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看,這果子真新鮮。”青女官端着一盤不知叫什麽名字的養生果子,笑盈盈地道,“據說是深山裏摘的,皇後那兒都沒有,隻給您送了呢。”
“皇上有心了。”淑妃溫柔一笑,拿了一顆,又對她說道,“你們分了吧,本宮吃不了那麽多。”
青女官就道:“這麽好的東西,放着又不壞,娘娘自己吃,别浪費了皇上的一番心意。”
淑妃笑了笑,沒再堅持分給宮人,卻拿了三顆塞進她手裏:“你嘗嘗。”
青女官受寵若驚:“娘娘!”
淑妃拍了拍她的手道:“吃吧。”
青女官施了一禮,應下了:“多謝娘娘。”
門外,突然傳來太監尖細的嗓音:“太子駕到——”
諸葛夜是皇後的兒子,從不上妃嫔們的宮殿竄門,今兒是怎麽了?
淑妃凝了凝眸,在外殿見到了諸葛夜。
“太子。”她打了聲招呼。宮妃雖是妾室,但到底與民間的姨娘不同,地位是比較高的。
諸葛夜森寒的眸光掃過她年輕美麗的面龐,寬袖一拂,坐在了椅子上。
淑妃忙叫宮女奉上點心與茶水。
“太子今兒來玉淑宮,是不是有什麽事?”淑妃和顔悅色地問。
諸葛夜卻冷眼一睃,一記寒涼的眸光釘在了青女官臉上:“給我抓起來!”
孫内侍揚着拂塵上前,一把扣住了青女官的肩膀!
青女官與淑妃俱是駭然失色!
淑妃道:“太子!出了什麽事嗎?你要跑到我宮裏來抓我的人?”
諸葛夜懶得與淑妃繞彎子,直言不諱道:“下毒謀害孤的女人,淑妃說,孤是抓得,還是抓不得?”
淑妃怔住了:“太子的話,本宮怎麽有些聽不明白呢?”
諸葛夜冷冷地勾了勾唇瓣:“或者,孤就該懷疑,淑妃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
淑妃的臉色不好看了,拽緊了帕子道:“太子!你怎麽可以這麽污蔑本宮?”
諸葛夜打小沒有與側妃姨娘相處的經驗,即便有,以他的性子,也不會有多待見她們,能給淑妃解釋一句,已經是給了淑妃天大的面子。而這淑妃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他的耐心,他不是他老子,才不會憐她這炷香惜她這塊玉。
諸葛夜淡淡站起身:“孫内侍,帶她回東宮!”
“是!”孫内侍拿繩子捆住了青女官。
青女官淚如雨下:“淑妃娘娘,奴婢冤枉啊!淑妃娘娘,您救救奴婢!”
淑妃心急如焚,攔在了諸葛夜的面前:“太子!青兒好歹是本宮的貼身女官,你一句下毒,連證據都沒有,便将她帶走,本宮……不允許你這樣!”
諸葛夜聽了她的話,涼薄地笑了:“你算個什麽東西!孤做事,幾時輪到你來允許?”
“你……”淑妃氣得鼻子都快冒煙了,曆朝曆代,貴淑賢德四妃,都是除了皇後與太子妃之外,身份最尊貴的女人,加上又是長輩,還從沒聽說哪一界的太子,敢給這四妃臉色看的!
“太子,本宮是你庶母,在與本宮說話時,請注意你的規矩!”
“規矩?你這青樓出身的女子,懂什麽規矩?”
一道滿含嘲諷的話音響在了身後。
淑妃心尖兒一震,轉身,就見一襲明黃色宮裝的皇後不知何時來到了門口。
上官若年近四旬,保養得卻十分得當,嬌嫩的肌膚上不見一絲皺紋,就連唇角與眼角都光滑得仿若新生。她的五官,精緻得像老天爺親手雕刻的一般,饒是後宮三千佳麗,也壓不下她一分美麗。
上官若的手搭在婢女的小臂上,一步一步,冷笑着朝她走來。
淑妃福低身子,行了一禮:“皇後吉祥。”
上官若輕蔑地瞟了她一眼,看向她身後的太子,臉上,已揚起了和暖的笑:“夜兒。”
諸葛夜恭謹地施了一禮:“母後。”
上官若松開婢女,執了諸葛夜的手,旁若無人地坐在了主位上。
淑妃轉過身來,依舊保持着行禮的姿勢。她知道皇後不待見她,甚至恨不得殺了她,但她也明白皇後不會真的對她動手,所以她隻要小心翼翼地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一般情況下,她與皇後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可今日——
上官若斜睨着她,慢悠悠地道:“行了,快平身吧,把你累到,皇上又該與本宮紅臉了,你何況,非得使苦肉計,挑撥本宮與皇上的關系呢?”
淑妃被嗆白了臉:“臣妾不敢!”
上官若多看她一眼都覺着眼疼,漂亮是漂亮,但與她上官若比,明顯是雲泥之别,皇上啊皇上,你可真會惡心我,找也不找個好點兒的貨色!
斂起思緒,上官若又對諸葛夜道:“你怎麽來淑妃宮裏了?”
明知故問。
她是皇後,該知道的事,一件不會少。
但她就是想打淑妃的臉,看到這個賤人,她滿肚子都是火氣!
諸葛夜果然非常配合地解釋道:“回母後的話,淑妃的女官,給兒臣的才人下毒,兒臣剛寵幸了她一回,她便遭了毒手,兒臣就想,日後是不是但凡兒臣寵幸誰,她便要害誰。”
“混賬東西!這是想害太子孤獨終老嗎?淑妃!你是何居心?”皇後摔碎了手邊的杯子,而她話裏的意思,分明覺得青女官是受了淑妃的指使。
不怪皇後多疑,而是這個淑妃素來與她不對盤,又極受皇上喜愛,保不準她心眼子一大,想将來做個太後呢!
淑妃撲通跪下了:“皇後姐姐!臣妾冤枉!臣妾根本不清楚誰中了毒,更沒叫人給誰下毒啊!”
語畢,回頭望向也跪下來的青女官,道,“青兒,快告訴皇後和太子,你沒給誰下毒,對不對?”
青兒含淚點頭:“皇後娘娘,淑妃娘娘,奴婢真的冤枉啊!奴婢沒給歐陽才人下毒!”
諸葛夜就道:“孤可沒說中毒的是歐陽才人。”
青兒傻眼了。
上官若沉沉的眸光掃過她惶然的面容,聲線一低,呵斥道:“好大的膽子!連太子的人都敢毒害!你們這對主仆,也别緊在這兒紅臉白臉地唱!來人!給我把她們兩個押入暴室!”
暴室那種地方,進去了,可就别想好端端地出來。
淑妃吓到了,磕了個響頭道:“皇後娘娘!臣妾沒有害人!”
上官若可聽不見她假惺惺的解釋,在她看來,淑妃就是個陰險得不能再陰險的女人,爲了上位,什麽惡心事都做得出來,不然呢,一個青樓官妓,怎麽搖身一變,成了大周皇妃呢?
爲着這事兒,皇上可沒少被朝臣彈劾,若非她父親力排衆議,捏住了一些人的軟肋,隻怕連她這個皇後都要被人笑死了。
“你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還是留給皇上欣賞吧!本宮看了,可是一點兒都憐憫之情都沒有!”
上官若說着,扶着諸葛夜的胳膊道:“夜兒,我們走!”
諸葛夜微微皺眉,這件事,他隻查到了青女官,卻沒任何證據表明是青女官是受了淑妃指使……
母後會前來給他助陣,當然不是真的隻爲了助陣,以他的身份,弄死一個女官是不成問題的,母後之所以突然出現,大概是想将屎盆子順便扣在淑妃的頭上,畢竟,母後不爽淑妃很久了。
但這樣做,真的明智嗎?
若父皇知道了,他們兩口子的關系……
這邊,諸葛夜還沒思考完,那邊,皇帝來了。
皇帝不怒而威地走進殿内,眸光掃過上官若,上官若翻了個白眼;眸光掃過諸葛夜,諸葛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最後,眸光落在淑妃哭得滿是淚水的臉上——
淑妃撲過來了:“皇上!皇上您救救臣妾和青兒吧!臣妾和青兒沒有害人!”
上官若好笑地撫了撫鬓角的發:“皇上的眼睛就長在玉淑宮了吧?這麽快就趕過來英雄救美了。”
皇帝輕輕推開淑妃,在上官若身邊坐了下來:“怎麽回事?”
諸葛夜對這個父親的态度,顯然不像對母親那麽虔誠:“青女官毒殺歐陽才人未遂,兒臣要處置她。”
男人,審視問題時,比較客觀冷靜。
皇帝神色不變:“證據?動機?”
諸葛夜給孫内侍打了個手勢。
孫内侍邁着小碎步出去,不多時,擰了個小太監回來:“你是哪兒當差的?昨天晚上都看到什麽了?”
小太監道:“奴才是靈側妃宮裏的,昨兒靈側妃用過晚膳,說自己沒吃飽,叫奴才去禦膳房端一盤水晶肘子和一碗玉米羹回來。”
上官靈自打回宮,便自己搬去了一處偏僻的宮殿,平時,不與人來往,但因着是長身體的年紀,特别貪吃。
上官若疼她,吩咐過禦膳房,什麽好東西,都緊着靈側妃來。
一回生二回熟,上官靈的小太監就成了禦膳房的常客。
小太監又道:“奴才就去了,那會子,正是換班的空檔,禦膳房人手不夠,奴才給幫忙燒了會兒柴火。奴才看到永巷的桂嬷嬷來,掏銀子讓禦廚給炖一份血燕、一盤烤鹿肉。禦廚應下了,還給奴才分了點兒辛苦費。”
說着,掏出了幾粒碎銀子,“就這些!等東西全部做好後,奴才擰着靈側妃的膳食先走了。半路,發覺忘了裝玉米羹,又折回來,就看見淑妃娘娘身邊的女官,鬼鬼祟祟地從裏面出來。奴才當時站在轉角的地方,她應該沒發現奴才,但奴才記得她的鞋子,後跟鑲了一顆珍珠。”
連鞋子的特征都準确無誤地說出來了,衆人想不信都難了。
可青女官依舊繃着臉,駁斥道:“我穿着那鞋子走了許多地方!你看見了也沒什麽奇怪的啊!你何苦要誣陷我?”
上官若接過她的話柄:“是的呢,他是靈側妃的人,靈側妃與你無冤無仇,何苦要誣陷你呢?”
青兒的喉頭唰的一下堵住了。
淑妃的眸光也有些動搖了:“青兒,你……你真的……給歐陽才人下了毒嗎?”
青兒撥浪鼓似的搖頭:“娘娘!奴婢沒有啊!”
跪走了兩步,壯膽望向上官若道,“皇後娘娘!奴婢知道您不喜歡淑妃,但爲了誣陷淑妃,不惜出此下策,讓真兇逍遙法外,讓無辜替罪受罰,您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說的,好像是皇後故意讓上官靈的人出面作證,将罪名強行扣在玉淑宮的頭上似的!
别說,以皇後與上官靈的感情,這點小忙,上官靈還真的不會拒絕。
上官若氣到了,氣呼呼地看向皇帝,她倒要瞧瞧,這個發誓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夫君,在背叛了她之後,究竟還會站在哪一邊!
可不等皇帝開口,諸葛夜已經失去耐心了。他是來虐渣的,不是來看兩個女人争風吃醋的,更不是來看他父皇怎麽制衡這出家族倫理大劇的。
他甩了甩寬袖,将一個身份牌砸在了桌上!
上官若拿起那個身份牌一看:“菊青?這名字……聽着有點兒熟悉呢。”
諸葛夜冷冷地盯着青女官:“姚汐的貼身丫鬟菊青,母後還見過幾次的,忘了嗎?”
“啊,是她?”上官若恍然大悟,姚汐的事已過去四年,她幾乎要把它給忘了,她依稀記得姚汐是伏誅了,姚汐的丫鬟跑掉了,但因爲隻是個丫鬟,官府根本沒把她當回事。沒料到啊,這丫鬟,竟是投奔淑妃了!
諸葛夜其實也不記得菊青的容貌了,除了楚芊芊與上官若,他壓根兒就不怎麽看别的女人,要不是出了這種事,他也查不到宮裏竟埋了這樣一顆定時炸彈。
淑妃瞪大眸子,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青女官:“青兒,你……你是姚汐的丫鬟嗎?你不是說你……是被生父賣到人牙子那裏的嗎?你……”
上官若不屑地嗤笑一聲:“裝,淑妃你繼續裝,皇上在這兒呢,裝得越無辜越好!”
淑妃咬唇,淚水在眼眶裏打滾:“臣妾……臣妾不知情啊!”
上官若才不會信她,瞪了她一眼,又面向皇帝道:“皇上,你最寵愛的女人,帶着你兒子的仇人進了宮,你是有多看我們母子三個不順眼啊?實在不行,你就廢了臣妾這個皇後,也廢了夜兒這個太子吧!臣妾帶夜兒與曦兒回喀什慶,給你的淑妃挪地方兒!”
她這話,講得有些牽強,但任何不好的事,隻要她逮準了空子,就一定會給淑妃扣屎盆子,也一定會拿刀捅皇帝的心窩子。
皇帝的眸光冷了下來,卻不是與她吵架,而是盯着菊青道:“你是想給姚汐報仇?”
菊青見事迹已經敗露,再多的掩飾也無濟于事,索性,把謙卑一收,挺直了脊背:“沒錯!我就是要給我家小姐報仇!我家小姐原本不用死,都是你們逼的!”
攝政王登基,大赦天下,獲罪的姚家人全都被無罪釋放,甚至,大少爺還被封了平南侯,若小姐還活着,現在,一定是個身份尊貴的侯府千金!
小姐是被逼的!
被楚芊芊和諸葛夜聯手逼死的!
她恨他們,發誓要報複他們!
但諸葛夜太謹慎了,動不了他,她便動他身邊的人!
他寵誰愛誰,她便報複誰!
楚芊芊已死,逃過一劫,但上官若與歐陽諾……
菊青猙獰一笑,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淑妃道:“曼娘,還記得那天,你們兩個爲什麽會突然把持不住嗎?”
說的是楚芊芊去買首飾的那天。
淑妃面色一變:“青兒你——”
菊青冷冷地笑了笑:“沒錯,我給你們熏了點兒助興的香料,我知道攝政王謹慎,不會輕易中招,所以,調在了你的香膏裏。”
淑妃整個人都不好了,一屁股跌在地上:“你……你太卑鄙了!”
菊青笑道:“我卑鄙什麽?你該感謝我啊曼娘,不是我讓你們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你哪裏能做到而今的位子?别做了婊子還立牌坊,你喜歡攝政王,我早看出來了……”
淑妃捂住嘴,難堪地撇過了臉!
菊青又笑眯眯地看向了上官若:“但是皇後,别因爲這樣就舉得皇上很無辜哦,你知道皇上照顧了曼娘多久嗎?你知道你兒子兒媳被送往疫區的時候,皇上跟誰在一起嗎?皇上沒跟你遊過湖吧?沒爲你下過廚吧?沒徹夜守在你床頭,什麽都不做,就隻溫柔地看着你吧?皇上呵護曼娘,呵護到舍不得碰她的身子,皇後啊,男人要一個女人的心,比要一個女人的身子,更令人感動,不是嗎?”
毒!
好毒!
若說皇帝貪戀青春美色倒也罷了,偏偏貪念的是一顆真心,上官若的手指都一根一根地疼起來了!
菊青享受地看着她的表情,小姐,你在天上都看到了嗎?這些害死你的人,可全都生不如死了呢!
諸葛夜濃眉一蹙:“拖下去!蒸刑!”
菊青的笑,蓦地僵住了。
諸葛夜冷道:“記得蒸慢一點兒,蒸太快了,她都看不清自己是怎麽死的。”
看不清自己怎麽死?什麽意思?
前一秒還在幸災樂禍、視死如歸的菊青一下子就慌了,一步起身,朝柱子撞去!
諸葛夜一腳将她踹了回來:“你不是很能耐麽?這麽輕易地死了,未免太對不起你的一番能耐。”
語畢,給孫内侍使了個顔色。
孫内侍會意,拔出匕首,割了她舌頭,又挑斷了她手筋腳筋,還從她嘴裏撈出了一顆毒囊。
死,并不可怕。
菊青敢對歐陽才人下手,便預料過東窗事發的一天自己會難逃一死,爲了死得舒服點兒,她在嘴裏藏了毒囊,一咬破,什麽痛苦都沒有。
剛剛是情急之下忘記咬了,居然選擇了撞柱子,可眼下她反應過來想咬時,又被孫内侍給攪黃了。
孫内侍将菊青拖到冷宮附近的空地中央,着人燒了柴火,架了蒸籠,将菊青用釘子釘在了蒸籠裏。
這還不夠,他又搬來幾面大銅鏡,讓菊青看着自己是怎麽被活活燒死的。
菊青不能閉眼,沒有眼皮了,怎麽閉呢?
“……唔……唔……唔……啊……啊……”
諸葛夜你這個魔鬼!
“唔……啊……啊……唔……”
你會有報應的!
永巷的才人們全都被請去觀了刑,除了楚芊芊。
看完,一半的人吐了,一小半的人暈了,還有一小半,直接吓病了。
從這一刻開始,縱然她們再嫉妒歐陽諾,也絕不敢有誰朝歐陽諾下毒手了。
消息傳回東宮時,菊青的屍體已經被丢到亂葬崗了。
楚芊芊一整天都呆在東宮給小寶做衣裳,壓根兒不清楚外面發生了什麽事,她原本打算早飯過後便回永巷問問情況,奈何諸葛夜勒令她把衣服做完了再走,她一直做到下午。
剛做完,小寶回來了,她又舍不得走了,跟小寶歪膩了一個時辰,陪小寶吃了晚飯,小寶拽着她講故事。
她抱着小寶在床上講啊講啊,講到後面,小寶睡着了。
此時,整個後宮都快沸騰了,她這裏安靜得像世外桃源一樣。
她親了親小寶的額頭,一轉身,發現諸葛夜正站在門口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了。
她抿了抿唇,将鬓角的秀發攏到耳後:“太子殿下。”
諸葛夜的神色略有些疲倦,看看一臉懵懂的她,又看看睡容甜美的兒子,疲倦的眼底,漸漸透出一抹舒适來。
他坐在了書桌旁。
楚芊芊給他倒了一杯涼水:“殿下,請用。”
諸葛夜的确渴了,卻并不怎麽想喝水,眸光落在她嫣紅的唇瓣上,良久,将水一飲而盡:“永巷的事解決了。”
楚芊芊眨了眨眼,他都知道呀?還解決了?是他解決的還是……
“我餓了。”
他忽然道。
楚芊芊剛想開口說回永巷——
咬咬唇,楚芊芊道:“殿下想吃什麽?”
諸葛夜一口氣抱了十個菜名,且全都工序複雜的。
一頓飯做完,天亮了有木有?
楚芊芊嚴重懷疑這家夥是故意的,故意奴役她,不死不罷休的!
誠如楚芊芊預料的那樣,這頓飯費了她不少時間,好在有好幾個廚子打下手,倒也不是真的做到了天亮。
諸葛夜胃口不錯,每樣菜都吃了許多。
當盤子被撤下時,廚子們全都傻了眼。
“不是吧?殿下幾時變得這麽能吃了?”
“他盛了兩碗飯!”
“什麽?兩碗?”
天啦,京城出了名的挑食家夥,吃頓飯,能鬧得整個禦膳房人仰馬翻,甭管什麽新奇菜式,動了一筷子,絕不再動第二次。
至于米飯,呵呵哒,一碗他不給剩下一半就不錯了。
廚子們拿起筷子,每盤剩菜都嘗了一點兒,驚得目瞪口呆!
“哎媽呀,人做的嗎?”
“快!記下記下!以後就這麽做!還記得歐陽才人用了哪些配料嗎?”
……
太晚了,永巷的大門關了,楚芊芊回不去了,隻能繼續再東宮将就一晚。
說将就有些矯情了,這兒的條件比永巷優渥太多,尤其能給小寶同床共枕,楚芊芊覺得,她其實是挺高興的。
至于諸葛夜麽,這幾晚他規規矩矩的,倒是刷了不少印象分。
洗澡出來,楚芊芊見諸葛夜在屋子裏踱步,她記得他很困了的,怎麽還不睡?
“你……你不會是吃多了吧?”
諸葛夜:“……”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諸葛夜不睡,楚芊芊是不會睡的,生怕他一個餓狼撲食,又将她給吃了。
不知是不是瞧出了她的警惕,諸葛夜去浴室洗了澡,很快便躺在床上,呼吸均勻了。
楚芊芊還是沒多少睡意,小寶的衣裳也做好了,便拉開櫃門,把他的衣裳翻了出來。
通過這兩日的觀察,她發覺諸葛夜的衣裳基本穿一次便收起來不再上身,但有幾套舊的,一直挂在櫃子裏,邊角都破了,也沒舍得扔。
楚芊芊拿出針線,将磨損的地方一一補好,末了,又給扣子加了線。
這些衣裳的陣腳跟她的如出一轍,乍一看,還以爲是她給諸葛夜做的呢,但她明明沒有。
楚芊芊咬斷最後一根線頭:“好了!”
楚芊芊将衣裳挂回衣櫃,出了一身汗,想換套亵衣。
側目瞟了一眼,他睡着了,所以……就這麽換沒關系吧?
眉梢一挑,楚芊芊脫了衣裳,完美誘人的身軀呈現在了朦胧的夜色裏。
咕噜。
仿佛有喉頭滑動的聲音。
楚芊芊捂住胸部,扭頭一看!
見諸葛夜的眼睛依舊是閉着的,稍稍放下心來,穿了一件紅色繡木芙蓉的肚兜和一條素白同花系小亵褲,來到銅鏡前,左一個姿勢、右一個姿勢地擺了起來。
臭美了半晌,确定自己美得自己都陶醉了,才小心翼翼地回到衣櫃那兒,換上一套保守得不能再保守的藍色亵衣,爬到了床上。
她半夜要給小寶把尿、換衣裳,睡外側比較方便,諸葛夜卻每次都搶先睡在了外側,這讓她每次都不得不從他身上爬過去。
平時諸葛夜挺“死屍”的,今兒也不怎的,她剛爬了一半,他突然翻身,手和腳将她壓在了下面!
楚芊芊還以爲他裝了兩天君子,終于忍不住獸性大發了,一邊爲自己的女性魅力感到驕傲和自豪,一邊又爲這家夥的強悍爆發力感到害怕和排斥。
那次還生着病呢,都那麽可怕,眼下他恢複得差不多了,她還不得……
想想就毛骨悚然!
好在,諸葛夜隻是壓住了她,沒有動她。
楚芊芊想,他是睡着了,無心之舉罷了。
小心翼翼地推開他壓在她身上的腿,重如千斤啊,爬到内側時,楚芊芊汗都出來了。
一下一下喘着氣。
這喘息,在外人聽來,好似一種愉悅的呻吟。
咕噜。
又有了喉頭滑動的聲音。
楚芊芊豎起耳朵,她這是……又幻聽了?
……
今晚的小寶不乖。
翻了幾個身後,将小爪子伸進了楚芊芊的衣襟。
小寶吃奶吃到兩歲,兩歲時,都不用楚芊芊喂,他自己就能爬起來,撩起楚芊芊的衣襟,雙手一捧,開吃。
小寶的奶瘾很大,白天吃個四五回不夠,晚上雷打不動,兩回。
後面斷奶了,不許小寶吃了。
小寶就摸。
非得摸着那裏才肯睡。
楚芊芊實施了幾次強壓政策後,他摸的少了。
但今晚,瘾又來了,又摸上了。
楚芊芊将小寶的爪子拿出來。
不一會兒,小寶又伸了進去。
楚芊芊又拿出來。
小寶又伸進去。
若在山莊,楚芊芊就直接将他丢進搖籃了。
可這兒——
她丢皇長孫,諸葛夜會不會殺了她?
就在楚芊芊與小寶的爪子鬥得“死去活來”的時候,一隻大手将小寶撈過去,并塞給了小寶一個枕頭。
小寶抓住枕頭的一角,哼唧哼唧了兩聲,繼續美夢了。
這麽一來,諸葛夜睡到中間了。
楚芊芊微微有些發怔?
他是醒了,還是一直沒睡?
若是後者,豈不是她換衣服的時候全被看光了?撩人的姿勢也被看光了?不僅如此,剛剛被壓在下面,他也是故意的?
楚芊芊捂住臉,這無恥的家夥!
……
這一晚,楚芊芊夢到這家夥,終于爆發狼性了,在她身上爲所欲爲。翌日一起來,楚芊芊第一件事便是檢查自己有沒有被侵犯的痕迹,索性,一切正常!
就是……嘴唇,好像又紅豔了不少,隐隐的,還有些發腫,是她上火了?
咂了咂嘴,楚芊芊幽幽地看向一本正經喝着茶、看着奏折的太子,警惕地問:“你晚上,有沒有偷親我?”
諸葛夜鄙夷地将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那眼神,仿佛在說,本太子對你沒興趣!而且,本太子不缺女人!
“孫内侍,叫上姚才人,孤要劃船!”
楚芊芊癟了癟嘴兒,果真是喜歡姚夢呢,每天都要召見她!去吧去吧,你們玩你們的,我跟小寶二人世界!
“孫内侍,帶上皇長孫。”
混蛋!
……
姚夢做夢都沒想到自己還能被太子召見,青女官的事她都打聽清楚了,她一直都知道青女官曾經在姐姐的手中做過事,也知道姐姐在京城的名聲不大好,但具體細節,她是半點兒不知情。姚家入獄時,她才十一歲,什麽都不懂。後面姚家被赦免,哥哥做了侯爺,她成了侯府千金。所有人都巴結她、奉承她,不敢在她面前,講半句姚家的壞話,乃至于出了這麽大的事,她才知道姐姐與太子有過一段那麽深的糾葛!
她以爲,太子會懷疑她,或者遷怒她。
可太子不僅沒有這樣,反而邀她去劃船。
她又看到了太子妃的希望!
懷着無比激動的心情,姚夢去了皇宮最大的湖泊,明湖。
一上船,發現楚芊芊也在,她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殿下也邀請了歐陽姐姐啊?”
姚夢話語裏透出來的恭敬,令楚芊芊有一瞬的怔愣,實際上,一路走來,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充滿了一種深深的敬畏,她實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姚夢一瞧楚芊芊的表情便猜到楚芊芊并不清楚殿下是如何處置菊青的,是啊,昨晚所有的才人都去觀刑了,隻有歐陽諾沒去。
這說明什麽呢?
姚夢不敢也不願往下想!
諸葛夜淡淡地道:“她自己非要死皮賴臉地跟來,孤也沒辦法。”
楚芊芊燦燦一笑,這家夥就是嘴毒、心毒、無恥、下流,她犯不着生氣,免得傷了自個兒的身子,反正她隻要跟小寶玩就好了。
楚芊芊抱着小寶,笑容滿面地坐到藤椅上曬太陽去了。
小寶很乖,趴在楚芊芊懷裏,一會兒玩她的頭發,一會兒玩她的手指,時不時做幾個鬼臉,逗得楚芊芊哈哈大笑。
“殿下,殿下?”三樓的姚汐,看了看甲闆上,笑得前俯後仰的楚芊芊,又對神遊太虛的諸葛夜道,“殿下,到你了。”
諸葛夜随手落下一枚黑子。
姚夢落下一枚白子:“殿下,你輸了。”
“長孫殿下,您要的魚兒!”一樓的甲闆上,一名禦林軍侍衛将釣上來的魚,用魚缸裝好後遞給二人。
這麽大的魚缸,小寶自然是抱不動的。
楚芊芊坐起身,從侍衛手裏接過魚缸,友好地笑了笑:“有勞了。”
她的聲音如天籁般動聽,微風一吹,搖動她身上淡淡的體香,侍衛紅了臉:“爲殿下效命,是屬下的職責。”
啪!
諸葛夜捏碎了棋子。
姚夢吓了一跳,以爲自己赢了諸葛夜,所以諸葛夜生氣了,慌忙跪下求饒:“殿下!奴婢不是故意的!”
諸葛夜沒理她,眼睛死死地盯着一樓一動身子,便能看見溝壑的胸部,還與一個侍衛笑得火熱的女人,端起一杯涼水,順手倒了下去。
“啊——”
楚芊芊被澆了一身,仰頭:“誰啊?”
諸葛夜冷冷地看着她,半晌,微勾起唇角,含了一絲淡淡的邪魅:“手滑。”
楚芊芊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回屋,換衣裳。
找了半天,沒找到自己的包袱。
這時,孫内侍捧着一套裙衫,嘴角直抽地進來了:“歐陽才人。”
楚芊芊一看那裙衫,冷氣蹭蹭蹭蹭地彪到了頭頂!
高領!
褐色!
蝙蝠紋!
這不是老太太穿的麽?
……
當姚夢再次看到楚芊芊時,噗,一口茶水噴出來了。
諸葛夜倒是滿意地勾起了唇角。
所謂女爲悅己者容,楚芊芊一來不想勾引男人,二來,反正頂的也不是自己原本的臉,郁悶了一下下便又心情大好了。
小寶要玩遊戲。
玩的還是最幼稚的摸人遊戲。
這小家夥估計是昨晚沒摸夠。
小寶用布蒙住眼睛,抓到誰,誰就輸了,得被他親一口。
姚夢喜滋滋地站在場地中央,等着小寶來抓她。
小寶卻小屁股一扭,繞到楚芊芊面前去了。
本殿下吃奶吃到兩歲,能不記得娘親的味道嗎?
哼哼!
小寶成功撲倒了楚芊芊。
輪到楚芊芊,楚芊芊自然也抱了小寶。
後面,小寶又抱了諸葛夜。
不出意外,諸葛夜也抱了小寶。
一直一直,全都是小寶與諸葛夜或與楚芊芊的互動,姚夢像個傻子似的被晾在那裏。
好不容易輪到姚夢了。
姚夢特地留了個縫兒,她要對諸葛夜“投懷送抱”。
反正是玩遊戲,也不存在誰孟浪一說。
而且錯過了這個村,一定再沒這個店。
畢竟冷硬如諸葛夜,也就是跟小寶在一起,才有一點人性的感覺。
她必須……把握這個千載難逢的時機!
可就在她通過眼底的縫隙,直沖沖地朝諸葛夜奔去時,小寶“哇”的一聲撲進了她懷裏!
“哇!姚才人你好厲害哦!來來來,寶寶給你一個親親!”
姚夢:“……”
可不可以拒收啊?
一整天,大家都在圍着小寶打轉。姚夢就不明白了,說好的遊湖呢?不是她才是主角嗎?怎麽最後,她連個配角都算不上了呢?
諸葛夜抱着小寶坐在甲闆的長凳上:“開不開心?”
小寶連點頭的力氣都沒了,隻甜甜地笑道:“好開心,父王明天再帶寶寶和歐陽才人來玩,好不好?”
這是小寶離開度假山莊後,玩得最開心的一天。
原來爹娘都在身邊,是這麽幸福的感覺。
諸葛夜輕輕摸着小寶的後腦勺,沒答他。
小寶打了個呵欠,困得不行了,微微閉上了眼睛。
姚夢拿着一個薄毯,輕手輕腳地走來,蓋在小寶的身上後,在諸葛夜身邊坐下。雖然她玩得一點兒也不盡興,但還是禮貌地笑道:“多謝殿下邀請奴婢遊湖,奴婢長這麽大,從沒玩得這麽開心過。”
這話,并不完全是假的,至少,能與諸葛夜離的這樣近,她滿心都是歡喜的。
諸葛夜“嗯”了一聲,似乎怕吵到懷中的寶貝,沒說話。
姚夢看着這個冷峻的男人,心口砰砰一跳,握拳,壯大膽子,朝他靠了靠。
諸葛夜沒動。
姚夢的膽子又大了些,抿唇,按耐住心若擂鼓的悸動,将頭,輕輕靠在了諸葛夜的肩上。
諸葛夜卻突然起身,抱着小寶走了。
姚夢撲了個空,面色一白,對着諸葛夜的背影,行了一禮。
廂房門口,諸葛夜碰到了如廁歸來的楚芊芊。
楚芊芊很自然地伸出手:“我來吧。”
諸葛夜輕輕地将小寶遞給了她。
楚芊芊微微一笑,在兒子的臉蛋上香了一個。
姚夢看着這一畫面,眉心微微蹙了起來,待諸葛夜離開後,她疑惑地跟了上去。
楚芊芊給小寶脫鞋子時,小寶被弄醒了,睜眼,迷迷糊糊地道:“娘親,你不要走好不好啊?”
娘親?
姚夢怔住了,她沒聽錯了,小寶在叫歐陽諾娘親?
小寶的娘親不是已經死了嗎?
“太子妃入寺廟,爲大周、爲太子,祈福四年,後不幸病逝,舉國上下,一片哀痛。”
文書上是這麽寫的啊!
楚芊芊點頭:“乖,娘親不走。”
小寶滿足地趴進楚芊芊懷裏,睡着了。
門外的姚夢,卻再也無法保持鎮定了。
這個女人,不是歐陽諾,是……楚芊芊?
難怪皇長孫那麽喜歡她!難怪太子那麽護着她!
孩子是最不會騙人的,皇長孫明明敵對一切試圖接近太子的人,唯獨格外黏糊歐陽諾!
現在,要說她不是楚芊芊,姚夢反而有些不信了。
如此看來,楚芊芊沒有病死!她活得好好兒的!還瞞過了那麽多人的眼睛,化身才人入宮了!
但她既然沒死,爲何太子非說她死了呢?
還有那四年,她究竟是不是在寺廟呢?
如果不是,她又在哪裏?是一個人,還是跟别人在一起?這個别人,是家人,還是……男人?
男人?!
姚夢幾乎是電光石火間,想通了問題所在!
如果楚芊芊失蹤的四年,是做了什麽不光彩的事,那麽,她就必須死了!
對皇室來說,命不是最重要的,顔面才是!
難怪楚芊芊要換個身份重新開始了,不換,别說入宮,她連命都會沒有!
不行,這麽重要的事,她一定要告訴皇後!她不能讓皇後被蒙在鼓裏!
承認吧,姚夢,你不是非要告訴皇後,你也不是非得聲張正義,你隻是……嫉妒楚芊芊,隻是想把太子拽在自己手裏!
“不!我不嫉妒她!我隻是不忍看着皇後被人蒙蔽!”咬咬牙,姚夢提起裙裾,朝岸邊走去!
可一轉身,就看見諸葛夜面色冰冷地站在月光裏……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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