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來了


楚老爺哪裏料到自己會被抓了現行?

“你……你回來啦?”他讪笑着說。

楚芊芊神色無波地看了看被他摔得粉碎的壇子,和那濺了幾乎半塊地闆的酒,問:“想搬走我的梅子酒?”

楚老爺的臉一白,想起了普陀寺的慘痛經曆,下意識地想否認,可眸光一掃,自己老婆和下人都在,當着他們的面兒掉臉子好意思麽?

清了清嗓子,冷哼道:“搬你幾壇子酒怎麽了?我是你父親,你孝敬我不是應該的嗎?你現在吃的、喝的、住的、穿的,哪樣不是我給的?”

這話從他口裏說出來,連丹橘都忍不住想笑了。不是她誇大,大小姐的吃穿用度還真不是府裏出的,老太太雖口頭說過要把大小姐的份例銀子提成十兩,可大小姐尚未住滿一個月便被趕到莊子裏去了。在莊子裏,如果她記得沒錯,大小姐吃的每頓飯都是付了錢的。眼下雖然回了楚家,但上個月已過,這個月的月底又沒來,大小姐還是一分錢沒領到。不僅如此,小姐還自己掏腰包,貼補了不少瑩心堂的額外開支,如下人的獎金,夫人、少爺和四小姐的吃穿用度。就這樣的情況,老爺還好意思說大小姐在靠他的給予過日子?

楚老爺其實在說完那番話兒後便知道風大閃到舌頭了,先不說這瑩心堂憑空多了好些貴重擺設,單是小災星頭上戴的、身上穿的,就不是楚家買得起的。而她穿得好,沈氏、楚陌、楚嫣隻會穿得更好,她花在她們娘仨身上的錢,都不知是幾年的份例銀子了。

但……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呀,講都講了,硬着頭皮也得撐到底啊!

“怎麽?不說話了?沒話說了吧?”楚老爺叉着腰,趾高氣揚地說道。

楚芊芊沒答話,就那麽看着他,不怒也不惱。

可就是這種看似淡然的目光,落在臉上,卻如烙鐵般滾燙。

楚老爺的臉,有些臊了,輕咳幾聲,他義正言辭道:“不就是幾壇梅子酒嗎?又不是多麽稀罕的東西,怎麽?還不給呀?”

楚芊芊一樣不發,隻仍舊看着他,看得他一陣心驚肉跳。

他想說些什麽,楚芊芊開口了:“不給。”

還真不給!

這小災星!

楚老爺的臉都綠了,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被女兒拒絕了,真是……真是面子裏子掉一地,摳都摳不起來了!

“哼!你這個不孝女!”楚老爺又氣又窘又無可奈何地罵了一句,走了。

他一走,劉管事也不好呆着了,連連喚着老爺,一并追出去了。

沈氏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揉了揉帕子:“芊芊,他好歹……是你父親,是不是太過了?”

說完,連沈氏自己都恨不得咬了自己舌頭,好歹是芊芊的父親,可哪有父親動不動把女兒趕出家門的?上一次最過分,不僅趕了,還不留人伺候,害得芊芊差點兒遇害,換做是她,也很難原諒這樣的父親吧?

“嗯,我知道,他是我父親。”楚芊芊應了沈氏一句。

沈氏讪笑道:“你父親的性子我了解,他就是傻、橫、做事不經腦子,但他心不壞——”

楚芊芊“嗯”了一聲,喚來丫鬟将現場清理了一下,又對沈氏說道:“這幾壇酒帶回來原本就是要給你喝的,你搬去你房裏吧。”

沈氏暗暗一歎,女兒待她,是好得沒話說了,就是父女倆這心結……唉!愁死她了喂!

楚芊芊回房後,沈氏抱着兩壇梅子酒去了楚老爺書房。

楚老爺此刻正郁悶着呢,梅子酒沒要到,還被女兒撂了臉子,白活那麽大歲數了,連個小災星都搞不定!

沈氏進屋,他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你來做什麽?不陪那小災星吃飯了?你不是最疼那小災星嗎?去疼啊!”

沈氏被堵了幾句,面色有些發怔:“老爺,我……”

“哼!”楚老爺鼻子一哼,轉過了身。

沈氏笑了笑,走到書桌前,把包袱裏的酒壇子拿出來:“老爺,您看。”

“老子才不看!”用餘光瞟了一眼。

嘤~

沈氏瞧着他眼睛發亮的樣子,笑得越發歡喜:“老爺,這是芊芊讓我送過來給你的。”

楚老爺不屑地嗤了一聲:“她送的?她不會給我下了毒吧!”

沈氏笑道:“老爺,芊芊雖說嘴巴毒了點兒、性子冷了點兒,但心地是很善良的。上回你把趕出去,她到這會子還生氣呢。她還是個孩子嘛,終歸有不懂事的時候兒,你做爹的,就不要跟她計較了。何況,她現在已經知道錯了,就是拉不下臉來求你,便送了兩壇子酒來,你就收下她的心意吧。”

楚老爺的心裏總算舒坦些了,他當然知道那小災星不可能這麽好心,一定是沈氏的主意。不過不管是誰的主意吧,能拿到酒就好,現在梅子酒那麽難得,若是他能給上峰送去,保準能讨上峰的歡心。

心思轉過,他有看向了這個發妻,其實真論容貌,沈氏還挺漂亮的,不然呢,生的孩子能個個都跟天仙似的?就是性子太古闆,可照現在看來,她也有機靈的時候。

“好了好了,看在她誠心改過的份兒上,我就勉爲其難地原諒她好了!”

……

沈氏是在書房陪楚老爺用過晚膳才回的瑩心堂,回來時見女兒的房門依舊緊閉着,暗暗松了口氣。

丹橘放下窗簾,嘟哝道:“小姐,夫人把酒送給老爺了。”

“嗯。”楚芊芊無多的話。

丹橘眨着眼睛問:“小姐你是不是故意的呀?故意把這個功勞讓給夫人,讓老爺記得夫人的好?”

楚芊芊沒說話,隻是提筆,練起了大字。

這一晚,沈氏依舊跑來和楚芊芊睡。

關于梅子酒的事兒,沈氏以爲楚芊芊不知道,壓根兒沒提,反正楚芊芊送給她的東西楚芊芊是從不過問的。

躺在床上,發覺楚芊芊翻來覆去睡不着,遂問:“怎麽了?”

楚芊芊按住怦怦怦怦跳個不停的心口,輕聲道:“沒什麽,心跳得有些快。”

好像有什麽事要發生。

丹橘說這是她是動心了,可事實上丹橘列舉的那些表現,她一個都沒有。

沈氏跟丹橘的想法一樣,認爲楚芊芊是少女懷春了,想想也沒什麽大不了,都要嫁給對方了,懷春一下怎麽了?

“沒事的,不怕啊,都是這麽過來的。”沈氏将楚芊芊摟緊懷裏,一邊輕拍着她肩膀,一邊柔聲安慰。

楚芊芊摟住沈氏的脖子,問:“娘,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不是你女兒,怎麽辦?”

沈氏先是一怔,随即笑了:“傻瓜,你怎麽會不是我女兒?你是不是緊張過頭了,都說起胡話來了?你是我女兒,永遠都是。”

翌日,楚芊芊按例用過早膳後便去張府診病,沈氏爲她披上氅衣,又系好絲帶,送她到門口時,突然“啊”了一聲:“我想起來了,那天你不在,親王府的公公找上門,說要請你去診病的。”

說曹操曹操到。

丫鬟禀報,内侍又來了。

還是諸葛琰的貼身公公,年紀四十上下,身形瘦高,面色和藹,比起上官儀身邊的羅内侍,他少了一份精銳與犀利,多了一絲謙和與友好。

“楚小姐。”内侍笑眯眯地行了一禮,心中卻在感慨,多好的女子,怎麽偏偏是個假的呢?真希望她才是真正的純陰之女啊。

楚芊芊察覺到内侍意味深長的打量了,颔了颔首,道:“公公找我有事?”

内侍撤回眸子裏的打量,神色如常地說道:“奴才奉了王爺之命,前來請楚小姐過府診病,還望楚小姐行個方便。”

楚芊芊彎了彎唇角,似笑非笑:“是王爺病了還是誰病了?”

内侍眉尾一挑,說道:“王爺身子康健……”

“那就是姚汐?”楚芊芊打斷了内侍的話,内侍笑容一凝,她又道,“我不給姚汐治病。”

姚汐與楚芊芊的糾葛,内侍是一清二楚,來之前就想到會碰釘子了,隻是有些意外會碰得如此之快,他還以爲對方至少要客套幾句呢。

“楚小姐,王爺說了,隻要能治好姚小姐,診金好商量。”内侍笑着說。

楚芊芊也笑着說:“那你覺得來找我看病的,誰的診金不好商量?”

内侍啞巴了。

親王府有錢,可張家與攝政王府也不差錢,甚至,都是潑天的富貴。

錢,不能打動她!

楚芊芊從丹橘手中接過幕籬,戴上後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公公若得閑,就在楚家坐坐吧。”

内侍看着徑自遠走的楚芊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天晴,萬裏無雲。

楚芊芊帶着丹橘來到張家,遠遠地便瞧見門口黑壓壓地圍堵了一大群,人群中央,是一名十分高挑、五官剛毅的中年男子,瞧模樣,與張太爺有幾分相似。

“張大學士,你就别跟我們繞彎子了,說吧,出多少錢你才肯賣?”

“是啊,張大學士,明人不說暗話,開個價吧!我老父喝了那酒,吵了我一晚上,非得讓我買回去!你說,我一時上哪兒去買?”

“張大學士,你别再推脫啦!爽快些吧!拿出你跟上官禦史幹架的魄力來,别婆婆媽媽的啦!”

……

同僚們你一言我一語,吵得張和頭都快炸了。

這幾天從朝堂到家裏,沒一刻消停,全都在問他梅子酒的事兒。他實在有些受不住了,這才來找父親問個明白,畢竟,是他父親送出去的節禮。

可這些人啦,圍堵他不夠,還圍堵了他父親的大門,真是——

又扯袖子又扯帽檐,好不容易才擠出人群,剛好,與一雙明亮的眼睛對上。

那眼睛,隐在朦胧的面紗後,但他就是能感受到那股不容忽視的視線。

四目相對,那女子并未如常人一般慌亂閃躲,而是微微颔首,與他打了招呼。

他拱手,回了一禮。

那女子放下簾幕,讓馬車從側門駛了進去。

如此一來,剛剛散去的人群再次圍了上來。

有人問:“咦?那是誰?怎麽就這麽進張府了?張大學士,你認識嗎?”

張和搖頭,他不認識啊,若是名男子,興許是小王爺或者諸葛世子,但女子……他不記得父親與女子有什麽糾葛啊。

那人一笑,說道:“是不是太爺納了美嬌娘?”

張和眉頭一皺,怒叱道:“休要壞我父親名聲!也休要壞那姑娘名節!”

那人悻悻地縮了縮脖子。

忽然,又有人道:“啊!會不會是楚神醫啊?”

“神醫?”老太爺一邊品着梅子酒,一邊哈哈地笑了,“這稱呼不錯,實在,實在!”

張和擦了額角的汗,又擦了不知被人踩了多少腳的鞋面,道:“父親,您一生清廉,怎能與那沽名釣譽之徒來往?”

“沽名釣譽?”張太爺笑了笑,沒說話。

“是!親王府的事我都聽了說了。姚汐冒領了她功勞,她便故意激姚汐給四皇子治病,直到姚汐把四皇子給治死了她才出手起死回生,而這一切,僅僅是爲了鬥倒姚汐!要戳穿一個人,方法何其之多?可稚童無辜啊,父親!要是她沒那個能耐救活四皇子怎麽辦?她這是在拿一個孩子的命,博名聲上位!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啊!”張和義憤填膺地說着。

世宗在位時,張太爺任帝師,世宗過世後,留下一道诏書,立庶弟爲君。當時,許多漢族官員跳出來強烈反對,其中,以張太爺爲首。張太爺始終相信正統繼承人非子嗣莫屬,這麽多年過去了,不論陛下如何拉攏他,他就是不吭氣兒。可他不買陛下的帳,他兒子買呀。

父子倆政見不同,張太爺便搬出來住了。

眼下聽了兒子斥責楚芊芊的話,張太爺不出意外地笑了,張和不跟他唱反調都不是他兒子。

張太爺道:“你又不在場,休要聽了那市井流言!”

“那您告訴我,四皇子沒有死過嗎?”張和拔高了音量。

張太爺噎住了,老王爺親自摸的脈搏,的确是沒有了的。

張和找到了一分得意:“所以,父親,她殺了人!雖然她後面也救了,可救人的功勞抵不了殺人的罪孽!如若不然,這世上人人都救個人,然後再去殺個人,官府都不抓也抓不得!您說,這個世道,豈不是亂了套?”

乍一聽,好像是這麽個道理,可轉念一想,那四皇子之病是務必要先死而後才能生的哇!

差點、差點又被這小子給忽悠了!

難怪别人說他兒子這張嘴曾經活活氣死過一個武官,起初他不信,現在,真的一點兒都不懷疑了。

不過好在,他知道兒子的軟肋。

他丢了杯子,沉下臉來:“誰不沽名釣譽?是陛下、是你,還是太醫院那群太醫?是啊,你們都不沽名釣譽,可你們能治好我的腿,能讓我重新站起來?”

張和灰溜溜地走了,連梅子酒都忘記問了。

楚芊芊一過二進門便直接去了歐陽珏的院子,并不知張太爺父子爲她險些吵了一架,跨過大門時,她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酒香。

“哎喲,公子啊,奴婢求您啦,不要喝啊,太爺若是知道奴婢讓您喝了酒,會打死奴婢的!您有傷在身,得忌口啊!”仆婦苦口婆心地勸着,她不過是抱着酒壇子打算埋在院子裏,怎麽就被人給打劫了呢?而打劫的人,還是一個她得罪不起的人。

歐陽珏可不管仆婦怎麽說,拔了蓋子,就要灌進嘴裏。

妹妹在世時,常釀梅子酒給他喝,一聞到這味兒,他肚子裏的饞蟲便被勾起來了。

“想死,就喝,盡情地喝。”

一道死氣沉沉的聲音響在門口,歐陽珏動作一頓,洩氣地看了過去:“又是你!太陰魂不散了!”

楚芊芊輕輕一嗯,蓮步輕移、裙裾優雅地拂過栽種了小草與白菊的地面,并說:“我沒陰魂不散,陰魂不散的是你,要個痛快就趕緊喝,省得我日日前來給你治病。”

這是要他找死?

歐陽珏瞪了她一眼,把壇子丢給仆婦。

仆婦險些沒接住,吓了一身冷汗。

進屋後,歐陽珏咬咬牙,很娴熟地脫了褲子。

楚芊芊歪着腦袋眨了眨眼:“我有說讓你脫褲子嗎?”

歐陽珏:“……”

……

給歐陽珏針灸是一門體力活兒,倒不是下針多麽困難,事實上這次他還挺配合,但他那紅得像煮過的蝦子的臉是怎麽回事兒?楚芊芊想笑又不敢笑,一笑,這家夥準備發飙,一發飙,銀針都會被震出,又得重來一遍。爲了不笑,楚芊芊深深地覺得自己快要憋出内傷了。

“好了,起來吧。”收完最後一根針,楚芊芊終于笑了。

歐陽珏一把拉下帳幔,将楚芊芊隔在了外頭,咬牙切齒地問:“怎麽還沒好?你都給我紮多少針了?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楚芊芊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收好醫藥箱,漫不經心地說道:“嗯,是,我是故意的,歐陽将軍太帥氣、太好身材,我好想多占幾天便宜。”

果然!

她貪圖他的美色了!

和諸葛夜定了親,又跑來向他表白,真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但他大仇未報,沒功夫去談兒女私情!

要談,也絕不跟這種欺負過瑾兒的蛇蠍女人談!

楚芊芊不知道歐陽珏自戀到一定程度,還把她給嫌棄了,但與歐陽珏多呆,她也是一刻也不願意了,快快地整理好東西,擰着醫藥箱出了門。

張太爺命人炖了乳鴿,楚芊芊嘴饞,留下來用了飯。

回到楚家已是午後,一進門,沒看見楚陌一蹦一跳地奔過來,倒是沈氏一臉疑惑地看着她,看了看,又看向她身後:“咦?陌兒、嫣兒呢?沒跟你一起回來?”

這話……似曾相識!

楚芊芊睫羽一顫,想起了碧珠:“陌兒、嫣兒被人接走了?”

沈氏一瞧楚芊芊完全不知情的表情,臉,唰的一下白了:“你……你叫張家的人把他們接走了,說太爺炖了乳鴿湯,喊他們去喝的啊。難道……難道沒有?”

看樣子,是真的沒有!

沈氏的腿軟了。

碧珠被一個媽媽用口信騙出府後,再遇這種情況她便格外警惕了,因對方是張家的人,駕着張家的馬車,又拿着張家的對牌,還說出了楚芊芊今日所穿的衣裳,她這才放下戒備,讓他們帶着楚陌楚嫣去了。

但楚芊芊剛從張家回來,根本沒碰到也沒聽說楚陌楚嫣會過去。

“鴿子湯喝完了,我沒看見他們。”楚芊芊很誠實地說,又問,“他們走了多久。”

沈氏的很狠狠一顫,面色蒼白道:“一……一個時辰。會不會……在路上?在路上的對不對?張家那麽遠,在路上呢!我這就去找他們!”

楚芊芊沒動,倒是丹橘抱住了她,并寬慰道:“夫人!夫人您别去了!沒用的,張家和楚家隔得不遠,一個時辰,來回都夠了!而且太爺不是那種擅作主張的人,他如果要請少爺和四小姐,不會不會先跟大小姐通口氣!”

所以……是真的不見了?

沈氏難過地捂住嘴,悶悶地苦了起來。

她怎麽這麽沒用?連自己的孩子都能弄丢……

“小姐,我們趕緊去找世子爺吧!”丹橘哽咽着說。

楚芊芊搖頭:“現在,還不到麻煩他的時候。”

頓了頓,說道,“我知道陌兒嫣兒在哪裏,備車。”

“伯伯,你要帶我們去哪裏呀?”富麗堂皇的馬車内,楚陌一臉天真地問向一旁穿灰色衣服的中年男子,男子的長相很溫和,目光很慈祥,跟他在一起,楚陌覺得暖暖的,很放松。

内侍笑了笑,遞過一顆栗子糖給他,又剝了一顆玉米糖給楚嫣,而後說道:“去一個好玩兒的地方啊。”

“好玩兒的地方?不是說要帶我去吃乳鴿還有找姐姐的嗎?”楚陌萌萌地問。

内侍寵溺地摸了摸他腦袋:“是啊,乳鴿炖好了,就等你和嫣兒去吃了,你姐姐很快也會來。”

以那女子的聰明,不可能猜不出來。

雖做法欠缺光明,可爲了給姚汐治病,唯有出此下策了。反正他們會好生款待兩位小祖宗,隻要小祖宗高興了,便是楚小姐想發火也發不大出來了。

很快,馬車抵達了親王府。

内侍分别抱着楚陌、楚嫣下了車。

楚陌、楚嫣從沒來過這麽漂亮的地方,驚得“哇哇”直叫。

門口的石獅子,足有一人高,楚陌喜歡極了,邁開小腿兒便往上爬。

一般來說,鎮宅神獸都是不許人爬的,可誰讓現在王府求着他們呢?内侍親自把楚陌頂了上去,随後把楚嫣也放了上去。

兄妹倆登高望遠,激動得格格發笑。

這笑聲,引起了歐陽瑾的注意。

歐陽瑾抱着一雙鞋子和一套衣裳準備給表哥送去,來這兒幾天了,别說與表哥見面,就連元宵節都是一個人過的,她實在悶得慌,便打算主動去找表哥。可路過二進門時,聽到了熟悉的笑聲,她循聲望去,這時,兩個小包子已經被内侍抱下地了,她剛好看見他們牽着手一蹦一跳的樣子,眉頭一皺,心道:他們兩個怎麽來了?楚芊芊也來了嗎?可馬車走離開了她也沒瞧見楚芊芊。

歐陽瑾微微疑惑,卻也沒上去打招呼,她讨厭楚家,讨厭楚芊芊,也讨厭這對小包子!

“好大呀!那是什麽?我能摘一個嗎?”

楚陌指着一顆“海棠樹”上的果子,問,不等内侍回答,他踮起腳,摘了一個,待看清後,小眉頭一皺:“呀!假的呀!”

内侍肉痛得要喊娘了,這顆樹是用純金與夜明珠做的,小祖宗二話不說拔了一顆夜明珠下來,拔了就拔了,還把枝桠給扯斷了,扯斷就扯斷了,這小祖宗還嫌它吃不得,随手丢湖裏了。

一群宮人看得目瞪口呆。

誰家的孩子啊?壞了王爺最喜歡的樹,公公竟不說他?

内侍捏了把冷汗,笑道:“陌兒,嫣兒,這邊。”

楚陌、楚嫣在他的指引下進了昭純殿。

内殿,紅玉與小宮女正在給姚汐做春衣,見内侍進來,起身行了一禮。

内侍揚了揚佛塵,說道:“楚少爺與楚小姐是貴客,好生招待着,若叫咱家知道那個黑心肝兒地怠慢了貴客,仔細她的皮!”

“是。”紅玉與小宮女恭敬地應下。

内侍回頭,吩咐一名嬷嬷端了乳鴿湯上來,并一些時令蔬菜與佳肴。

楚陌看着一大桌香噴噴的飯菜,吞了吞口水,卻道:“我等姐姐來了再吃。”

内侍就笑道:“你們先吃,你們姐姐在給人瞧病,恐怕沒這麽快。要是你們餓壞了,你們姐姐該心疼了。放心,我給她單獨留了飯菜的。”

楚陌和楚嫣不再猶豫,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内侍轉身,去往書房找諸葛琰禀報情況。

小宮女伸長脖子,朝偏廳内瞄啊瞄。

紅玉掐了掐她肩膀,低喝道:“看什麽看?又想打聽什麽?”

小宮女吐了吐舌頭:“沒,沒什麽啊,就是覺得很奇怪啊,常公公怎麽會把兩個孩子帶到昭純殿來?”

昭純殿,是姚汐的住所,莫非他們是姚汐的親人?可他們姓楚呀!

紅玉也有這個疑惑,而且紅玉隐約覺得這倆孩子的容貌透着一股熟悉感,仿佛在哪兒見過,又或者,見過與他們容貌相似之人。

“小姐!您慢點兒!奴婢追不上了!”丹橘一路小跑地跟在楚芊芊後頭,累得滿頭大汗,“你不是說少爺和四小姐被接到親王府了嗎?親王府在那邊,不是這邊,咱們從後門上馬車比較近啊!”

楚芊芊腳步一頓:“哦,你早說嘛。”

我……我這不是沒法兒說麽?

丹橘硬着頭皮跟上。

剛好,車棚就在後門附近,省了等車的功夫。

車夫擺好凳子,楚芊芊踩了上去。

手扶住門框的一顆,心,猛地悸了一下!

見她忽然躬身捂住心口,丹橘吓了一跳:“小姐!你沒事吧?”

楚芊芊又好了,那種怪異的感覺消失了:“沒事,快上車。”

丹橘扶着楚芊芊坐好,對車夫道:“親王府,快點兒啊!”

這邊,楚陌、楚嫣吃完飯了。

紅玉笑盈盈地端出一盤水果,和一些剛差人去街上買回來的小玩意兒,道:“楚少爺、楚小姐,請用。”

沒大人拘着,孩子們都是敞開了肚皮吃。楚陌沒事,楚嫣肚腹弱,沒一會人便鬧肚子了。

“我……我……我要出恭。”她紅着臉說。

紅玉微微一笑,溫柔地牽了她小手,道:“恭房在那頭,奴婢帶你去。”

楚嫣拉肚子,去了很久都沒回來。

楚陌無聊,便在昭純殿逛了起來。

因着常公公吩咐過不許怠慢他們,他走哪兒,都沒人敢攔他。

很快,他七萬八繞的,進了一個滿是藥香的房間。

這房間,好大呀,地闆光潔如新,幾乎能反射他的倒影,兩邊擺着一些他叫不出名字卻覺得超級好看的家具。

繞過屏風,是一張吊着鵝黃色帳幔的大床,床上躺着一個人。

楚陌好奇地走了過去。

咦?是一個女人,跟姐姐差不多大呢。

“姐姐,你的屋子好漂亮啊,我可不可以在裏面玩一下?”他一邊觀看着周圍的物件兒,一邊小心翼翼地問。

姚汐沒反應。

楚陌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捧着她骨瘦如柴的手說道:“那,我叫楚陌,就是楚國的楚,陌生的陌,你可以叫我楚陌,也可以叫我陌兒。我告訴你我的名字了,我們現在是朋友了,我可以在玩玩你屋子裏的東西了。你要睡覺就好好睡吧,我會很輕很輕,不會吵到你的!”

姚汐的長睫輕輕顫了一下。

然,大大咧咧的楚陌并未察覺到她的變化,輕輕地放下她的手,跳下地,在屋子裏玩了起來。

“姐姐!你有好多珠子啊!可不可以給我玩一玩?你不說,我就當你答應了啊,謝謝姐姐啦!”

“姐姐!你的椅子好大呀,翻過來可以當船!”

……

楚陌樂此不疲地玩着,直到一名小丫鬟進來,說有人找,他才咂咂嘴兒,跑了出去。

卻不知,在他身後,床上的人緩緩睜開了雙眸,一時,淚如泉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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