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側妃花容失色地縮在一旁,女人們聚在她的房間裏,問玉容發生什麽事,玉容臉色慘白,原來是她們母女快要睡着時,雲側妃被老鼠咬了一口,吓得她驚慌失措,不敢再睡。這放在尋常百姓家是一件尋常事,夜裏被老鼠咬怕是很多人的經曆,可若是嬌生慣養的她們,那就不一般了。
老鼠這樣的生物于她們而言是肮髒的,嫌惡的,被老鼠咬于她們而言就如要她們的命一般,吓得她們母女不敢再閉眼,王妃見無事,吩咐大家回去繼續睡覺。雲側妃突然嘶聲大喊,“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了,明日我就回娘家,我回娘家,我再也不在這鬼地方住了。”
“母親……”玉容驚訝地看着她,雲側妃突然抓住玉容的手,“你和我外公家,别在這鬼地方住了,還有嫣然,你肚子裏有我的孫子,這地方住下去,沒準孫子都沒了,回娘家,回娘家……”
樓嫣然蹙眉,王妃臉色十分難看,衆人面面相觑,玉容問,“母親,那王妃母親和幾位姨娘怎麽辦?”
“我不管,我不管,這鬼地方我是住不下去,誰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我要回家去,沒準王府就這麽敗了,我們難道要這樣過下半輩子嗎?”雲側妃嚷嚷起來,眼睛充滿了血絲,她焦慮地看着玉容,“你是我的女兒,你會和我站在一邊的,是不是?”
“鬧夠了沒有!”玉容還沒回答,王妃喝住,“現在什麽時候?王府落難,你要獨善其身,你就這麽丢下王爺走了,有福同享,有難不能同擋?”
雲側妃一貫是不受壓制的人,她站起來,幾乎是張牙舞爪地看着王妃,“你吼什麽?你以爲你還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嗎?你有什麽資格對我吼?你沖起來也不過是一個落難的王妃,不,王爺貶爲庶民,你連王妃都不是,你還橫什麽?王府是沒了,一家子連一個男人都沒有,我們這些女人怎麽過活,抱着王爺的屍骨過嗎?你高尚,你留着守着這個家,我們算什麽?我們隻是妾室,就是死也不能和他同寝,我們算什麽?大難臨頭,誰傻守着這個家。”
王妃氣得發抖,揮手呼一巴掌過去,“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女人。”
雲側妃捂着臉,“你敢打我?”
她猛然沖上來,揪着王妃的頭發,兩人竟然厮打在一起,玉側妃和李側妃和雲不悔等人慌忙去拉,去勸……尖叫聲,哭聲,嘶喊聲,打架聲,亂成一團。
亂了,亂了,一切都亂了。
這場鬧劇一直鬧到寅時,天都泛白,衆人精疲力盡,聚在一個屋裏相對無語,雲側妃鬧夠了,也累了,臉上還有幾道抓痕,臉上卻有着她從未表現過的刻薄和譏诮。
王妃站起身來,雲不悔從不曾見過這位高貴端莊的王妃像今晚這麽失态,雲側妃那句抱着王爺的屍骨一起激怒了她,讓她做出恐怕是她平生最不屑,最沖動的行爲。
她看起來很狼狽,衣服領口被雲側妃抓破,可她卻仍然高不可攀,仍是那麽的威嚴,她的聲音冰冷如此時的月光,“走,誰想走的,都走。如今走了,從此以後和王府再無瓜葛,日後王府敗也好,榮也要,和你們無關。”
……
天已泛白,灰蒙蒙的光線把整個院子照得更顯灰白,如落幕後的舞台,孤獨蒼涼,雲不悔坐在台階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對她們而言,如今什麽都是灰蒙蒙的,看不到希望。
鬧了一場,終究安靜了。
這安靜,透出死寂。
樓嫣然在她身邊坐下,她也睡不着,雲側妃是打定主意要走,她身上還有一些錢,她已在收拾行李,她讓玉容和樓嫣然跟着她一起走。
“這個家就要散了。”樓嫣然說,有幾分傷感,雲不悔側頭一笑,“散不了,家在人的心裏,永遠散不了,爲了你的孩子好,你跟她走吧,她婆家雖然落敗,可日子還算過得去,總比跟着我們吃苦好。”
“你呢?”
“我?”雲不悔微微一笑,“我生是程慕白的人,死是程慕白的鬼,他在這裏,我能去哪兒?”
樓嫣然心頭震動,他們生死不離嗎?
她呢?要抛棄程佑天苟活麽?
姐妹兩人在院子裏坐到天亮,冰月和秋霜一直作陪,天一亮,靈溪和靈心幾名侍女做早點,很簡單的白粥,幾道小菜,并不豐盛,每個人食不知味。
王妃和雲不悔要去典當行,李側妃和玉側妃把值錢的東西能典當的都拿出來,玉緻、玉妩和玉媚也把自己心愛的首飾都捐贈出來。王妃收拾好讓菊青拿着,幾人一起去典當行,她一句話都沒說過,就如她昨天說的,想走的,今天都走了。李側妃和玉側妃目送着王妃離開,眼睛濕潤了……
“我們在這個家生活了幾十年啊……”
“是啊,幾十年……”
雖然明争暗鬥,可早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分開的道理。
王妃和雲不悔走遍整個鳳城,去了幾家典當行,沒人願意收她們東西,最後拿到了華雲典當行,華雲是出了名的吝啬鬼典當行,價值一萬的玉在這裏能當幾百兩就不錯,一般是走投無路的人才會選擇華雲典當行,如現在的她們。
華雲典當行的老闆是一名青年男人,他挑剔地看着王妃和雲不悔送上的飾品,古董,最後挑剔地宣布了一個價格,一萬八千兩。王妃說,這些東西加起來快十萬,怎能給如此低廉的價格。青年男子指着門口,買賣願打願挨,如果您不情願,慢走不送。他很高傲,王妃也很高傲,可想到這些身外之物能見王爺一面,王妃低下她高傲的頭顱。
雲不悔忍痛摘下手腕上的手镯,這是價值連城的手镯,王府的家傳之寶,鴛鴦玉镯。王妃想要阻止,這是他們王府的寶貝,雲不悔微笑,“母親,人是活的,物是死的,以後再要回來就是。”
冰月心想,小姐,你心都不發抖嗎?敢睜眼說瞎話。
雲不悔把玉镯交給那男子,“湊個整數,兩萬。”
那青年男子目光沒和雲不悔對視,很痛快地給了兩萬白銀,王妃愠怒,就雲不悔的手镯就不值兩萬……可沒辦法,真的沒辦法……
湊足了十萬兩,王妃便要去府衙,她讓雲不悔先回去,她想一個人見王妃,雲不悔也不勉強,說在府衙外等她一起回去。樓搖光突然出現,把她拉到一旁,“程佑天和程穆東昨晚沒回去嗎?”
雲不悔搖頭,“官兵就在外面守着,人進不來,暫時就躲在你那邊,告訴他們,家裏挺好的,挺好的。”
“程佑天托我拜托你,照顧他的妻兒。”樓搖光撇撇唇,說得十分不甘願,雲不悔點頭,“告訴他,樓嫣然沒事。”
樓搖光問,“你到底是什麽心思啊?”
“沒什麽,隻是想看看,我們到底是不是一家人,能不能同甘共苦。隻能享榮華,不能工苦難的家人,我也沒必要爲她們掏心掏肺。”雲不悔說道,樓搖光擔憂,她一笑,“姐,放心,我有分寸。”
樓搖光點頭,又問,“程慕白呢?”
“他昨天一早去柳城,對了,你派人在城門堵他,别讓他進城,估計要四五天才能回來,不過王府出這麽大的事情,他也該聽到消息,我琢磨着這一兩天就該回來,你盯着點,别讓他被抓了。”雲不悔囑咐道,樓搖光自然知道怎麽做,姐妹兩人交換了一些信息,樓搖光就離開。
冰月陪着雲不悔在府衙外面等了一天,雲不悔中午就吃了一個幹餅,腸胃有些不舒服,頭也有點暈眩,冰月笑說,“小姐,你也是身嬌體貴的,也就一天工夫,至于嗎?”
雲不悔沒理會冰月,她是身嬌體貴,早年受夠了苦,後來對自己越發的好,養得這身體越發嬌貴,冰月提議說,“反正還早着呢,我們去吃頓好的,回去又是水煮白菜,你吃不消吧。”
“閉嘴!”雲不悔沒好氣地說,“稍微把夥食弄好點。”
“是你說要那啥,那啥的啊……”
“不準頂嘴!”
冰月樂不可支,等到夕陽西沉,最後一抹烏金消失,王妃終于從府衙中走出,眼睛紅腫不堪,菊青扶着她,緩緩走下台階,十萬兩,就見這麽一天,真是……價值連城啊。
雲不悔迎了上去,“母親,父王怎麽說?”
王妃心不在焉,“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