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鎮南總算正眼看向雲不悔,第一個印象就是,這個女人很難纏,雲不悔笑得越發溫和,天真無辜,北堂鎮南蹙眉,冷聲說,“宣王的事情,我愛莫能助,你找我也沒用,如今整個朝廷都在趙王這批外姓王爺手中,我什麽都幫不了你,程少夫人,你死心吧。”
“那你能做什麽?”
“我什麽都不能做。”北堂鎮南說,雲不悔戲谑說,“好一個什麽都不能做,我離開京城的時候才五歲多一點,當年相爺已名動京城,父親常提你的名字,說你爲官清廉,明辨是非。我一直當南國的相爺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如今南國有難,您卻說什麽都不能做,着實令人失望。”
北堂鎮南不爲所動,“未必是南國有難,無外敵入侵,無人犯我國土邊境,隻是程家有難,南國不管誰當皇帝,這都是南國的天下,與我何關?”
雲不悔說,“的确是程家有難,如你所說,無外敵入侵,無人犯我國土邊境,可若内戰一起,勞民傷财,相爺苦心經營多年,爲了就是百姓安居樂業,眼看這一切就要毀了,您就袖手旁觀嗎?”
“少夫人還沒明白一件事,并非我袖手旁觀,而是大勢所趨,程家氣數已盡。”北堂鎮南冷漠地說,“太子病重,命不久矣,幾位皇子不成材,南國的天下早晚落入外姓之手。”
雲不悔抿唇,“程家還有程慕白,程佑天和程穆東。”
北堂鎮南冷酷的臉色總算露出一點别的情緒,這種情緒可以說得上是譏诮的,“原來少夫人還有這麽大的野心,想要當天下第一女人。”
雲不悔莞爾,“并非我要做天下第一女人,而是若是權勢能保住我的家,我隻能選擇權勢,如今宣王一家被貶爲庶民,我知道并非皇上的意思,而是趙王的意思,這說明趙王還是忌諱宣王幾位孩子。”
“少夫人,勸你别做夢了,沒人會是趙王的對手,除非你能把幾位外姓王爺全部聯系起來,又除非你能沖破重圍殺了趙王,挑起混戰,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否則……女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空談誤國。”北堂鎮南毫不客氣地譏诮,雲不悔心想,恐怕就林宛兒這柔情似水的性子能包容他。
她也沒生氣,或許她異想天開,可如今她隻想救她的家人,“你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
北堂鎮南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那規律的聲音讓人心生幾分寒顫,北堂鎮南說,“容我猜一猜,如今少夫人在京城,那麽,幾位少爺也在京城,他們人在何方?”
雲不悔苦笑,“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兒。”
“少夫人請放心,本相還不會趕盡殺絕。”北堂鎮南冷幽默地說,可對雲不悔而言,這一點都不好笑,她如實把情況說了一遍,再一次強調,“我是一個人來的京城,我知道他們在京城,可我不知道他們在哪兒,或許已經在大牢。”
“放心,天牢就關着宣王。”北堂鎮南冷漠地說,認真地審視眼前的女人,不可否認,她是勇敢的,也是機智的,更是圓滑的,剛一到京城就攀上她的妻子,可見此女多麽有心計,多麽聰明伶俐。他反感太過聰明的女人,特别是這種城府很深的女人,可她一個女人爲了一個家,跋山涉水到京城,倒是令人佩服。
這麽一想,北堂鎮南的臉色就好很多,雲不悔再想問,林宛兒和碧純回來,她隻好打消所有的念頭,安靜地吃完這頓飯。至少她得到一個消息,程慕白和程佑天、程穆東是安全的。
林宛兒敏感地覺得氣氛不對,問他們怎麽了,雲不悔笑着搖頭,北堂鎮南回她一個溫潤的笑意。
用過晚膳,北堂鎮南和林宛兒回了主居,林宛兒說,“夫君,你是不是爲難不悔了?”
“沒有。”
“真的沒有?”
“沒有!”北堂鎮南說,“她那性子,不爲難别人就不錯,别人還能爲難她。”
“她什麽性子?”林宛兒戲谑問。
北塘鎮南很不客氣地說,“工于心計,圓滑聰明,果敢狠絕。”
“将門之女啊,你可以說巾帼不讓須眉。”林宛兒笑着說,服侍北堂鎮南換衣服休息,北堂鎮南說,“你可知道她是誰?”
“雲将軍的女兒雲不悔。”
“同時也是宣王世子的妻子,世子妃。”北堂鎮南并沒有隐瞞,他說,“她想做什麽,你應該很清楚,你覺得她适合留在府中嗎?”
林宛兒微微詫異,一直到夫妻兩人都上了床,相擁而眠,林宛兒也沒說過一句話。
她今晚也不能夢寐。
“夫君,睡了嗎?”她輕聲問。
北堂鎮南嗯了一聲,表示自己沒睡,林宛兒說,“我想和你說一個事情。”
“雲家對你有恩,我知道。”北堂鎮南說,“一直沒告訴你雲不悔在鳳城的情況是我有愧,我道歉。”
“我不是要說這些。”林宛兒哭笑不得,她說,“我那天去茶樓,聽了一個說書人說故事,他暗指趙王叛逆謀亂,說他最後一定沒有好結果,說得我大快人心,總覺得解了氣。可他又說,權傾天下的相爺眼睜睜地看着逆賊謀逆,卻無作爲,他一定和趙王合謀,我想要斥責他胡說八道,敗壞你的名聲,可我看旁邊聽書的人都點頭,贊同他的所說,一起罵夫君的不是,我聽了很難過,我知道事實不是這樣子,夫君一輩子對南國忠心耿耿,怎麽會和趙王一起謀逆。可不明真相的百姓總這麽說你的壞話,我真的難過。”
“宛兒,你知道那說書人的結局嗎?”北堂鎮南的生意沒有一絲困意。
林宛兒搖頭,北堂鎮南輕吐出四個字,“五馬分屍。”
林宛兒渾身冰冷,仿佛被什麽東西死死地掐住了咽喉,北堂鎮南抱緊了她,輕聲說,“以後少去那種地方。”
她默默地流淚。
翌日清晨,北堂鎮南很早就去上朝,林宛兒過來請她一起用早膳,雲不悔做好了離開的心理準備,她想,北堂鎮南一定和林宛兒說了她的身份。
可林宛兒并沒有讓她離開的意思,反而問她住的習不習慣,還缺什麽東西,缺了東西告訴碧純就好,看她那架勢,似乎讓她長住的意思。
雲不悔納悶了,以北堂鎮南的性子,不可能由着她的性子來,莫非他沒和林宛兒說嗎?
林宛兒說,“我知道你心裏納悶,夫君昨晚和我談了很久,我一個婦道人家,不過問朝中的大小事情,若是換了旁人,今天我定然讓她走了。若是你的話,你就留在相府住吧,不過我先說好,你要讓夫君答應你,你就自憑本事吧,我幫不到你。”
“宛姐姐,你……”雲不悔有點意外這樣的解決,“爲什麽要這麽幫我?”
“報恩罷了。”林宛兒說,雲不悔不解,她也沒提舊事,倒是說了另外一件事,“我也不是純粹幫你,趙王我見過,總覺得人太過陰沉,心狠手辣的。有一年趙王生辰,我随相爺一起出席,那一年很冷,下着大雪,舞女跳舞助興,因爲太冷,有一名舞女跳錯了舞步,趙王不悅,當場砍了那名女子,我受了驚,府中三個月的孩子也因此沒了,小産後一直生病身體大損,大夫說能懷孕的機會不高。因爲此事,夫君和趙王結下梁子,所以趙王幾次上門,他都拒之門外,不願意和趙王一起同謀。相爺爲南國賣命二十餘年,對程家忠心耿耿,若是保住了程家的天下,便也保住了相爺自己,若保不住程家的天下,有朝一日趙王登基,他多疑多思,又睚眦必報,北堂家也保不住了。再說,前幾日我在茶樓聽到說書人說天下局勢,說趙王挾天子以令諸侯,罵相爺無作爲,和叛逆之人一起謀事,我聽了心裏很不舒服。”
雲不悔握住林宛兒的手,“不管如何,宛姐姐,謝謝你,真的很感謝你。”
林宛兒微微一笑說,“不用謝我,我也願意天下太平,相爺能順心如意做他想做的事情。”
“北堂鎮南真有福氣。”
“世子也很有福氣,能有你這樣的妻子,我可沒膽子爲了夫君跋山涉水來自己的傷痛之地。”林宛兒說,對雲不悔的好感越發的多,真心敬佩這位小她快十歲的小姑娘。
雲不悔面有羞澀,林宛兒說,“這些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你就先安心住在相府,這麽多年沒回京城,又帶着這麽沉重的心事,你一定沒有好好看過京城,我帶你去看一看好不好?說不定能遇上你的夫君。”
“好啊。”雲不悔嫣然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