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風聲,走得可真快!
王妃看了楚芊芊一眼,握着楚芊芊胳膊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楚芊芊的肉裏邊。
楚芊芊神色不變,欠了欠身,道:“回陛下的話,皇後娘娘已經命太醫診過了,隻是吃多了不易消化的東西,并無大礙。”
陛下眸子一眯!
莊肅皇後眼波一轉,忙笑着說道:“是啊是啊,沒什麽大病,怎麽還驚動了陛下?”
轉身,面向楚芊芊道,“還不快扶着你母妃回去?出來這麽久,王爺該着急了。”
楚芊芊感激地看了莊肅皇後一眼,福身道:“是,娘娘。”
陛下卻看着王妃無意識護在腹部的手,眸子眯得更緊:“皇嬸乃千金之軀,又是在皇宮犯的病,于情于理,朕都要給皇叔一個交代,把脈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請皇嬸稍稍等待一下。”
話落,不待王妃回答,便對他身旁的太醫道,“陳太醫,還不快給王妃診脈?”
“是!”陳太醫拿了一方帕子上前,也不輕王妃坐下,便行了一禮道,“王妃,請把手伸出來。”
王妃的臉一白,喘息着瞪了他一眼:“你是個什麽東西,敢在本王妃的兒媳面前請脈?你們太醫院連本王妃的兒子都治不好,本王妃再也不信你們的醫術了!”
屋子裏的兩位太醫,頓時面面相觑了起來。
若真論醫術,誰比得過楚芊芊呢?但現在,不是醫術的問題,而是陛下非得求證某種東西,他們夾在中間,也很是爲難啊。
陛下深幽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王妃怒氣沖天的模樣,王妃越是惱怒,他的眸光越是深幽:“皇嬸,朕隻是想盡盡孝心罷了,世子妃是世子妃,朕的太醫是朕的太醫,總不能隻讓您兒媳關心您,卻不許朕這個侄兒關心您吧。”
王妃冷冷一哼:“本王妃累了!要回府!你要盡孝,就趕緊給本王妃準備馬車!”
陛下卻道:“既然累了,還是卧床休息的好,等皇嬸休息夠了,朕再派人護送皇嬸回府!”
這是不打算放人了。
别說楚芊芊覺得詫異,就連王妃,也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丈夫是統領朝綱的攝政王,她父親是手握兵權的大君,這個皇帝侄兒對她,向來客氣,如此咄咄逼人的一面尚書頭一回出現。
爲什麽……會這樣呢?
她懷個孩子而已,礙着他們什麽了?
她扭過頭,惶恐的目光投向了楚芊芊,仿佛在問?怎麽辦?陛下的态度這般強硬,走不了怎麽辦?
楚芊芊沖她點了點頭,示意她冷靜。
越是危急關頭,越是不能自亂陣腳。
雖然其實就連楚芊芊自己都已經無法保持冷靜了,上官儀是紙老虎,王妃勉強能呵斥住她,可陛下是九五之尊,他知道如何權衡利弊,多年裝出一副溫和謙遜的樣子,不代表他沒有心機。
他敢帶着太醫過來截堵王妃,就勢必封鎖了皇宮,不許這兒的消息有一絲一毫的外傳,除非王妃真的沒有懷孕,否則,就憑她們剛剛那副欲蓋彌彰的樣子,就足夠陛下将她們全都處決了。
但王妃的身體狀況,不能再對穴位動手腳了。
難道……真的要葬身皇宮了嗎?
“陛下!陛下——”
一名東宮太監,連滾帶爬地跌了進來,狼狽至極地哭道,“陛下!東宮走水了!大皇子……大皇子沒救出來——”
“什麽?”陛下勃然變色,望了望殿外黑沉沉的天空,腦子裏轟的一陣嗡鳴,随後,慌忙地奔出去了!
上官儀則是“哇”的一聲大哭,也在宮女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跟上去了。
王妃與楚芊芊,華麗麗地被遺忘了。
楚芊芊與王妃彼此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難以置信的意味。難以置信的不是陛下與皇後會緊張得忘記理睬王妃腹中的胎兒,而是東宮怎麽突然就走了水?還燒到大皇子了?!
“這把火,太及時了。”王妃如釋重負地歎了一句!
誰說不是呢?
但,陛下與上官儀到底是出于父母的本能,過不了多久他們便會反應過來。
一個呼吸的功夫,楚芊芊的腦子裏閃過了百種思緒,随即,楚芊芊放開王妃,對着莊肅皇後跪了下去:“求莊肅娘娘成全!”
莊肅看了看低着頭裝聾作啞的兩名太醫,又看了看蒼白着臉護住肚子的王妃,王妃懷了孕,她不可能猜不出來。
但王妃的母親納蘭嫣,與她的祖父納蘭傑是兄妹,她們的骨子裏都流着納蘭家的血脈……
“好!你們跟我來!”
……
“陛下!陛下!”蘇安盛一路小跑地跟在陛下後頭,“陛下!王妃那邊您不管了嗎?”
陛下的腳步一頓,王妃?
是的了,他怎麽頭腦一熱,把這麽重要的事兒給忘了?
“傳令下去!封鎖宮門!所有車輛隻許進不許出!就說……”陛下眸光一暗,“有刺客行刺大皇子!”
蘇安盛立刻帶了一撥禦林軍趕過去了。
在東正門外,他攔下了王府馬車。
挑開簾子一看,卻是一張翻着眼皮、吐着舌頭的鬼臉,當即吓得他從車轅上摔了下來!
“哈哈……哈哈哈!”上官靈收起自己的鬼臉,笑得前俯後仰。
這孩子怎麽養的啊?給養得如此野蠻?!
蘇安盛揉着屁股站起來,邊疼得倒抽涼氣,邊看向了上官靈,道:“陛下有令,所有車輛隻能進不能出,請王妃、世子妃和靈側妃下車!”
上官靈操起一盤花生便朝蘇安盛砸了過去:“狗奴才!本側妃的車你也敢攔?你究竟有幾個腦袋?”
她自幼喪父,一直被大君捧在掌心,當珍寶般呵護,誰要是惹了她,可不止掉腦袋那麽簡單。她七歲去狩獵時曾經與隊伍走散,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獵戶,竟妄圖對她行那龌龊之事。大君及時趕到後,将一個村莊的人都屠戮了。
蘇安盛不怕死,可他怕自己萬一得罪了這尊佛,他的村兒、他的鎮,全都要變成大君腳下的一坨肉泥。
但……皇命難爲啊!
蘇安盛捏了把冷汗,讪讪笑道:“這是陛下的命令,有什麽話兒,王妃與靈側妃還是當年去跟陛下說吧。”
上官靈的小鼻子一哼:“皇宮一點都不好玩,本側妃才不要回去!我告訴你,你再敢攔我,我這就寫信給大君,讓他把你祖墳給刨了!”
這話,吓陛下吓不住,但吓一個奴才,綽綽有餘。
蘇安盛果真不敢輕舉妄動了,就道:“咳咳,靈側妃剛剛也聽見了,東宮走水,經查證後确定是刺客所爲,奴才正在緝拿刺客……萬一這回去的路上碰到刺客,陛下可就不好向攝政王和大君交代了。”
上官靈癟了癟嘴兒,明顯不樂意。
蘇安盛卻急忙吩咐宮人道:“還不快扶王妃、世子妃和靈側妃下車?”
一個小太監挑開了簾子,待看清裏邊兒的光景後卻是狠狠一怔:“咦?王妃和世子妃呢?”
蘇安盛面色一變,湊過去一看,也怔住了。
他略懂武功,剛聽着裏邊的響動,判斷出是有三人,便以爲是上官靈、王妃與楚芊芊,誰料與之周旋了那麽久,竟隻是上官靈、王妃的婢女與楚芊芊的丫鬟!
這……
“靈側妃,王妃與世子妃呢?”他驚悚地問。
上官靈翻了個白眼:“我哪兒知道?我也在找她們呢!把我一個人丢在這裏,讨厭死了!喂!你還要不要抓刺客的呀?不抓我走啦!”
蘇安盛左右爲難。
這時,一名侍衛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蘇公公,莊肅娘娘的馬車從南側門出去了!”
蘇安盛眉心一跳!
莊肅皇後,南側門……
糟糕!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快!快封鎖南側門——誰都不許出去——”
“停下停下,誰的馬車?”南側門處,侍衛攔住了一輛看起來并不怎麽惹眼的馬車。
譚嬷嬷躬身出來,拉緊簾子,不許侍衛看到裏面的情況,而後遞過一張令牌道:“奉莊肅娘娘懿旨,前往親王府探望小王爺。”
莊肅皇後是諸葛琰的嫡母,諸葛琰自從傳出卧病的消息後,她每隔兩日便會差人去問候一番,這在宮裏早不是什麽秘密了,今兒是換了個新來的侍衛,并不認得未央宮的馬車,若在以往,查都不查,就給直接通過的。
侍衛将牌子還給譚嬷嬷:“嬷嬷快去快回吧,我剛看到東宮起濃煙了,想來是走了水。”
宮裏隻要一出大事,宮門便要提早關閉。
譚嬷嬷笑了笑,說道:“我省得,天黑之前保準回來!”
侍衛側身讓開道路。
譚嬷嬷打了簾子回到車廂。
趕車的太監揚起馬鞭,重重地揮了下去:“駕!”
蘇安盛趕到南側門時,馬車已經沖出宮門了。
“停下!給我停下——”
他運足内力,聲嘶力竭地喊着。
那馬車,卻不僅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跑得更快了。
果然有鬼!
蘇安盛一咬牙,揚着佛塵道:“追啊!”
幾名大内高手,迅速翻身上馬,朝着馬車追了上去!
馬車再快,終究負重太多,約莫一刻鍾後便被蘇安盛領着大内高手攔住了去路。
蘇安盛奪過一名大内高手的鞭子,問也不問,直接一鞭子劈上了馬車的門闆!
嘭!
馬車如同綻放的蓮花一樣,一下子四分五裂了。
譚嬷嬷拽緊包袱坐在車闆上,惶恐地看着蘇安盛:“你……你……你做什麽?要殺人嗎?”
蘇安盛看着被劈得幾乎隻剩渣渣的馬車:“隻有你一個?”
譚嬷嬷紅着眼睛道:“本來還有四皇子的,但四皇子功課沒做完,莊肅娘娘就沒讓他跟來了。”
蘇安盛要罵娘了!
怎麽追來追去,全都沒有追到呢?
人呢?
跑哪兒去了?
“王妃,楚姐姐,快出來!”馬車上,上官靈蹲下身,掀開床闆,将卧在裏面的王妃與楚芊芊扶了出來。
王妃撥開貼在鬓角的亂發,長長地舒了口氣,剛剛蘇安盛都已經踏上車轅,快要走進來了,她簡直吓得……差點兒暈過去了。
蘇安盛懂武功,若再叫他走近些,準能發覺床底的貓膩,幸虧靈兒這丫頭夠機靈,扮鬼臉将他給吓下去了。
“現在到哪兒了?”王妃捂住有些悶痛的肚子,有氣無力地問。
丹橘忙打了簾子問正在趕車的車夫:“小啞巴,我們到哪兒你知道嗎?”
少年不說話。
丹橘撓撓頭:“哦,我忘了,你不會說話的。”
語畢,她轉動着腦袋看了看周圍的建築,而後坐回楚芊芊身邊道,“哎呀,跟來的時候走的路不一樣,奴婢也不清楚到哪兒了,就是有一間叫玉華瓊的酒樓,和一個沒有名字的書齋。”
王妃眼睛一亮:“大浪街!這是最近的路。”
丹橘嘀咕了句:“小啞巴挺厲害的嘛。”
楚芊芊意味難辨的眸光透過簾幕的縫隙落在了少年挺直的脊背上,明明穿着最普通的衣裳,卻又總吸引着她的目光。
“對了,芊芊,你知道皇後和陛下爲什麽要糾結我有沒有懷孕?”
王妃打斷了楚芊芊的思緒。
楚芊芊眨了眨眼,将那簾幕合攏,也将落在少年身上的目光收回:“惠嫔入宮時,曾經給陛下說了一句預言。”
“什麽預言?”上官靈瞪大璀璨如星河的眸子,問。
楚芊芊頓了頓,正色道:“旭日西落耀上官。”
王妃的臉色變了。
“什麽意思啊?”上官靈一頭霧水。
沒人跟一個孩子解釋。
馬車越行越快。
王妃的臉色越來越差。
楚芊芊捏住她脈搏,眸光一沉,動胎氣了!
“叫他慢點!”她吩咐丹橘道。
“哦!”丹橘打了簾子,對少年說道,“小啞巴,王妃不舒服,你讓馬車慢一點啊。”
少年不聽。
馬車還在加速。
楚芊芊一把扯開簾子,呵斥道:“你是啞巴了不是聾了!再不慢點,王妃要出事了!”
可我要是慢了,你也會出事的。
少年置若罔聞。
楚芊芊探出手,握住了他高高揚起的鞭子!
咻!
一支利箭,從旁側馳來!
少年右手執鞭,被楚芊芊掣肘,隻得以左手徒手一劈,将那幾乎要穿透楚芊芊肩膀的利箭狠狠劈開!
箭矢刺破了他手掌。
楚芊芊一怔。
他反手一推,将楚芊芊推回了車内。
楚芊芊潔淨的新衣上,赫然多出了一個血手印。
“呀!這是怎麽搞的?小姐你受傷了?”丹橘驚得大叫。
楚芊芊握緊了拳頭,眸光複雜地道:“我沒事,不是我的血。”
話落,不遠處傳來蘇安盛的暴喝:“抓刺客啊!刺客在偷襲攝政王府的馬車!所有人聽令,務必保護幾乎主子,不得有任何閃失!”
這麽快便反應過來了!還弄了一出賊喊捉賊的戲碼,如果她們不小心死在刺客手中,隻能算她們倒黴了。誰讓剛剛有人爲了救她們,特地鬧出了一場東宮大火呢?這本是一場拯救她們的及時雨,眼下卻被陛下利用,成了她們的催命符。
她們不能跳出來說,刺客是我們的人,我們爲了逃跑所以放火燒了東宮、傷了皇子。
陛下正是算準了這一點,才敢明目張膽地弄出另一個,甚至許多個刺客。
屆時,陛下會說,這群賊人,傷我皇兒,屠戮皇嬸與世子妻妾,罪不容恕,處淩遲——
幾條人命,就這麽搭進去了,攝政王府連造反的理由都沒有。
真是陰險!
刺客們越來越近,越來越多,如一張細密的大網,将馬車圍在了中央。
少年拔劍,與他們交戰了起來。
蘇安盛帶領的官兵,也全都追了上來。
十一名刺客,上百名禦林軍,表面在厮殺,實則在對王府的馬車進行前後夾擊。
少年殺紅了眼睛,那是一雙蒼狼一般兇狠,惡魔一般嗜血的眼睛。
百餘人,明槍暗箭,一時間,竟全被少年身上野獸一般的煞氣威懾住了。
他好似不是在保護自己的主子,而是在保護自己的幼崽,或者自己的領地,那種死也要砍光你們這群雜碎的眼神,将百餘人逼得連連後退。
但百餘人的威力,絕不是一個武藝高強的少年能夠抵擋的。
很快——
少年的左肩中了一刀,右肩挨了兩劍。
鮮血染紅了潔白的衣衫,随着他每一次出招,都仿佛能下出一場血雨來。
少年快要支撐不住了,蘇安盛拿過一張大弓,對準了五十米外,少年的心髒。
咻的一聲!
箭矢離弦而去!
眼看着箭矢即将射穿少年,這時,一道白光在蘇安盛眼前一閃,蘇安盛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就見那明明都已經貼近少年的箭,不知爲何,竟插在了他自己的心口上。
“娘的……真是……見鬼了……”
蘇安盛握住箭矢,死不瞑目地倒下了。
而另一邊,一名高舉寶劍,幾乎要刺中少年的官兵,忽而身軀一震,捂住心口,倒下了。
同一時刻,另外四名砍向少年的官兵,也紛紛捂住心口,莫名其妙地倒下了。
不,是全部死了。
死于心髒驟停。
楚芊芊不可思議地看着一個接一個的官兵倒下,十個接十個的官兵倒下……
直至最後,一百名,全都倒下!
而這一切,僅僅發生在電光石火間。
最重要的是,她都沒看清是誰幹的,又是怎麽幹的。
這好像……根本不是人幹的!
------題外話------
昨天去複查。
飛蚊與水波紋還在努力控制中,但視網膜的兩個出血點,左眼的已經完全消失,右眼的被吸收後留了一點點暗影。
總算有好轉,多謝大家的監督!
另外,謝謝女候丸子、caiguan06、南宮茉、186……6864、qq56……123的月票!
謝謝昕玥格格、136……1915、qquser91……81、步惜歡2014、女候丸子、櫻舞淺草、wujunyi的評價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