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牢房出來,雲不悔就一直尋思,她到底能做什麽。
趙王的馬車在外面等她,她站在天牢的台階上看着他,一時無法靠近,恍惚想起,她和他也并未真的靠近過,雲不悔自嘲一笑,宣王說她忘了自己的身份,一心隻爲敵人說話,他指責得沒有錯,她似乎真的忘記了,她是宣王府的媳婦,她沒資格,也不應該和趙王走得太近。
“我剛收到一份戰報,于你而言,算是好消息。”趙王輕笑,“程慕白子時偷襲,火攻,大勝。”
“這算什麽好消息?”雲不悔走下台階,淡淡說,“于我而言,一切能回到原來的模樣,這才是好消息,其他的都算不上好消息。”
趙王說,“我看你這兩日憂心忡忡,興許想聽這個好消息。”
雲不悔說,“王爺,他能打下甯州嗎?”
趙王搖頭,沒有一言半語,已堅定地表明戰争最後的結局,趙王沉聲說,“三日後,我親自率兵前往甯州,既然程慕白不死心,本王就讓他死心。”
雲不悔吃了一驚,“你要離開京城?”
趙王點頭,雲不悔心想,如今四郡一起攻向京城,北郡和西郡兵馬都集中在一個甯州,東南兩郡的人馬在高陽平原和景陽侯的兵馬對上,并無勝算。北郡兵馬是趙王心中大忌,程慕白已連攻四座城池,打仗最要緊的是軍心,一鼓作氣勢如虎,如今程慕白正大勝,勢如破竹,若被他攻下甯州第五座城池,趙王在甯州半壁江山恐怕也會傾塌,所以他不允許。
雲不悔卻是心驚不已,趙王親自領兵,程慕白有勝算嗎?
她驚慌地看向趙王,他說,“不悔,戰場上,我任何事都無法保證,也無法答應你。”
“你不怕你的人叛變嗎?你若離開京城,那些忠于皇上的老臣反撲,你功虧一篑。”雲不悔想阻止他去甯州,如今甯州沒有趙王,程慕白已打得那麽辛苦,若是趙王前去,于趙家軍而言,如禦駕親征,軍心大穩,程慕白定然不是對手。
趙王問,“你見過我做沒把握的事情嗎?”
……
北堂鎮南聽說趙王要親自領兵出征的時候,并無驚訝,他似乎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趙王是馬上的王爺,如今南國正有一場暢快淋漓的大戰,對手又是程慕白,不管出于什麽樣的心理,趙王都不可能錯過這場戰役。
雲不悔問,“沒人能阻止他了嗎?”
“沒有!”北堂鎮南沉聲說,雲不悔心焦不已,若是趙王去甯州,她也一定要去甯州,她要去找程慕白,無論如何,她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在戰場上。
林宛兒說,“不悔,你别沖動,甯州兵荒馬亂,你一個女孩子家去做什麽?”
雲不悔苦笑,“甯州是兵荒馬亂,可若趙王去了甯州,這一戰小白一定沒有勝算,說不定我連小白最後一面都見不上,我一定要去甯州。”
北堂鎮南抿唇,眯起眼睛,“或許,你可以阻止他?”
雲不悔看向北堂鎮南,他冷靜地說,“殺了他。”
“你說什麽?”
“你若真想救你的夫君,救你的家人,那就殺了他,趙王一死,群龍無首,一切都結束了,程家的江山依然是程家的江山,你的丈夫毫發無損,你的家人也能過上安定舒服的日子,隻要趙王一死。”北堂鎮南說得冷靜至極。
雲不悔手心都是汗,她何嘗不知道趙王一死,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然而,殺趙王……虧北堂鎮南想得出來,誰能殺了一名身經百戰的王爺。
北堂鎮南說,“你可以,隻是你不願意罷了。”
“相爺,你讓我去殺他?”雲不悔面色一變,北堂鎮南點頭,他的聲音如利刃壓迫在她的心口之上,“沒有人能靠近趙王,除了你,他對你沒有防心,你多的是辦法能殺他,隻要你把自己當成死人,隻要你願意犧牲自己殺他,你有的是辦法,雲不悔,這是救程家唯一的辦法。”
雲不悔搖頭,“不,我做不到。”
北堂鎮南冷笑,是那種看不見的譏諷冷笑,仿佛看穿什麽似的,看得雲不悔難堪,林宛兒憂心忡忡地看着他們,雲不悔說,“我殺不了他,也不會殺他,如果程慕白死,我陪他,但你讓我殺趙王,我做不到。”
她早就下定決心,她要和程慕白生死相随,可這病不代表,她要殺了趙王。
愧疚,遺憾,初戀,虧欠……這麽多年的感情,并非一朝一夕就沒了,哪怕已不是她所愛的人,趙王依然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位朋友。
她無法拿着刀子,對準她的朋友。
趙王似乎料到她會去找他,所以這兩天都避着她,天天待在皇宮裏,如今的皇宮除了一個雙腿殘廢的太子,就是一個風燭殘年的皇帝,趙王已占領整個皇宮,哪怕他在皇宮過夜,也沒人敢說他什麽。
雲不悔站在北宮門前等候,她想在趙王去甯州前放了宣王和程佑天、程穆東,他人一走,京中就剩下他堂弟,他幾名親信,也不知道能不能控制局面,若是有人忤逆了趙王的意思,宣王和程佑天、程穆東便會有危險,她去甯州之前,想把他們帶出天牢。
哪怕趙王不同意,她也會用自己的辦法把人帶出來,可能說服他,她就說服他,這是最快,也是傷亡最少的辦法。
沒有令牌,禦林軍沒有讓她進去,雲不悔卻遇見一名熟人,那人來王府宣讀聖旨的謝公公,這皇宮大院,恐怕她就認識這麽一個人,謝公公領着兩名公公辦事,正巧在北宮門前。雲不悔輕輕凝眉,她聽禦林軍喊謝公公總管,又聽他旁邊公公嚣張的口吻判斷他是太監總管,宮中主子都巴結着,何況門口的禦林軍。
“世子妃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謝公公問,冰月拉着雲不悔想走,沒必要在宮門前惹事,雲不悔說,“我來找趙王。”
謝公公掩嘴笑,“世子妃可真不避嫌,近日京中都傳王爺和相府夫人的妹妹走得近,奴才出宮辦事見過一回,知道是世子妃,沒想到您膽子不小,敢尋到宮裏來。”
雲不悔抿唇不語,趙王避着她,她當然要想辦法找他。
冰月輕聲說,“小姐,這是是非之地,走吧。”
謝公公已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有意請她進去,雲不悔凝眉看着他,“你就不怕王爺懲罰你?”
“世子妃曾說過,做人做事要留一條後路給自己,奴才隻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謝公公意味深長地說,雲不悔暗忖,他定然是誤會了她,以爲她和趙王有私情,所以給她方便,日後趙王登基,她得了好處,他也得了好處,雲不悔心中冷笑,他怕是要失望了。
可有人願意給她方便,此刻她是求之不得。
進入皇宮,比她想象中的容易,有謝公公帶路,雲不悔在富麗堂堂如迷宮般的皇宮裏也不至于迷了路,又長又寬的紅牆街道,穿過一座又一座的宮殿,她被謝公公領到禦花園。
謝公公說,每日下午,趙王都在禦花園。
雲不悔和冰月是宮中新人,謝公公自是不能走開,雲不悔讓他去回禀一聲,謝公公想了想,便去了禦書房,趙王監國,如同皇帝,國事繁忙,總會讓禦書房留到很晚。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謝公公就回來,神色爲難說,“世子妃,不敢巧了,王爺去了春月别院。”
雲不悔對皇宮是陌生的,可福至心靈,突然問,“是不是木棉苑旁邊的春月别院?”
“世子妃如何得知?”
雲不悔撒了一個謊,“王爺提過,我知道從宮裏能直接過去,謝公公可否帶路,我怕找不到去别院的路。”
謝公公别有深意地看了雲不悔一眼,欣然同意,于是帶着她去春月别院,從皇宮過去要半個時辰的功夫,這一路上,雲不悔和冰月覺得很納悶,宮中幾乎沒什麽人了。
雲不悔問謝公公,謝公公說,他們走的是中宮的路,并非後宮的路,朝中議事,朝中大員常走這幾條道,趙王下過命令,宮女太監若無事别到前朝來,所以人煙罕見,後宮人倒是多的,中宮娘娘,四妃,三嫔,嫔位下的妃子還有十幾人,不算少,雲不悔暗忖,這皇帝的妃子真多,可子嗣卻少。
“停下,你們是誰?”驟然聽到一聲冷喝,冰月本來就有些緊張,不免拉着雲不悔的袖子,小徑上有一名中年男子推着一名坐輪椅的青年男子走近,身後跟着四名宮女,兩名太監。那青年男子穿着一身金邊錦服,很瘦,皮膚極白,雙眉濃黑,眼睛裏有十足的戾氣。他身邊的中年男子穿着青衣,一臉絡腮胡,十分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