。
“父親!”上官若撲進了大君懷裏。
大君緊摟住瘦得似乎隻剩皮包骨的女兒,喉頭一陣脹痛:“别怕,父親來了,父親帶你回家。”
上官若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吧嗒吧嗒掉個不停。
見面之前都想好了,不哭的,要告訴父親她過得很好,皇上很疼她,很疼曦兒,之所以開啓安全通道,全都是被納蘭嫣逼迫的。可不知爲何,那些在心底背了不下百遍的台詞,一見到父親,便盡數灰飛煙滅了。
大君擡起粗糙的手指,輕輕擦了女兒臉上的淚水:“難受嗎?”
上官若梗咽着點頭:“難受。”
揪了揪心口的衣裳,“這裏好難受,我想回家。”
大君拍着她肩膀:“你等着,等父親把那負心漢殺了,就帶你回家!”
上官若一驚:“父親!”
她想回家……是氣話呀。
這不是在倒苦水麽?
誰讓你真的動殺心了?
大君卻不管那麽多,松開上官若就要朝禦書房殺過去。
上官若臉色一變,一把抱住了大君的胳膊:“父親你聽我說!我沒開啓安全通道!是納蘭嫣逼我的!我就是太想你了,所以難受!真的真的,你相信我啊!”
大君一臉不信地看向她。
像是爲了證明自己的結論多麽正确似的,上官若将小寶與曦兒牽了過來:“父親!這是曦兒,今年四歲,這是小寶,今年三歲,我在信裏跟你說過的。”
大君的眸光落在了兩個粉嫩可愛的奶娃娃身上,小寶酷似諸葛夜,而諸葛夜大半遺傳了上官若的容貌,小寶跟上官若小時候也頗有幾分相似,如果換上女裝,那就是一個小若若了。
大君神色稍霁,捏了捏小寶的臉蛋。
小寶十分配合地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并伸出雙臂,甜甜地道:“大君,抱!”
這不就是在抱上官若麽?
大君很給面子地抱了。
小寶不忘發揮拍馬屁的智能:“大君你是不是很厲害呀?皇後和歐陽才人,都經常誇你哦。”
時刻記得捎上自己娘親。
果然,大君問了一句:“歐陽才人是誰?”
小寶甜甜地笑道:“是父王的才人啊,她很喜歡小寶,小寶也很喜歡她。”
大君還是給面子地嗯了一聲,至于聽沒聽進去,誰知道呢?
可不管怎樣,被小寶這麽一頂高帽子扣下,大君心情好了不少,又看向一旁的諸葛曦。
與諸葛夜不同,諸葛曦在容貌上幾乎繼承了皇帝,除了一對睫毛像上官若,又濃又翹,魅惑迷人之外,别的,全都是皇帝的縮影了。
加上曦兒孤僻内向,不開口叫人也不伸手抱人,不僅如此,還一臉警惕地看着這個揚言要殺掉他父皇的老家夥,大有一副你敢殺我父皇我就跟你拼到底的架勢,大君的臉瞬間垮了。
大君解下随身攜帶的狼牙珠,帶在了小寶的手上。
小寶高高興興地謝過:“多謝大君。”
親了大君一口。
這可把大君樂壞了,冰塊臉都差點破功了。
小寶又滴溜着大大的眼珠子問:“二叔的呢?大君你送二叔什麽?”
大君睨了曦兒一眼,嫌棄地丢了顆夜明珠給他。
夜明珠是好東西,至少在中原來說,比幾顆狼牙珍貴,可對在馬背上打天下的喀什慶人而言,狼牙是勇士才配佩戴的東西,更别說這一串狼牙還是大君親手獵獲的,當初諸葛夜想要,他都沒舍得給呢。而反觀那顆夜明珠,不過是路上随便買來的小玩意罷了。
隻是大君萬萬沒想到,不止他瞧不上夜明珠,曦兒更瞧不上,甚至,曦兒比他大牌多了,看也不看,直接把夜明珠給扔進了湖裏。
“臭小子!”
大君火冒三丈!
再便宜的東西,經他的手送出去了,那都有了至高無上的榮譽,這臭小子,怎麽敢随手給他扔了?
曦兒轉身,躲到了上官若身後。
上官若把兒子抱起來,對大君說道:“父親,曦兒還小呢,您别吓着他了。”
大君一噎,看着女兒護犢子的小樣兒,再看看曦兒那幽怨的眼神,一肚子火,憋得他腸子都痛了。
回了鳳栖宮,上官若吩咐宮人傳菜,也叫婢女上東宮把諸葛夜和歐陽才人叫來。
小寶耍寶似的,端着曦兒的棋盤走出來:“大君大君,二叔很會下棋。”
想表揚一下曦兒。
可大人的世界,孩子永遠不懂。
大君冷冷地掃了曦兒一眼,對小寶道:“想學下棋嗎?來!大君教你!”
小寶:“……”
人家不想下啊!
爲了凸顯自己的實力,大君擺了個無比高大上的棋局,講了一堆小寶聽不懂的東西。
小寶焦頭爛額。
大君得意地挑了挑眉:“知道大君有多厲害了吧?要學棋,找大君!知道嗎?”
小寶的腦袋都被自己抓成雞窩了。
曦兒走到桌邊,從小寶手裏拿過白子,輕輕一落。
大君……被秒殺了!
這孩子真的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