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一直等到杜睿離了長安,方才怒氣沖沖的找上門來,家人想要通禀一聲,卻被李恪一把給推開了,徑自走到後園,他知道這個時候岑文本一定在後園當中看雪賞梅。
果然李恪一到後園,就看到了一副閑雲野鶴模樣,卧在胡榻上,自斟自飲的岑文本,不禁更是怒火中燒。
岑大人好雅興,岑大人榮尚尚書右仆shè,本王特來賀喜
岑文本從李恪剛一進後園的時候,便知道了,聽李恪出言譏諷,也不生氣,淡淡的笑了:吳王殿下既然來了,便請坐吧
李恪哼了一聲,走上前去,看着微閉着雙目養神的岑文本,冷笑道:岑大人榮升,本王确實應該來讨一杯喜酒喝隻是不知道岑大人何時去東宮朝見儲君啊
岑文本還是一笑,道:東邊自有東邊的人去朝見,也不多老夫一個,老夫有何必去讨那個沒趣,況且聖天子在朝,老夫隻朝聖上一人,餘下的還沒誰能勞動老夫這個仆shè去朝見
李恪冷笑道:岑大人如今如何不算是東邊的人,岑大人妙筆生花,一片奏疏便保住了那杜睿的xg命,東邊的人此時還不知道如何感激岑大人的仗義執言呢隻要岑大人肯去,本王想,便是太子也要倒履相迎
岑文本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道:殿下錯了,保了杜睿的不是老夫,而是另有他人,即便是沒有老夫,杜睿也不會當真有事,聖上是不會因爲些許小過就要了杜睿的xg命。
李恪強忍着心中的怒氣,道:岑大人的意思誰想要保杜睿
杜睿被打入刑部大牢,最高興的就要數李恪,他知道如今杜睿已經取代了李綱,張玄素等人,成了李承乾面前的最大臂助,便是李承乾的親娘舅長孫無忌,和嶽丈侯君集,在李承乾心中的地位也及不上杜睿。
要是杜睿當真被太宗治罪,無異于斷了李承乾的一條臂膀,失去了這個智囊,李承乾犯錯的希望就大了,隻要李承乾犯錯,如今魏王李泰已經被押入了宗正府,李佑不得太宗歡心,餘下的皇子年歲還小,唯一有希望入籍東宮的就是他李恪了。
可是現在因爲岑文本的一道奏疏,太宗居然輕描淡寫的便赦免了杜睿的罪,雖然将杜睿去職爲民,但是李恪卻依然不放心,杜睿隻要還活着,就是他的心腹大患。
今ri杜睿方一離開長安,李恪就忍不住跑來岑文本的府上興師問罪了。
見岑文本不答話,李恪怒道:岑文本,你可是忘了當年在封德彜封大人床前是如何說的了,你當初的誓言是不是全都不作數了,眼看着本王扶不起來了,便要轉換門廳了。
岑文本終于睜開了雙眼,看着李恪,略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如果說當年李恪聰慧英武遠勝于李承乾的話,那麽現在這個情況就完全被改變了,李承乾在杜睿的調教之下,已經隐隐有了人君之象,而李恪卻因爲宏遠始終得不到實現,反倒變得朽木不可雕也。
老夫從來都不曾忘記自己當初說過什麽,是殿下忘記了,殿下忘記了當年封大人臨終之時對殿下說過的話,封大人當時隻說了一個字一一忍封大人讓殿下忍,韬光養晦,以待時變,可是殿下呢遇事變沉不住氣,将來如何能做大事,殿下以爲聖上當真要懲治杜睿嗎殿下錯了,聖上根本就沒想過當真要取了杜睿的xg命,不錯聖上确實對杜睿心懷忌憚,擔心将來太子無法控制杜睿,給大唐召來災禍,可是聖上同樣倚重杜睿,将杜睿當成了将來留給太子的肱骨之臣,殿下,如此說來,你還覺得聖上會殺了杜睿嗎既然杜睿不會死,即便臣不站出來替他求情,聖上也會暗示其他人出來。
李恪聞言,心中怒氣稍息,可是依然道:即便如此,這個出來替杜睿求情的人,也不應該是岑大人你。
岑文本搖搖頭,道:殿下又錯了,既然杜睿不會死,老夫爲何不趁機爲殿下攫取最大的利益呢不但能爲殿下獲益,還能給杜睿一個人情,老夫以爲,這筆買賣,殿下都穩賺不賠
李恪有些不明白,道:此時若是按岑大人所說,好處都是岑大人的,本王又能得到什麽
岑文本微微有些失望,道:殿下還是沒有看透啊聖上爲何要貶斥杜睿
李恪語氣稍稍有些緩和,道:大人方才不是說了嗎父皇是爲了要讓太子今後能牽制杜睿。
岑文本道:這隻是其一,還有其二,其二就是聖上已經開始不放心太子了,殿下看看,這大唐王朝的朝内朝外,支持太子的人又多少,内有長孫皇後坐鎮,朝堂之上,長孫無忌是太子的親娘舅,侯君集是太子的嶽丈,那大唐第一jg銳飛虎軍,以前便是太子所掌,如今的主帥蘇定方與杜睿也有姻親關系,自然被綁上了太子這輛戰車,要是杜睿再留在朝堂之上,擔任着尚書仆shè這樣重要的位置,聖上他能放心嗎
李恪微微明白了些,看着岑文本等着對方進一步的解惑。
岑文本接着說道:對待任何一個帝王來說,他們最需要的就是平衡,平衡之道,朝堂之上也是如此,要是滿朝文武都一個鼻孔出氣,聖上哪裏能放心的下,隻有滿朝文武自己先鬥起來,聖上才能高枕無憂,殿下當真以爲聖上是爲了表彰老夫的忠直之心,才将老夫扶上這個位子的嗎殿下錯了,聖上是爲了平衡朝堂之上的勢力,讓老夫和長孫無忌接着鬥,讓殿下給太子制造危機感。
李恪聞言苦笑,道:危機感,本王要不了多救就要返回封地了,還說什麽危機感
李恪說着,突然眼睛一亮,道:大人是說,本王有希望留在長安
岑文本點點頭,笑道:不是可能,是必定,聖上一定會讓殿下留下來的。
與此同時,麟德殿内,杜睿被趕出了長安,太宗的心裏也同樣不舒坦,杜睿的才學,能力,他是深有體會的,不說别的,雖然遠征西域,爲國開疆拓土的功勞甚大,但是這種事,朝中那些沙場宿将誰都能做,杜睿真正體現出自家的才學,是他提出的變法一事,世間萬物,變則通,不變則亡,一個王朝也是如此。
太宗可以預見到,當杜睿所倡導的新法,真正在大唐推行起來的時候,會起到什麽樣的變化,會帶給大唐怎樣的實惠。
可是爲了穩定,爲了統治,爲了他李家的皇權,不管杜睿心中有沒有妄念,太宗都必須将杜睿貶走。
聖上該用午膳了王德在一旁小聲的提醒着。
太宗沒擡頭,回道:知道了朕不餓
王德猶豫了一下,還是道:聖上龍體要緊啊
太宗剛要發火,但是卻忍住了,點點頭,王德趕緊讓人将午膳呈上來,和後世滿清那些驕奢y.yu的皇帝比較起來,那些皇帝哪頓飯不要千百兩紋銀,而太宗卻隻有兩個小菜佐飯,半隻雞,一盤青菜,還有一碗豆腐湯,從登基以來都是如此。
太宗此時胃口不開,簡單的吃了一些,便讓王德撤了下去,正要午睡一會兒,就聽王德道:聖上房大人求見
太宗一皺眉,道:爲何不早報
王德忙解釋道:房大人聽聖上正在用膳,不讓老奴說,老奴知罪
太宗沒好氣的擺了擺手,道:好了好了讓房愛卿進來吧
王德正要退下,又被太宗給叫住了:王德蜀王和吳王二人這兩天在做什麽
王德忙道:二位殿下,近幾ri都在陪着楊娘娘和y娘娘,方才聖上批閱奏章之時,y娘娘曾遣人過來,說是蜀王殿下這兩ri身子不大爽利,想要求聖上準許蜀王在長安養病老奴見聖上正在批閱奏章,便沒敢讓人進來
哼太宗聞言冷哼了一聲,道,說什麽養病,分明就是别有居心,王德你去,責令蜀王三ri内回他的封地去
太宗發落了蜀王李佑,卻故意沒有替起吳王李恪之事,王德也是久在聖駕跟前的,自然能猜到太宗的心意,回了一聲,便出去了。
不多時房玄齡走了進來,太宗擡眼一看,道:玄齡啊你可是個大忙人,說說,來見朕,有何要事
房玄齡道:聖上臣此來是想要通禀聖上一聲,新法推行,蜀中,江南地面的世家隐隐有不穩之象,依臣之見,不如遣蜀王,吳王盡快趕回封地,彈壓地方。
太宗聞言,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房玄齡,他知道房玄齡如此說,是擔心李恪,李佑二王長期滞留長安不歸,危機李承乾的太子之位,使大唐社稷生變。
太宗是不擔心房玄齡投向太子李承乾一方的,他知道房玄齡此人一心爲公,不曾存着半分私心。
太宗沉吟了一陣,道:玄齡此言不假,可使蜀王李佑趕回封地,着杜君綽彈壓地方,至于江南,有公孫武達在,出不了大事,最近楊妃病重,便讓李恪陪在他母妃身邊盡孝吧回封地之事,朕自會料理
房玄齡聞言,心中一驚,還想着再進言,見太宗主意已定,便不再開口了,轉而與太宗說些安頓安西都護府之事。
太宗見房玄齡心中有事,卻不願意明言,心中也是一歎,道:玄齡你我君臣何時變得這般生分了,你有話卻不肯對朕明言,莫不是擔心朕已經昏聩到聽不進忠直之言了
房玄齡聞言,慌忙請罪:臣不敢
太宗苦笑,道:玄齡朕知道貶黜杜睿,你心中不快,以爲朕是借機在消除太子的勢力,你是在擔心社稷不穩,玄齡你的一番公心,朕深知,隻是朕也有朕的苦衷,朕不能留給太子一個無法牽制的臣子你的這些話不想說,也沒有人敢對朕說。
房玄齡道:聖上老臣愚鈍,不能理解聖上的心意,愧對聖上的信任
太宗上前,将房玄齡攙扶起來,道:玄齡啊朕自登基以來,感覺一下子什麽都變了,當初朕爲天策大将軍時,每每有事,你們還都能與朕争論一番,但是現在,你們都不想說,不敢說了,朕這個皇帝,還真的快要成了孤家寡人了
房玄齡忙道:臣有罪
太宗擺了擺手,道:不是你們的事,是朕,不坐上這個位子不知道,隻有坐上了這個位子之後,才知道,有的時候爲了保住一家一姓的江山社稷,很多事都是迫不得已啊
太宗的心思,房玄齡也能猜出個七八分,如今見太宗肯對他推心置腹,房玄齡的心中也是隐隐感激。
萊國公府上
母親大哥這下好了,這下好了杜荷興沖沖的走進了前廳,一臉的歡愉之sè,道,如今那杜睿被趕出了長安,這下看那野種還如何得意
崔氏瞪了杜荷一眼,道:他被趕出了長安,你這麽高興作甚
杜荷被崔氏訓斥了一句,詫異道:母親那杜睿倡導變法,害的崔家的土地都被當今聖上收爲了國有,難道母親就不恨他嗎
崔氏冷笑道:恨當然恨這天下的世家哪個不恨他,可是你以爲杜睿被趕出了長安,他就當真失勢了嗎
杜荷道:難道不是,這次可不比上一次,上一次聖上隻是讓他回家閉門讀書,這一次可是治了他的罪從尚書仆shè一撸到底孩兒就不信,這次他還能死灰複燃
一旁的杜構道:隻要太子還相信他,杜睿就定然能死灰複燃他是太子的心腹之人,定然不會永遠被閑置,二弟你也不要老是出去招搖,看看如今長安城内顯貴們的風評,你不要忘記了,你可是城陽公主的驸馬,難道你想要讓你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統統傳進聖上的耳朵裏去
杜荷滿不在乎的說:那又怎樣,如今城陽公主年幼,小弟卻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了,難不成還要讓小弟爲了一個女娃娃守身如玉不成
放肆崔氏大怒,指着杜荷氣道,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一個糊塗透頂的兒子,你就不想想,聖上最是愛惜子女,那魏王李泰勾結異族謀反,此等大罪,太宗都舍不得殺了,難道還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愛女受委屈,如今你們的父親已經不在了,我也就隻能指望你們兄弟兩個,到時候真的聖上怪罪,我這個做母親的還能去求誰
杜荷見崔氏發怒,也不敢反駁,隻好低頭認錯,道:孩兒知錯,以後不敢了
杜構也跟着說道:母親,二弟年少氣盛,做些糊塗事也不打緊,如今最重要的是,怎樣才能保住我萊國公嫡系一脈啊
杜構爲人倒還穩重,也頗有才學,當年杜如晦身死,太宗對他們兄弟兩個也堪稱榮寵之極,隻是自打杜睿進入了太宗的法眼之後,情況就完全變了,這麽多年以來,杜睿雖然兩起兩落,但卻也曾位極人臣,高居尚書仆shè之職,可是他卻在尚舍奉禦這麽一個小官的位子上多年踏步不前,如今他都做了父親,卻還要靠着父輩的餘蔭過活,怎能讓他甘心。
如今便是想要投到太子的麾下也不成了,孩兒看既然如此,不如投奔吳王,當年聖上不也說過,吳王英果類己嗎此次吳王回朝,兒臣看聖上短時間内是不會再讓吳王返回封地了。
崔氏一驚,道:構兒你爲何會如此說
杜構道:聖上将杜睿貶斥,定然是擔心太子的勢力過大,可即便杜睿被貶斥,這長安城内,就一個太子,聖上也肯定不會安心,會給他找一個對手,來平衡朝堂上的勢力,蜀王爲人荒唐,肯定不是聖上的選擇,依孩兒看,隻能是吳王,如今吳王的老師岑文本被聖上提拔坐上了尚書右仆shè的位子,身邊乏人,如今去投靠,定然會受到重用
崔氏聞言,不禁一陣欣喜,要是真的像杜構說的那樣,投奔道吳王的門下,吳王爲了争太子之位,肯定會極力争取崔氏這樣豪門大族的支持,一旦吳王上位,那麽推翻新法,也就有了希望了。
好構兒便按你說的做,吳王要是提出什麽條件來,你便一并應允,山東士族同氣連枝,共同進退